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玛才旦：创作者应该待在后面，而非冲到前面

符淑淑

Yi YiMagazine W 万玛才旦

01 Yi 选择档期时是怎么考虑的？这次跟“复联4”撞车，当时有没有想过去调整一下档期？

W 档期当时也做过很多的考量，不过没有想到“复联4”会在这个节点上映，我们定档的时候比它要早，但后来复联4定在4月24日，所以就有了撞车这样一个事情。也没有去调整了。主要因为这个电影它是艺联专线发行，所以有一个院线和银幕的保障。另一个方面，现在电影市场其实也在做一个分化，观众也会有不同的选择，他们需要通过一个渠道来找到他自己想看的电影。

02 Yi 这个片名的英文名，念起来就是金巴，它在藏文里的意思是施舍，所以这是你个人给予它的一个寓意？

W 对，从小说到电影文本的转化过程中会做一些铺垫或者引导的工作，这个电影是两个小说揉在一起的，那它里面其实没有可以直接设置的人物名字，两个小说人物的名字不一样。在整个影像化文本的转化过程中，我们想到电影可能会面对更多的观众，所以需要一些引导和培养工作，人物名字是一方面。里面的桥段其实有一些先锋性，有一些试验性。金巴在藏语里是施舍的意思，电影讲的就是一个大的施舍大的慈悲，片中两个金巴的行为也是以慈悲为基础。比如说他撞了羊，然后要带着羊去山上的寺院找僧人念经超度，然后再施舍给秃鹫，这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施舍。最后杀手他有一个很大的执念，他找了十几年，最后终于找到了仇人，但是看到仇人已经老去，岁月已经替他复了仇，他的孩子也正在成长。所以他心中的那种慈悲意识就醒来了，也选择了放下。最后这个司机在梦中杀人，其实也是一种更大意义上的慈悲，表面看起来它可能是一个血腥暴力的行为，但它其实是更广泛意义上的一个慈悲。因为通过他这样的一个行为，杀手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方向，一种解脱。如果他不这样，承接这样一个传统的话，他们还是被复仇束缚着，很难从复仇的轮回中逃脱出来。所以他以梦中复仇的方式来终结这样一个心结。所以说这个是更大意义上的一个施舍，人物名字跟这些情节设置是有关联的。

03 Yi 你平时获得这些创作的素材和灵感的渠道是什么？

W 很多时候都是因缘际会。比如我看了一个别人的小说，觉得喜欢，就想把它改编成电影。改编的过程中觉得它的容量不够，一个长篇剧本，它需要3万到5万字，所以就比较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小说。这两个小说其实也有一些共通的地方，比如都是在公路上的故事，都是一个卡车司机的故事，有共同的一些理念，比如说慈悲、放下，所以就很容易把这两个小说揉在一起，总之，我觉得随时都有可能获得灵感和素材。我不缺剧本，对我来说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04 Yi 如果说这是一个流量的时代，你觉得不具备流量的人，如何才能实现自己的影响力呢？会担心自己的创作力衰落或者作品不受喜欢吗？

W 我觉得每个人的出发点或者定位不一样，首先作为一个创作者，你把自己的作品拍好，这是最重要的。这并不是说有了流量，你的作品就自然上去了。作为一个创作者首先要解决的是创作层面的问题，解决不了，流量对你没有意义。创作力衰弱，暂时没有想过，但是也有可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这不是自己想的、自己说了算的问题。

05 Yi 你现在回家乡的时候还多吗？回老家是熟悉还是陌生的感觉？那里的变化你觉得是好的变化吗？有失落吗？

W 比前几年多，现在主要住在老家那边。有事就到北京，两边走。现在信息这么发达，交通也很方便，所以住在哪里都差不太多，反而可能住在家乡那边生活更舒服一些。熟悉和陌生的感觉都掺杂着，那是我成长的地方，但肯定也在发生着一些变化。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这种交往的方式，或者看待一个事物的方式。有时候会觉得不适应，但是慢慢也会适应，因为其实每个人都在变。变化是好是坏，我觉得很难那样去评判，你不能以自己的标准说，这是好的，那是坏的。这种改变如果让他们觉得生活得更加有意义的话，我们谁也不能要求他们不去改变，这样的想法是很不人性的。希望他们保持某种“纯正”，然后留住你自己想象中的某一个“设定”。怎么说呢？我觉得很多人都这样，就是对于藏区，预先有个想象，当发现跟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就觉得他们已经变了，并且是变得不好了。其实谁都有追求这种幸福或者不同的生活的权利。

06 Yi 如果藏区的年轻人来问你，他是应该留在家乡还是出去，你一般会怎么建议他们呢？

W 这个我也不敢妄做建议。每个人的追求和理想不一样。我自己当年也是出去的，年轻时候肯定都有出走的冲动。到底怎么样，你自己走出去之后才知道。到我这个年纪，回来的时间又多起来了。就有一种回归的感觉，对跟自己有联系的人产生了更多联系的需求。

07 Yi 什么是你早年深信不疑，如今深表怀疑的东西？如果让你拍一部自传，第一个镜头会是什么？

W 太多了，而且也有曾经很怀疑现在很相信的东西。一时很难举出这种例子。但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比如说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生活，我现在觉得简单的生活可能是更好的生活。后一个问题，我肯定不会拍自传。我想创作是跟自己的内心有关吧，我其实不是特别想跟别人谈自己的经历。没必要。创作者我觉得更应该待在后面，不应该冲在前面。

08 Yi 近几年看到的作品里，哪些印象比较深刻？你评判好的标准是什么？

W 每年都会有不错的，比如说今年的《罗马》《幸福的拉扎多》，这些都挺好的。没有什么标准，我觉得好就好。

09 Yi《撞死了一只羊》这部电影里有什么是你比较遗憾的吗？

W 我觉得遗憾也没什么用，电影不像文学作品，每出版一次，你就有一个修改的机会。电影是遗憾的艺术，你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10 Yi 这次跟王家卫导演的合作中，他提过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适用的意见 吗？

W 无论从剧本阶段到后期，再到发行阶段，都会提很多很多意见，我觉得他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监制，这样的监制真的很少。能遇到，是很幸运的事情。现在很多监制只是挂个名，王导不一样。他确实身体力行，然后对影片的发行起了很大作用。如果沒有他的参与，肯定是另一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