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辩证法的第四规律:生灭周期

2019-05-29 08:20胡家祥
社会科学动态 2019年5期
关键词:规律事物变化

胡家祥

一般说来,人们对于辩证法的三大规律大都较为信服,认为它们基本揭显了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逻辑图景:从对立统一到量质互变乃至肯定否定,环环相扣地把握事物在四维空间中的存在样态和发展过程。然而若予以严格的考量,我们不难发现三者构织的图景其实并不完整,任何事物不可避免的衰落阶段未能彰显,因此易于导致盲目的乐观主义。只有把“生灭周期”或 “有无转化”作为第四条规律,才符合事物发展变化的实际过程;相应地,对于未来的前瞻也将更为理性。

一、提出第四规律的事实依据

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开篇就表达了一种辩证的历史观:“黑格尔在某个地方说过,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他忘记补充一点: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①更具体一些考察,从悲剧到喜剧之间,通常还有一个较长的正剧阶段,三者的肯定、否定过程显然不能简单解释为螺旋式上升,必须正视其中还含有螺旋式后退。

即使仅限于从经验层次观察,我们也不难发现世间任何事物都会经历一个由生到灭的演变周期,可以区分为生、成、衰、灭四个阶段。无论是物理世界还是人类社会,或者说无论是自然事物还是文化产品,几乎莫不如此。

物理世界中最显见的是地球的四季转换,简直是这种周期性的范例。人们可以较容易地解释它之所以形成的直接原因:地球上某一纬度气温高低的变化与太阳光是直射还是斜射有关;绕太阳公转时,由于地球的自转轴(地轴)与其公转的轨道面约成66°34′的倾斜,于是形成一年的四季。但更深层的必然原因——例如为何形成且总是保持这样的斜角,迄今为止仍不甚了了。至少在地球上,四季的变化紧密联系着众多生物特别是植物的生命周期——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世代不变。

比较而言,外因只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据。太阳光照射所造成的气温变化不过是外因,生物体自身蕴含的节律才是决定其生命周期的根据。今天我们知道,即使如阿米巴这样的单细胞生物,体内也存在生物钟,而且其运行还十分精确。一般说来,有机体内的生物钟中的“母钟”来自于遗传物质;之所以可以称之为“钟”,就在于这种生命节律总是呈现波峰与波谷,甚至犹如钟表的时针般移动于不同的刻度,其轨迹构成一个圆圈。

而人类社会迄今为止的历史让我们看到,尽管常有曲折,但总体上是在不断向上发展,尚未见到日渐衰退的情形;不过从逻辑上推论,它同样会遵循事物变化的普遍规律。若是截取中外历史上任何一个得以健全发展的历史时期,就可以寻绎出相似的变化轨迹:从兴起而至强盛,由强盛而转为衰弱以至灭亡。欧洲的古希腊城邦、古罗马帝国是如此,印度的孔雀王朝、我国的刘汉王朝也不例外。

以唐代为例。李家天下从偏于一隅到入主中原,颇为艰辛;从李世民到武则天,均励精图治,造就了欣欣向荣的气象;至李隆基的开元、天宝年间,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更达到空前的全盛期。安史之乱是唐代由盛转衰的枢纽,它在历史长河中似乎不过是偶然的漩涡,但既已达到开元、天宝的巅峰,唐代会逐渐衰落则具有必然性,历史的必然性总是通过偶然的事件开辟道路,李唐王朝从此一蹶不振,直到灭亡。

文艺是一个时代的晴雨表。明代诗论家高棅总览唐代诗坛而概述道:“有唐三百年诗,众体备矣。……莫不兴于始,成于中,流于变,而陊之于终。……略而言之,则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之不同。”(《〈唐诗品汇〉总序》)兴、成、变、陊四者既是唐诗的风貌写照,也正好反映出时代的气运和人们的社会心理的变化节律。

无独有偶,德国著名艺术史家温克尔曼详尽地描述了古希腊雕刻艺术的嬗变,认为可分为四个时期:最早的作品是在无形式的艺术尝试之后出现,风格有力却生硬。其次是“崇高”风格,艺术家们以追求雄伟为主要目的,但仍有生硬之嫌。再次是“美的”风格,造型艺术家赋予不自然的姿态以更多的完善和合理性,艺术达到了很可观的典雅而富有魅力。最后是模仿风气盛行阶段,艺术自此开始衰退。也就是说,古希腊艺术(主要指雕刻)从诞生到衰落经历了“丑—壮美—优美—弱美”四个阶段。温克尔曼还看到四阶段的普遍性,他指出:“在分成若干时期这方面,近代的艺术的命运与古代相似,其中同样经历了四种主要的形式变化。”②

个体的人生理上蕴含自然律,心理上具有社会性,可谓是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的综合体。对于普通的“正命”者来说,青年时期是事业的开拓期,这时年富力强,胸中燃烧着理想的火把,着眼于美好的未来,憧憬着成功的明天,雄心勃勃,豪情满怀;人到中年,事业有所成就,家庭逐渐美满,便更多投注于对现状的热爱,渐渐趋于保守;周围环境发展着,新的一代成长着,昔日的先进分子渐渐转变为落伍者,抚今追昔,感伤之情便油然而生;如果不能及时克服自身的惰性,增添新的活力,改变习惯的步伐,就会成为他人前进的绊脚石,处处显得不合时宜,此时明智者就会“自嘲”,昏昏者则不能不领受“他嘲”了。

诚然,我们应正视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调查研究所得出的结论,自我实现者多成就于年过花甲之时;如我国的孔子曾自述年逾古稀时才“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不过尽管作为人类中的人格典范的圆成通常出现于个体生命的较晚阶段,也并不能否定杰出人物同样会经历生理上衰老、思想上僵化的事实,只是人们通常习惯于为尊者讳,往往忽略不计而已。如果这类人物处在政治统治地位,其思想和行为的反向转化就会暴露得十分清楚,像清代的康熙和乾隆祖孙二人虽然造就过“盛世”,晚年毕竟逃不脱由盛转衰的法则。

也许正是基于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众多事物和现象的观察,佛家总结了“四劫”和“四相”。“劫”为梵语Kalpa音译之略,其意是指时分或时节。佛家视整个世界为成、住、坏、空的流转,《俱舍论》卷十二称之为“四劫”:成劫为世间与有情的产生和形成期,住劫为世间与有情的存续期,坏劫指水、风、火等在逐渐毁灭世界,空劫则指世界已不存在,空无一物。对于具体的事物和现象,包括物理世界与心理世界,佛家又区分为“四(有为)相”。按窥基《成唯识论述记》的界定,本无今有之位名生;生位暂停之位名住;住别前后之位名异;无位名灭。前三者为有,后者为无,此即所谓“一期四相”。佛学虽然具有浓重的悲观主义倾向,但其广阔的时空观和缜密的变化观包含着合理的因素,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就曾明确肯定印度佛学含有辩证法思想。

二、生灭周期规律的逻辑阐释

以上我们简略地检视了物理世界、人类社会乃至个体人生,随处都能发现“生、成、衰、灭”的变化历程。不过,哲学研究不仅要求在经验层次上知其然,还要求在理性层次上揭示其所以然。莱布尼茨在《单子论》中区分了两种真理,即推理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推理的真理是必然的,它们的反面是不可能的;事实的真理是偶然的,它们的反面是可能的。当一个真理是必然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分析法找出它的理由来,把它归结为更单纯的观念和真理,一直到原始的真理。”③如果说上一节我们主要通过对事实进行经验归纳的方法证明了从有到无的转化一般经历四阶段的规律具有毋庸置疑的客观性,那么只有通过理性演绎的方法才能进一步揭示这一规律的普遍性和必然性。

演绎最好从“原始的真理”开始。当代科学从多种角度证明,我们所处的宇宙在137亿年前由半径无穷小的一点突然暴胀而产生;它犹如一个球体或霍金所谓的“泡泡”,今天仍在膨胀之中。据此看来,现时的天地万物因膨胀而“有”,也可能因坍缩而“无”。膨胀为生发,坍缩为收摄,二者构成天地万物最基本的矛盾趋向。事实上,东西方的先哲都曾有过相似的推测,可与现代科学的发现相会通。

我国《周易》的作者远取诸物、近取诸身,领悟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周易·系辞传》)。太极生两仪可理解为分化出乾辟(生发)与坤翕(收摄)两种对立倾向,二者相辅相成地运行便是“一阴一阳之谓道”;比较而言,阳动而阴静。印度佛学认为心生万法,心之最深层可命名为“集起”,既能摄又能生。亚里士多德总结了古希腊哲学关于宇宙与万物的“四因”说,认为目的因最为根本,形式因与动力因可视为事物发展变化的两翼;西方现代哲学界普遍认为宇宙是必然与自由、有序与混沌——或比喻为钟与云的统一。由于这两种最基本的势用,宇宙由本体演化出无穷多样的现象界。基于人类心灵能力而形成的宇宙图景通常为三层:我国庄子分为“物之粗者”、“物之精者”和“不期精粗者”(即本根);印度佛学从心学角度表述为了别、思虑和集起三层或遍计执、依他起和圆成实三性;采用西方哲学的通用术语,即现象、本质和本体。这种宇宙观可统一图解,如图1所示。为了解说的方便,此图仅仅截取球形全体的一瓣。

如果说我国先哲所讲的太极生两仪与现代宇宙大爆炸理论产生之后所展现的宇宙图景正好吻合,那么“两仪生四象”又可用以解释天地万物由生到灭的变化周期。当我们以现代的视野考察乾辟与坤翕,二者不仅为事物存在和演变的动力因与形式因,而且还可代表决定事物或生或灭的内容与形式。仅就自然物而言,内容当理解为质量与能量,二者之间可以相互转化;形式则是其组织结构(式)和形成的外观(形);内容与形式的特定结合构成事物存在的不同样态,它们的分离或解体则是事物的消亡。社会事物也与之类似,只是其内容更为复杂一些罢了。

图1 三大哲学传统揭示的宇宙图景

据此看来,事物一方面有不断壮大自身、力图向外拓展生存空间的倾向,以动态显现,我们称为乾之辟,可用Y表示;另一方面是规范质与能、力图复归原初状态的内敛倾向,以静态显现,我们称为坤之翕,可用X表示。二者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但其主导地位保持有节律的变化,于是形成事物由生而趋盛、由盛而转衰的波状运动:盛为波峰,生、灭为波谷。严格说来,生与灭一样出现于一刹那间,但事物因生而有,我们更愿将产生与生长合并为一个阶段;而衰为灭的前奏,但毕竟为有,与灭(无)的性质迥异,所以二者不宜合并。

当然,事物的变化周期划分为四阶段之所以较之三阶段或五阶段为优,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必然根据:正负Y与X的组合只可能有四种形式:Y/X,Y/-X,-Y/X,-Y/-X,多于或少于四种都不免有违事物构成的法则。日常生活中人们可以根据需要作不同的阶段划分,但提高到事物变化的基本规律层次,则非取四阶段不可。

Y与X的四种组合方式该怎样统一排序呢?这要从事物变化过程中内容与形式的关系入手予以确认。一般说来,事物的生长期是内容大于形式,成熟期是内容与形式谐调,弱化期为内容小于形式,灭亡时则为内容与形式解体。取人工语言表达,即Y/-X,Y/X,-Y/X,-Y/-X。基于这种规律,我们可以Y为纵坐标,X为横坐标,构成一个直角坐标系统,生、成、衰、灭各自占有一个特定的区域,

既不可或缺又中无罅隙。如图2所示④。

图2 事物生灭周期的四阶段

此图较为直观地表明事物存有的三阶段所构成的波峰与波谷。其中波谷为生之起点和衰之终点,最高的波峰为成熟区域中一条纵横坐标值相等的点构成的直线,它显现为事物的圆满状态,潜在地为该事物的“隐德来希”。至此我们完全可以说,事物生、成、衰、灭的变化周期不仅是事实真理,并且是必然真理。

毋庸讳言,揭示这种变化周期可能打击一部分人的乐观主义情绪。但建立在非科学基础上的盲目乐观往往只是人类生活的麻醉剂,经受不起现实的强大撞击。一旦幻觉消失,通常会带来更大的痛苦,甚至易于滑入绝望的深渊。与其一时的自我麻醉,不如正视事实,保持理性、健康的心态,在遵循客观法则的前提下奋发有为。

人们也大可不必因此而堕入悲观主义。一方面,我们必须破除企求长生不老、长盛不衰的蒙昧观念,这样的事物违背天地之道,历史上不曾有,将来也不会有;另一方面,固然如佛家所言,“有”不恒常,但同时还当肯定,“无”非真空。即使散为基本粒子或单子,只要有适当的机缘,仍会形成新的事物,新旧的更替没有穷期。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生产方式的更替较为突出地体现这样的革故鼎新。某一生产方式的老化之日,其实正是新的生产力(内容)开始勃兴之时,维护和变革生产关系(形式)便成为社会经济乃至政治生活的主要矛盾,且必将以新生产力的代表者的胜利而告终。周期的轮回显然并不排斥生产方式的进步与发展。相关事例不胜枚举。

三、四大规律之间的有机衔接

这里所讲的有无转化规律,着重考察的是世间万物由生到灭的变化周期,也许表达为“生灭周期”规律更少歧义。应该承认,在严格意义上,既不可能从空无中生有,也不可能出现实有转化为空无。有无的转化只是相对于具体的既有事物而言。

对于具体事物的从无到有,一般只能探寻各种因缘的和合,概括起来基本是亚里士多德所讲的“四因”。例如一座房屋的产生,是由于主人有居住的需求(目的因),于是请专家设计了图纸(形式因),买来了砖瓦木石等材料(质料因),请工匠按图纸进行一段时间的施工(动力因)而建成。这一过程包含对立统一、量质互变和肯定否定,但并不涉及生灭周期。而在房屋建成之后,其存有与毁坏的矛盾及其导致的周期性问题就凸显了:可能经主人内外的装修与装饰而日益宜居,但日久天长则不免风雨的侵蚀,以至最后复为一堆泥土。就生物而言更为显而易见。无论是其整体还是其构成单元——细胞的新陈代谢,都无时无刻不处在有与无或生与灭的张力之中。作为有意识的人类,生与死的矛盾既困扰着个体一生,同时又是激励其一生的动力来源。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之口说出的经典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表达了人生中最核心的矛盾抉择。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肯定,生与灭的对立倾向是世间事物存在和发展变化过程中最为基本的矛盾。因而,力图描述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最一般规律的辩证法若缺少有无转化或生灭周期的探讨与揭示,显然不够完整。

大致说来,对立统一规律注目于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普遍联系方式的共时性揭示,告诉我们在一个整体(系统)中的各个部分其实处在一种动力学意义上的矛盾关系之中,这就为辩证发展观的建立奠定了基础。量质互变规律在发展变化的维度上推进了一层,从量变到质变,旧质变成了新质,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两个阶段,初步揭示了这种发展变化既有连续性又有阶段性;只是它未能展现事物发展变化的方向性与曲线性。肯定否定规律正好补充了这一点,它将范围扩展到三个阶段,从肯定到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实现了螺旋式上升。不过若止步于此,容易让人产生盲目的乐观主义,似乎任何事物在时间维度上总是在螺旋式上升或波浪式前进的,而遮蔽了它必有的下降或后退的一面。这既不符合常识,又显然违背辩证法的本旨。因此,进一步揭示生灭周期规律绝非画蛇添足,而是完善辩证法系统的迫切需求。

对于生灭周期规律的辨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实人们对于前三大规律的理解和把握。它深化了对立统一规律,揭露出事物存在和发展变化中的最基本的矛盾:简洁表达是有与无或生与灭、存在与非存在的对立趋向;剖析地看则是乾辟与坤翕或动力因与形式因的双向作用。它细化了量质互变规律,将同一事物量质互变的过程分解为走向兴旺、转向衰弱和最后消亡三个最有代表性的度量关节点或阶段性质变,展现出量质互变的方向性与曲线性。它更直接地补充和修正了肯定否定规律,启发我们认识到迄今为止有关这一规律的论述其实仅适用于事物的上升阶段,即由生到成的波谷至波峰阶段,而无视由成转衰以至于灭的下降过程,从而让人们的认识更为理性。之所以有如此全方位的功用,在于生灭周期规律可以被简略描述为两仪(乾与坤)生四象,构成仿佛人类基因似的双螺旋结构,因此较之前三大规律更为完整地揭显天地之道运行的样态。

现在,我们可以将辩证法的四大规律组合为一体进行简约的阐述,可见它们共同构织了一种普遍联系、发展变化且体用统一的宇宙观:

1.世间任何事物都是多种和多重矛盾的统一体。其中必有一对矛盾具有根本的性质,决定着该事物的生与灭(或存在与非存在),它在某一时空点上的特定变体(具体体现者)一般为主要矛盾,其主导方面决定着该事物在这一时空点上的特定性质;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矛盾的主导方面和被主导方面之间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

2.事物诸矛盾方面的竞争(乾辟)与同一(坤翕)推动事物不断发展变化。这种发展变化既有连续性又有阶段性,由量的积累(特别是乾健与乾衰)达到某一度量关节点而发生质的改变。新质的产生又是量变的开始。如此往复。

3.在事物的生长到圆成阶段,主要矛盾的主导方面经历革故鼎新而形成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圆圈,事物因之实现螺旋式上升或波浪式前进。不过在衰老到“还灭”(《大乘起信论》用语)阶段则反之,展现的是下降或后退的行程。

4.世间任何事物都具有时空的相对性,基于其内部矛盾与外部因缘,它的发展变化的自然过程必然包括生、成、衰、灭四个阶段。前三者为存有,先由弱变强,再由盛转衰;最后趋向于灭,旧事物退出历史舞台,让位于新的事物。所谓“生”是指事物的产生与生长,是一个上升期;所谓“成”是指事物达成圆满,呈现它所应该有的样子,是一个成熟期;所谓“衰”是指事物达到鼎盛期之后开始逐渐衰弱乃至衰老,是一个下行的弱化期;所谓“灭”则是事物由于逐渐衰老而失去存在的理由,走向消亡或灭亡而让出生存的空间。

这四者既然是客观规律,就又应该是思维法则;其合成的系统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作为思维的法则,它们的潜在秩序本身又合乎客观的规律:肯定否定与对立统一相呼应,使之明晰化;生灭周期与量质互变相呼应,使之具体化。可见它们构成一个相对完整、较为缜密且含有运行节律的有机系统。

辩证法作为理论形态诞生于古希腊时代,对立统一、量质互变和肯定否定三大规律的系统揭示成熟于18—19世纪的德国哲学。今天我们主要借鉴东方哲学的传统思想资源,包括我国《周易》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天才猜测和印度佛学的四劫与四相的论述,补充一条事物的生灭周期或有无转化规律,绝非刻意地追求标新立异以哗众取宠,而是修正传统的方法论和完善现代宇宙观的必然要求,因为它的确拥有同辩证法其他三大规律并列且相洽的不可取代的地位。

或许它还有助于培养一种健康乐天的人生观,能让人消除盲目的乐观主义及其副产品,保持一种理性的具有正能量的豁达胸怀:在可能的条件下尽力追求自我实现,同时清醒意识到个人的局限性,满怀热情地寄希望于后来者。唐代诗哲刘禹锡有诗句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既揭显了玄奥的自然法则,又展现了开明的人生态度,值得人们深入玩味和切实效法。若人人皆有这样的觉悟,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变化必将更为生机勃勃。

注释:

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68页。

② 温克尔曼:《希腊人的艺术》,邵大箴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00页。

③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4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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