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学英
我这才发现,在母女血缘关系之外,原来我们还是朋友。生命里的这份“埋伏”真是意外之喜。
买了部复读机,不是为了学外语,而是看上了它的录音功能。
晚上,安排好儿子入睡后,我躲进书房,捧着《小小说选刊》,对着录音话筒朗读。丈夫好奇地探进头来:“你在干什么?”“讨厌!被你打断了,还得重来。”我把录音带倒回去,告诉他,我在为妈妈读书。
有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妈妈是个喜欢看书的人,从前我们家订了很多年《故事会》,自从妈妈眼花后,这份杂志就在家中销声匿迹了。小时候,妈妈经常买小人书给我,《岳飞传》《西游记》《三国演义》……成套成套地摆在我的书柜中,装饰了我的整个童年。我想,自己喜爱阅读的习惯就是妈妈培养的。现在,每当听到妈妈感叹自己老了,连书都不能读,我心里就特别难过。“苍老”不仅从肌体上一点点蚕食着妈妈,更在精神上挤压和消蚀着她。
儿子长大了,能说话会表达了,入睡时,我会搂着他在被窝里讲白雪公主,讲小白兔和大灰狼。突然间,我灵光一闪:虽然妈妈自己不能看书了,但我可以为她读书,让她听故事呀!
第一次录磁带,我选了6个小故事,妈妈坐在摇椅上听了一个下午。第二次我从《小说月报》上选了池莉的中篇小说《生活秀》,朗读时还加了轻音乐做背景。妈妈听完后,我征求她的意见,她说太麻烦了,录这种东西很浪费时间,怕影响我休息。我问她想不想听一些外国作品,她却担心外国人的名字太长不好记。我想了想,决定第三次录《傲慢与偏见》,像评书似的录了一集又一集。为了便于妈妈理解,我将女主人公伊丽莎白简称为莎莎,达西自然还是达西,这个故事整整录了40盘。听完一盘后,母亲就开始等下一盘,而且不让我把录完了的磁带洗掉重复使用,她说故事好极了,要再听一遍。
我跑到商场,花800元买了一个录音笔,听朋友说这种数码设备能够自动将声音压缩成MP3格式,储量极大而且便于回放。从此,我为妈妈读书才真正得心应手起来。
《茶花女》《呼啸山庄》《尘埃落定》……我在录音之路上一路狂奔,妈妈也渐渐成了我的“聊伴”。常常在儿子熟睡后,我们母女二人盘膝坐在灯下,一起讨论书中的人物和情节,往往畅谈到深夜而不知疲倦。我这才发现,在母女血缘关系之外,原来我们还是朋友。生命里的这份“埋伏”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