徐州汉代铜铁器珍品散记

2019-05-31 01:56张译丹
文物天地 2019年5期
关键词:铁器狮子山汉墓

文/张译丹

徐州之所以具有浓重的汉文化气息,正是源于其两汉时期的地位。作为两汉楚国和彭城国统治的中心区域,400多年的发展在这里留下了各类汉墓千余座,出土文物数万件(套),为徐州博物馆藏品夯下坚实的基础。其中汉代铜铁器数量尤为可观,富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从一个侧面揭示了中国古代铜铁器的发展规律,为今人了解两汉时期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开启了一扇亮窗。透物见史,如果说两千多年前徐州地区青铜器的余晖依旧璀璨,那么通过这些珍贵的物证,更能看到铁器的蓬勃发展,并帮助我们得以探究汉人的物质文明。

图一 明光宫赵姬锺

一、徐州出土汉代铜铁器概况

上世纪50年代伊始,徐州地区在徐州博物馆等单位的主持下,发掘了千余座汉代墓葬,虽多数被盗扰,但还是出土了数量相当的铜铁器,总体保存状况铜器优于铁器,这也符合铁器易锈蚀不易保存的特质。现将同时出土铜铁器的各类汉墓以表格形式呈现,其他零星出土的汉墓在此不赘述。

徐州出土铜铁器较多的汉墓

从品类上分,铜器主要有七类,大致如下:一是炊食器,包括鼎、釜、甑、染炉、鍪等;二是酒器,包括锺、钫、壶、盉、勺、鐎等;三是盥洗器,包括盘、匜、盆等;四是兵器,包括戟、矛、戈、铍、剑、弩机、箭镞等;五是日用器,包括镜、灯、熏炉、镇、带钩等;六是铜印;七是其他诸如车马器、计量器、乐器、文具等。铁器主要有三类,一是生产工具,包括臿、削、锛、䦆、铲、镰、锥等;二是生活用器,包括镇、灯、书刀、烤炉、鼎、鐎、熏炉等;三是兵器装备,包括剑、环首刀、戟、戈、铍、镞、甲、胄等。

二、从铜铁器珍品中领略两汉徐州冶金业原貌

两汉400余年正处于中华文明史上青铜时代向铁器时代彻底转变的历史性时期,而徐州地区沉寂地底的这些器物,恰恰折射出那个青铜器与铁器并存交织、此消彼长的时代,还原了两千年前冶金业兴盛的风貌。青铜时代在谢幕之前,展现了它最后的繁华,从考古发掘实物来看,品类齐全、珠玑纷呈,凸显出徐州独特的历史文化底蕴。而中国古代冶铁是独立起源的,为世界上最早出现和使用铁器的国家之一。徐州蕴藏丰富的铁矿资源,其开采历史可追溯到汉代,尽管出土的汉代铁器数量和种类不如铜器,但极具地域特色,尤其铁质兵器占据绝对主导地位,也印证了“徐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独特面貌。现将徐州出土的铜铁器珍品略作铺陈,从中亦可滴水辨海,一叶知秋。

“明光宫赵姬锺”(图一),出土于徐州东洞山楚王后墓,高44、腹径33.5厘米。铜锺乃汉代最常见的盛酒容器。该器造型简洁素雅,腹部两侧有对称的铺首衔环,平底矮圈足,整体素面,口、颈、腹部饰有三圈带状素面纹。圈足外侧有刻铭“明光宫赵姬锺”6字,实际上该墓一共出土了刻有“明光宫”字样的铜器10件,通过铭文可以明确地告诉今人墓主人为赵氏名姬。姬是古代君王之妻的别称,“明光宫”位于西汉长安城内,《汉书·武帝纪》记载太初四年(前101)“秋,起明光宫”。值得深究的是墓中还陪葬刻铭文“王后家盘”的鎏金铜盘,种种证据表明“赵姬”应该在长安城内的明光宫生活过,后来嫁到楚国成为了王后,这批“明光宫”器皿应是来自皇宫的媵器。

图三 错金镶嵌宝石瑟枘

图四 铜豹镇

图七 楚太史印

图九 兰陵之印

“赵姬沐盘”(图二),是迄今出土的最大的一件西汉鎏金铜盘,直径达到了68.5厘米,来自徐州东洞山楚王后墓。盘腹部有阴刻隶书“赵姬沐盘”四字铭文,结合前面所述“明光宫赵姬锺”,表明这是楚王后赵姬的沐浴用器。此外,墓里还出土有相当一部分沐浴用具,包括银鋗、银鉴、铜扁壶、搓石等,展现了西汉楚王宫奢靡的生活画面,也为今人了解那个时代背景下的沐浴文化提供了极具礼,起草重要文告、文件,管理礼制的官印;“楚食官印”是管理楚王及属下饮食的官吏;“楚太仓印”应为楚国控制粮食的总仓库。二是反映楚国军队建制的印章,如“楚司马印”(图八)系都尉属下,主管军政诸事;“楚骑尉印”系楚国管理骑兵的主要官吏;“楚中司空”掌管军事工程之事。三是楚国属县职官。《汉书·楚元王传》记载,“汉六年,既废楚王信,分其地二国,立贾为荆王,交为楚王。网王薛郡、东海、彭城三十六县,先有功也”。三十六县具体名称,史料无载,但从狮子山墓出土的“兰陵之印”(图九)“符离丞印”“武原之印”等可明确得知当时楚国辖36县中17县的准确名称。

鎏金兽形铜砚盒(图十),东汉,长25、宽14.8厘米,徐州土山一号墓出土。这是目前汉代出土的最具“创意”的文具,古人文房中盛砚台的专属盒子。盒形似一只匍匐爬行的蟾蜍,以上下颚交接处为界,分为盖、身两部分,并以子母口相合。神兽头生双角,肋生双翼,张口嗔目,状极凶悍,既有写实的手法,又有夸张的成分,背部有一小圆钮,方便开启,而其下颚部则被巧妙地设计成贮水的墨池。砚盒表面金光闪闪的工艺为鎏金工艺,始于战国时期,是我们祖先的独创,在地下逾千年而不脱落,完整如新,属一件难得的汉代鎏金工艺佳作。此外,砚盒器身均匀镶嵌有绿松石、青金石、红宝石等交相辉映,熠熠生辉,是汉代鎏金与镶嵌工艺的完美结合。打开盒盖,里面置有一石砚和一磨砚的小圆石,出土时,砚堂上尚有墨痕,证明其为墓主人生前实用砚。

图十 鎏金兽形铜砚盒

图十一 铜牛灯

图十二 铁札甲

图十三 铁胄

图十四 环首刀

图十五 玉剑格铁剑

铜牛灯(图十一),高26.5、长21厘米,徐州睢宁刘楼东汉墓出土,是汉代釭灯中的杰出代表。此灯取俯首翘尾青牛的形象,牛身为灯座,牛背上是可以旋转的灯罩,能调节灯光照射方向和防御来风,灯罩上有蝙蝠展翅状顶盖。最精妙之处在于,铜牛两角做成圆筒形烟道与顶盖相连,当点燃油脂时,烟尘可以通过顶盖进入烟道再进入空心的牛腹,牛腹注水,靠水过滤烟尘以保持室内清洁,减轻空气污染;同时,牛腹内的水冷却了灯具的温度,可让燃油完全烧尽而不把油烤干,起到省油的作用,堪称两千年前的环保灯,集造型和功能之大成,匠心独运。

铁札甲(图十二),高72、宽68厘米,来自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时已锈蚀散乱,经修复后由836片甲叶组成,重16.5千克,由肩甲、披搏、身甲、裙甲四部分构成,目前这种形制的札甲仅在内蒙古呼和浩特二十家子古城出土过。西汉诸侯王墓中大都随葬精坚的铁铠,这件铁札甲是当时楚国兵力强盛的象征,表明蓬勃兴起的钢铁业将汉代军队铸成为那个时代所向披靡的钢铁雄师。

铁胄(图十三),高42、直径27厘米,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汉时也称兜鍪,外观如“风”字形,由胄体和垂缘两部分组成,出土时锈蚀散乱,修复后共用甲120片,重4.7千克,最大限度保护人体的头,颈部,与狮子山兵马俑坑出土的跽坐甲胄俑相似,是我国修复的第一顶西汉实战铁胄。其和前面介绍的铁札甲应是一套,为楚王作战时所穿戴,威武了得。

环首刀2件(图十四),分别长97、98厘米,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环首刀诞生于我国汉代,是当时最先进、杀伤力最强的近身冷兵器,西汉始普及,最初作为骑兵的劈砍武器来取代原本的汉剑,彻底取代长剑则在东汉末年。这也是人类史上具有非凡意义的一种兵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环首刀将匈奴打败,并间接促成了当时欧亚民族大迁徙。还需一提的是徐州汉墓发现了大量的“书刀”,作为当时文房用品,造型为“环首刀”的缩小版,一文一武彰显出此地尚武崇文之风。

玉剑格铁剑(图十五),长5.3、宽3.9厘米,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出土。铁剑已锈蚀殆尽,唯留玉剑格内残余部分,玉剑格雕琢极为精美,这种保存状态出土的实例全国仅此一件。从狮子山出土铜铁兵器的比例,结合全国西汉墓的考古发现,可以证明钢铁兵器取代青铜兵器的进程比过去所认识的提早近两个世纪。徐州具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汉书·地理志》记载:楚国的彭城、下邳、临朐县设置有铁官,这些铁器有可能是本地产品,在徐州利国驿曾发掘古炼炉遗址可以确证,远在秦汉之际,铜山利国已开始采矿冶铁,所以徐州汉墓出土优良的铁质尖兵锐器就不足为奇了。

“五十炼”钢剑,长109、宽3.1厘米,徐州曹山东汉墓出土。此剑挺直端正,柄上有麻织物痕迹,原有苎胎髹漆鞘,已朽附剑上。剑柄正面错金隶书铭文:“建初二年蜀郡西工官王愔造五十炼□□□孙剑□”,剑格一面阴刻隶书“直千五百”四字。通俗一点说,是一把公元77年一位来自成都的叫王愔的工匠锻打了50遍的钢剑,售价1500五铢钱。这把钢剑系用生铁锻造再反复锻打渗碳而成,是对成语“百炼成钢”的最好诠释,工艺水平之高,实为罕见,对研究中华民族冶铁史尤其是巴山蜀水与中原徐方经济文化交流具有特殊意义。

三、徐州铜铁器的工艺特色

徐州出土的汉代铜铁器是反映当地汉代物质文明的重要组成,两汉时期天下富足,海内清平,而崇文重艺之风体现在铜铁器上则表现为注重务实和精益求精。

青铜器失去了礼器这个显赫的身份,由“家国重器”蜕变为“生活之器”,一切以生活实用为目的,器物不加雕饰,浑朴自然。上述的“明光宫赵姬锺”“赵姬沐盘”等器形单纯朴素,简洁洗练,凸显“简”为风尚。同时汉代铜器格外注重装饰技法,鎏金与镶嵌、细线与刻镂中极尽奢侈,如前述“鎏金兽形铜砚盒”“错金镶嵌宝石瑟枘”等又尽显繁华之美。此外青铜铸造工艺仍在攀升,“铜牛灯”“鎏金铜熏炉”结构细腻复杂,想象力和创造力空前绝后。

而汉代徐州铁器也迅速崛起,以雷霆之势取代铜器,先民们积累的丰富的冶炼金属的经验,让这里的冶铁业站在了较高的起点上。首先是大量农具和生产工具的铁质化,极大促进了徐州两汉时期农业和各项手工业生产效率的提高,另外大量各类优质铁兵器也昭示了徐州属于较早完成铁器替代铜器的地区之一。至迟到西汉中叶,灰口铁、铸铁脱碳钢兴起,随后又出现生铁炒钢(包括熟铁)的新工艺;东汉时期,炒钢、百炼钢继续发展,这些无不在中国古代冶炼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

四、结语

纵观徐州汉代铜铁器珍品,作为当时社会发展的重要载体,为我们清晰勾勒出古徐州的冶金业发展水平,青铜器的“朴素精巧”和铁器的“精坚锋锐”无论是在考古、科技还是艺术价值上均具备“地域特色、国内著名、国际影响”的特点,无不向今人传递着汉人求真笃实、吐故纳新的精神。

[1]马晓辉:《徐州出土的汉代青铜器赏析》,《文物世界》2004年第2期。

[2]尹钊、岳凯等:《徐州汉代铁兵器赏析》,《东方收藏》2015年第4期。

[3]南京博物院:《铜山小龟山西汉涯洞墓》,《文物》1973年第4期。

[4]徐州博物馆:《徐州石桥汉墓清理报告》,《文物》1984年第11期。

[5]徐州博物馆:《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文物》1989年第2期。

[6]徐州博物馆:《徐州绣球山西汉墓清理简报》,《东南文化》1992年Z1期。

[7]徐州博物馆:《徐州九里山西汉墓发掘简报》,《考古》1994年12期。

[8]徐州博物馆:《徐州后楼山西汉墓发掘报告》,《文物》1993年第4期。

[9]徐州博物馆:《徐州韩山东汉墓发掘报告》,《文物》1990年第9期。

[10]徐州博物馆:《徐州西汉宛朐侯刘埶墓》,《文物》1997年第2期。

[11]徐州博物馆:《徐州东甸子西汉墓》,《文物》1999年12期。

[12]王恺、邱永生:《徐州狮子山西汉楚王陵发掘简报》,《文物》1998年第8期。

[13]徐州博物馆:《江苏铜山县凤凰山西汉墓》,《考古》2004年第5期。

[14]徐州博物馆:《徐州拖龙山五座西汉墓的发掘》,《考古学报》2010年第1期。

[15]徐州博物馆:《碧螺山五号墓》,《文物》2005年第2期。

[16]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顾山西汉墓》,《考古》2005年12期。

[17]徐州博物馆:《徐州贾汪官庄汉墓群发掘报告》,《东南文化》2008年第6期。

[18]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苏山头汉墓发掘简报》,《文物》2013年第5期。

[19]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翠屏山西汉刘治墓发掘简报》,《考古》2008年第5期。

[20]徐州博物馆:《徐州黑头山西汉墓发掘简报》,《文物》2010年11期。

[21]刘尊志:《江苏徐州后山西汉墓发掘简报》,《文物》2014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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