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与施舍救赎与解脱

2019-05-30 03:39王雪宁
北京青年周刊 2019年20期
关键词:万玛才王家卫茶馆

王雪宁

“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在大学时期,万玛才旦学习的是文学专业,早前也一直在从事文学写作方面的创作。后来他开始拍电影,我想也许是有一个特殊的契机让他转变了方向,但他的回答却让我有一点惊讶,“并不是一个突然的转变,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万玛才旦说自己小时候就很喜欢电影,上小学时还经常会跑去看露天电影,但那时只是单纯地喜欢,还没有想过会成为一名电影创作者。直到后来进入电影学院,开始系统地学习电影,他才一步步向着自己年少时的梦想迈进。

细数万玛才旦导寅往年的影片,无论短片还是长片,纪录片还是剧情片,基本都是以藏族地区文化为背景创作的。而如今少数民族题材的电影相比于大众化的主流电影来说,还尚处在较为边缘的位置。在被问到是否有意向去拍摄脱离藏族文化背景之外的主流电影时,他的回答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个还是要看时机吧,想拍的电影还有很多,还是要看有没有机会拍。”他没有斩钉截铁说不,这跟我的预想有些微的不同。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数年来始终坚持拍摄藏地电影是万玛才旦的特点之一,也许他会将这个特点长久地延续下去。但是从他的话语中能看出,或许他也希望能带给观众更多惊喜。

从最初的喜欢,到逐渐的接触和学习,再到现在呈现出带有自身风格和特点的,让人为之惊艳和喜爱的电影作品,万玛才旦始终在电影这条路上缓步而坚定地前行着。

“晚一秒或早一秒,可能完全不一样”

在采访的过程中,“机缘”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极高。也许是从小受到佛教文化的熏陶和影响,在万玛才旦看来,时机和缘分是极其重要的,就像他此次执导的新片《撞死了一只羊》。“如果没有遇见泽东电影,没有遇见王家卫导演,这部电影的发展可能不会这么顺利。就像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机遇之歌》,晚一秒钟或早一秒钟,你的人生可能就完全不—样了。”万玛才旦说。

当然,除了三分的“天注定”之外,自然还需要七分的“打拼”。影片融合了次仁罗布的《杀手》和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两本小说,为了使故事更加流畅,同时也为了使书面内容能更好地通过影像传递出来,万玛才旦对剧本进行了细致的整合与修改。后期影片的拍摄更是去到了酷寒的高海拔地区,久居北京的万玛才旦还因此产生了高原反应,但所有人都始终坚持着往前走,也正是如此,才最终成就了这部作品。

抛开艰苦的环境条件,影片的拍摄难度依然不低。有些场景为了要营造两个主角仿佛身处在同一时空的错觉,要求四周的环境、人物乃至人物的神态动作都要一致,只要一人有差错,便要重头来过。据万玛才旦说,演员金巴也因此在茶馆那场戏中吃了四十多个包子。同时为了突出在无人区撞羊的荒诞感,还要将路边的牦牛和藏羚羊这种不可控的因素管理好,无数付出只为那一个完美的画面。

正是因为这部作品足够优秀,才能在第75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的殊荣。当时在场的整个剧组都为之激动和振奋,而这个奖,亦是对万玛才旦最大的肯定。

“这不是一个命题作文”

在尚未看到影片内容之前,影片的名字已足够吸引人。在哪里撞死了羊?如何撞的?撞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的脑中大概会出现一百个疑问,而正是这些疑问,指引着你迈出了解这部电影的第一步。

兩个名字相同但外貌和身份背景完全不同的人;4:3的独特电影画幅;彩色、黑白与第三种颜色交织的视觉画面;大量的大全景及长镜头;那首从头贯穿到尾的《我的太阳》,以及影片所充斥的极强的神秘感、梦境感与文学性,令这部电影仿佛一块磁石,吸引着你进入万玛才旦编织的梦境之中。

莎士比亚曾说过,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看完这部电影,观众心中自然也会有各自不同的解读,这其实是万玛才旦乐于见到的。

“会不会担心观众因为自己的理解而忽视了您本身想通过这部电影传达的东西呢?”

“不会,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命题作文。”

在万玛才旦看来,这部电影想表达的意义不只一点。这不同于小学时的命题作文,按照老师给出的固定题目进行写作,而是根据一个中心思想,故事围绕这个中心展开,在这87分钟里,你或许会有超越87种的不同解读。

纵然你会从中得到无数种解读,但是慈悲与施舍、救赎与解脱却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解读。相信这个发生在海拔5500米,酷寒萧瑟之地的故事,足以温暖你的心。

Q&A

Q:《北京青年》周刊

A:万玛才旦

Q:《撞死了一只羊》结合了两部文学作品,在融合过程

中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是如何解决的?A我先是在大概2006年的时候看到了次仁罗布的小说《杀手》,看完之后觉得特别好,叙事的方式,还有结尾的方式,都特别吸引我,就想着把它改编成—部电影。但因为这个小说篇幅太短,只有几千字,把它改成一个剧本的话它的容量、情节以及细节都不够,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小说《撞死了一只羊》,就把这两个小说融在了—起。两部小说有比较接近的地方,都是讲述的公路上的故事,两个小说的主人公都是卡车司机,他们的行为、处事方式也都比较相似。金巴因为撞羊而产生了负罪感,去找僧人超度,杀手因为复仇,去寻找仇人,最后又放下了,这两个人的行为,包括心理有一些共同之处。

在融合的过程中当然也做了取舍,因为两个小说一开始不是为电影写的,是一个纯粹的文学创作,肯定有一些只适合文字表达而不适合影像表达的东西,所以有些东西需要转化,这其中做了不少工作。剧本几年前就写完了,在拍摄之前又做了一些更加具体的工作,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理解这个故事,所以在文本上和影像上都做了很多努力。

Q:主角的名字是如何确定的?

A:主角的名字我们想了很久,因为我觉得主角的名字特别重要,需要跟他的处境和身份有所联系。像之前的“塔洛”也想了很长时间,“塔洛”具有“逃离者”的意思,与人物的处境非常符合。这次电影中的“金巴”就有“施舍”的意思,跟人物外在和内在的行为逻辑也非常一致,所以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名字。而且本来这个小说就带有先锋性和实验性,所以在文本上也是希望有一个内在和外在的呼应,所以就用了金巴这个演员的名字。

Q:电影拍摄过程中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哪一个?

A:茶馆里的场景吧,因为茶馆那场戏整体的要求非常高,所以拍摄起来有一定的难度。金巴和杀手进入茶馆后的场景需要拍摄得一模一样,而且茶馆内的其他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让他们做到完全一致就非常难,所以需要很长时间的排练,才能达到看起来似乎是一模一样的那种效果。

Q:你觉得《撞死了一只羊》和你以往的作品最明显的不同是什么?

A:之前拍过的电影主要是以写实为主,像《静静的嘛呢石》《寻找智美更登》还有《老狗》,都是比较写实的,都是反映当下藏区的现实。但这次是一个写意为主的电影,所以它的背景、年代等等都会模糊化,像之前的电影比如《塔洛》,它会有很明确的时代感,非常写实,可以看出这是发生在哪一年的故事,但這次这部电影肯定不是所谓的旧社会的故事,这个故事具体发生在哪个年代也不会表现得很清楚,做了这样(模糊化)的处理。

Q:首次跟王家卫导演合作感觉如何?王家卫导演都对影片在哪些方面提出了建议?

A:很好啊,他提了很多的建议,包括在剧本阶段。我们在拍摄之前就会针对一些细节做一些具体的讨论,他也会提供一些建议,后期他也提供了很多资源,这种资源以前是很难得到的。有了资源,有了创作人员的参与,这个影片就会更加地丰富和完美。王家卫导演不会强制性地要求你接受他的建议,有时候他会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提一些创作性的问题,有时候可能会站在观众的角度提一些建议,但最终还是让我们来做取舍。

Q:在你过往的日子里有没有哪一个或几个时间节点,或者哪件事给你带来深刻的影响或改变?

A:我觉得是2002年吧,如果没有当时那样一个资金的扶持,我可能很难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也就不会走上电影这条路。其实之后的很多事也都是跟因缘巧合有关系,如果不拍短片,就不会认识一些老师和电影人,后面也就很难走上拍摄长片的道路。像这次拍摄《撞死了一只羊》也是一样,如果没有遇到泽东的话,可能也不会这么顺利,所以跟一些人的相遇还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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