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商人文化赞助活动内在动因探析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

2019-05-23 08:53赵小华
俄罗斯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商人莫斯科慈善

赵小华

【内容提要】 纵观俄罗斯文学和艺术发展的历史长河,群星璀璨、熠熠生辉。然而文化的繁荣和兴盛,文化价值的传承,所依靠的不仅仅是杰出的文学家和艺术家,默默支持他们创作的文化赞助人同样功不可没。尤其是在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这一历史时期里,莫斯科商人慈善家和文化赞助人在促进俄罗斯文化的发展方面功用显著。莫斯科商人成为这一时期俄罗斯科学文化发展重要推动力的前提,是其所拥有的雄厚经济实力。但与此同时,个人的内在精神动因则更为重要,主要包括三个方面:根深蒂固的东正教信仰;赢得社会尊重,提升社会地位的心理需求;服务社会、造福人民的爱国主义情怀。正是这三方面因素共同激励着富有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广泛开展各种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促进了俄罗斯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俄罗斯文化艺术的发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堪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相媲美。推动该时期文化艺术发展的重要力量,则是向来不为俄罗斯上层社会所认可的莫斯科商人阶层,尤其是包括特列季亚科夫、巴赫鲁申、马蒙托夫以及莫洛佐夫等在内的“莫斯科美第奇家族”①美第奇家族为13至18世纪意大利弗洛伦萨的名门望族和商业巨头。与此同时,该家族长期为文人和艺术家提供庇护和资助,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艺术赞助者,并因此被称为“文艺复兴的教父”。由此,美第奇家族也成为杰出文化赞助人的代名词。。当时,在长期欧化的文化背景下,俄罗斯社会对本民族文化成就缺乏自信,评价相对不高。杰出文化赞助人帕维尔·米哈伊洛维奇·特列季亚科夫(Павел Михайлович Третьяков,1832-1898)在 1865 年给艺术家亚历山大·安东诺维奇·利兹措尼(Риццони Александр Антонович,1836-1902)的信中曾写道:“很多人不愿积极去相信俄罗斯艺术的美好前途,他们确信,如果我们的哪位艺术家能够创作出不错的东西,那纯属偶然,而之后他创作的必将是一堆平庸的作品。您知道吗,我不这样想,否则我也不会去搜集俄罗斯艺术家的画作了;任何成就,任何进步对于我而言都异常珍贵,终有一日我们会迎来‘俄罗斯绘画艺术的节日’。”②Федорец А.И. Павел Третьяков. М.: Вече, 2011. http://litlife.club/br/?b=204075&p=73很多才能杰出的俄国青年艺术家因得不到社会的有力支持,生活和创作常常陷入困顿。而经济实力雄厚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不仅为他们的创作提供良好的物质保障,还凭借自身的社会影响力,积极帮助他们获得或是提升社会知名度。

整体而言,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莫斯科商人企业家的文化赞助活动不仅范围广、规模大,而且影响深远。从俄国戏剧艺术的形成和发展,各类博物馆的创建,到杰出作家、艺术家的创作,再到不同层次启蒙教育机构的运行,以及俄国芭蕾等艺术走向世界,在很大程度上,甚至有的时候则完全都是由莫斯科商人慈善家和文化赞助者所支持和资助的。据当代俄罗斯历史学家亚·尼·博哈诺夫统计,仅1885至1904年短短20年间,莫斯科市政当局收到的文化赞助方面的捐赠就高达3000万卢布。其中大部分为莫斯科商人所捐赠,包括皇室成员在内的贵族的捐款尚不足10万卢布。③Боханов А.Н. Коллекционеры и меценаты в России. М.: Наука, 1989. С.165.关于莫斯科商人的慈善和文化艺术赞助活动,20世纪初的一本民间出版物这样描述道:

俄罗斯的任何城市,甚至是首都圣彼得堡,都不曾像莫斯科那样拥有如此之多的私人慈善机构,莫斯科商人每年出资几十万卢布从事慈善活动,莫斯科的诊所、医院、养老院和收容所逐年增多。知名企业家叶尔马科夫用于慈善活动的资金达500多万卢布;博耶夫、巴赫鲁申、莫洛佐夫家族……他们的名字永远镶嵌在其出资建造的各种楼堂馆所等设施上。①摘自《19到20世纪俄罗斯社会生活、艺术、文学与科学、贸易、工业》,敖德萨,1901年,第49页,转引自[俄]格奥尔吉耶娃:《文化与信仰:俄罗斯文化与东正教》,焦东建、董茉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年,第286-287页。

由此,我们不禁会问,在俄国历史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是哪些因素促使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大规模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毫无疑问,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所拥有的雄厚资本,是其广泛开展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的经济基础和前提。19世纪下半叶大改革时期,在亚历山大二世取消农奴制的背景下,俄国资本主义经济得以快速发展。仅1877-1898年的20年间,工业生产总额就由5.41亿卢布增长至18.16亿卢布,几乎是翻了两番。在这一过程中,不少农奴制改革前就已开始经商的俄罗斯著名商业家族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雄踞各工商领域。例如,特列季亚科夫、莫洛佐夫和里亚布申斯基家族均来自纺织业,巴赫鲁申家族来自皮革生产领域,马蒙托夫家族则是铁路建设行业的巨头。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雄厚的经济基础只是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从事文化赞助活动的前提,而决定其活动广度和深度的重要因素则是个人的内在动机。因为,从本质上来讲,慈善是人们自觉自愿的奉献行为,慈善的动机和价值观念则是慈善行为的发动机和导航仪。下面我们将对莫斯科商人企业家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的主要内在动因进行详细论述和分析。

一、根深蒂固的东正教信仰

别尔嘉耶夫曾指出:“俄罗斯民族的灵魂为东正教所造就,它获得了纯粹的宗教体系……俄罗斯灵魂的宗教体系培育出某些根深蒂固的个性:教条主义、禁欲主义、为信仰而忍受任何痛苦与牺牲的能力,以及对超验事物的追求。这种超验事物或者是关于永恒和彼岸世界的,或者是关于未来和此在世界的。俄罗斯灵魂的宗教力量具有一种转向或趋向已经不是宗教目标而是社会目标的能力。”①[俄]尼·亚·别尔嘉耶夫:《俄罗斯思想的宗教阐释》,邱运华、吴学金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年,第2-3页。俄罗斯人对待金钱和财富的态度也不例外,深受东正教的影响。福音书为东正教徒提供了对待外部世界的明确原则:只有那些服从于精神,首先是良心和爱之律法的尘世价值对人才是有益的。所以,在东正教那里,财富的精神层面是高于物质层面的。所有世俗活动,包括经济活动在内,都是从其精神和道德层面来进行评价的。关于这一点,俄罗斯宗教哲学家索洛维约夫也曾指出,在俄罗斯,经济要素是与道德目标联系在一起并由其所决定的。②Соловьёв В.С.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 вопрос с нравственной точки зрения// Оправдание добра/Сочинения в двух томах. Т.1. М.: Мысль, 1988, Глава шестнадцатая. http://go.mail.ru/因此,对于财富和发财的欲望,俄罗斯人自古以来就持有鄙夷的态度,为了积聚财富去赚钱的想法也是为他们所深深排斥的。这种关于财富的生活哲学也体现在了俄语谚语和俗语中,如“多余的钱——额外的操劳”、“无钱睡觉香”、“不知穷困者,便是富有之人”、“若不想下地狱,就不要积蓄财富”、“攒啊,攒啊,攒到的是魔鬼”等等。东正教更看重的是人内在的精神生活,因为内心才是神秘的精神空间所在,是上帝与人进行神秘对话的场所。③Коваль Т.Б. Православная этика труда// Мир России. 1994. No.2. С.60.

此外,东正教学说认为,财富不是劳动的成果,而是上帝的祝福和恩赐。早在16世纪,《治家格言》中就有讲道:“看到你的善行和慈悲,对所有人的爱和虔诚之心,上帝会施与你恩惠,并让你尽享丰收之喜悦。”④Домострой. СПб.: Наука, 1994. C.168.而上帝赐予某人以财富也不是为了让他保存或积累财富,而是应将其用于取悦神意和有益的事情上。无论是何种活动,它首先应该有着崇高的精神目标,应该是为心灵救赎,而不是为物质利益服务的。正如别尔嘉耶夫在《论人的奴役与自由:人格主义哲学体验》中所言,物质的重负来源于精神的错误指向。主要的对立不是精神与物质的对立,而是自由与奴役的对立。⑤[俄]尼古拉·别尔嘉耶夫:《论人的奴役与自由:人格主义哲学体验》,张百春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年,第295页。因此,任何经济活动努力和人最为善意的动机,如果不是以完善信徒自己的精神世界,不是以遵循对上帝和对邻人的爱的训诫为出发点的话,都将是无益的。所以,在东正教看来,财富本身并不是罪恶,罪恶的是贪财。圣经诗篇教导说:当财富增加时,不要过于贪恋它(诗篇61:11)。①Псалтирь. https://azbyka.ru/biblia/?Ps.61不是金钱和财富本身,而是人对于财富的态度和依赖程度才是其通往天国道路上的障碍。关于这一点,拜占庭著名神学家金嘴约翰(св. Иоанн Златоуст,约 347-407)也曾讲道,基督所谴责的不是财富,而是那些嗜钱如命的人。②Еп. Аверкий (Таушев). Руководство к изучению Священного Писания Нового Завета.Ч. 1.Четвероевангелие. М.: ПСТБИ, 1993. С.223. 转引自 Сизов В.С. О православном отношении к деньгам// Вопросы новой экономики. 2013. №.3. С.94.

与此同时,美德和笃信不一定总是会得到财富和成功的奖励,财富也绝不是获得救赎的保证。正相反的是,经济活动,尤其是企业经营活动,恰好是一种“危险地带”。在那里,尘世的荣华富贵、对利益的追逐,很容易使人们忘记真正的美德。任何经济行为既可能是恩惠,也可能是罪恶,这主要取决于“实施该行为的内在动机是什么?”③Коваль Т.Б. Православная этика труда// Мир России. 1994. No.2. С.66.因此,东正教并不否定以正当手段去获得财富,但与天主教有所不同的是,天主教承认可以通过自身财富发财,变富有,而在东正教看来,财富是上帝指定用于做善事的恩赐。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财富才是被允许存在的,其他情况下,则是被否定的价值。对于这一问题,布尔加科夫曾写道:“要努力不完全沉浸在财产中,不要让本能战胜自己,而是要尽可能地摆脱财富的‘束缚’,使其服从于宗教伦理规范。财富本身并不是目标和享受生活的资本,而首先是行善和为社会服务的手段。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人的经济活动都不具有独立自在的意义,而是应该受到高级的、超经济动机的调节。”④Булгаков С.Н. История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мысли. Основные мотивы философии хозяйства в платонизме и раннем христианстве. Понимание в христианстве вопроса о собственности. http://ivashek.com/de/texts/economics-texts/766-istoriya-ekonomicheskoj-mysli

在上述宗教伦理和财富观的影响下,虔诚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往往从道德视角来审视自身所从事的工商业活动。他们不仅关注经商所带来的财富,还同样关注着上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和使命,即用上帝所恩赐的财富去做有益的事,去帮助他人。财富意味着责任,上帝给了就是让用的,还要求就此向上帝汇报。①[俄]布雷什金:《莫斯科商人秘史》,谷兴亚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12年,第62页。而在实践中,他们则谨遵福音书的教诲:让赤身者有衣穿,给饥者食,探望囚犯……。②Хорькова В.П. 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и меценат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М.: ПРИОР,1998. С.451.因此,正是在商人阶层中,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开展得最为广泛和发达。例如,普罗霍洛夫家族是莫斯科著名的商业世家。该家族代表季莫费·瓦西里耶维奇·普罗霍洛夫曾撰写《论致富》、《论贫穷》两篇论文,来解读福音书对致富和贫穷问题的论述。不仅如此,恪守父亲的临终教诲——“生活不是为了财富,而是为了上帝,不应生活在奢华之中,而应生活在谦恭顺从中”,③Ульянова Г.Н.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 тип личности, духовный облик, образ жизни//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 2. Вторая половина XIX – начало XX вв. М.:РОССПЭН, 1999. С.449.普罗霍洛夫兄弟及其后代在大改革时期,为自己企业的工人提供了多项法律规定之外的福利。该家族所属工厂不仅建有企业医院、产科医院、学校、手工技校,还有幼儿园及廉价房等。

当然,并不是所有商人企业家都是慈善家,都从事文化赞助活动,但东正教的经济伦理和道德规范,对于大部分俄罗斯慈善家和文化赞助人的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对莫斯科旧礼仪派教徒。19世纪下半叶,莫斯科旧礼仪派教徒通过艰苦劳作、禁欲生活,不仅生存了下来,还成为促进俄罗斯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力量。俄国著名历史学家格·弗·维尔纳茨基曾指出:“在莫斯科最富有的四十位商人中,有三十位是旧礼仪派教徒,并且几乎整个俄罗斯,尤其是其东部地区(扎沃尔日耶、乌拉尔和西伯利亚),经济主要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④Зеньковский С.А. Русское старообрядчество. М.: Ин-т ДИ-ДИК, 2006. С.356.的确如此,当时,莫斯科几乎所有大的贸易公司和工厂都掌握在旧礼仪派教徒的手上:莫洛佐夫家族、古奇科夫家族、拉赫马诺夫家族、舍拉普京家族、里亚布申斯基家族、库兹涅佐夫家族、戈尔布诺夫家族,以及其他多位莫斯科百万富翁,都是旧礼仪派教徒。关于旧礼仪派教徒的经商能力,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理查德·派普斯在其著作《俄罗斯的旧政权》中也讲道:“俄罗斯旧礼仪派在工商业界展示了其最为显耀的经商能力,并享有俄罗斯最诚实商人的名声。”①Пайпс Р. Россия при старом режиме. Перевод с англ. М.: 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 1993. C.312.

另一方面,古老俄罗斯商人世家的重要特点之一,是家族创始人的宗教信仰十分虔诚。②Кожурин К.Я. Повседневная жизнь старообрядцев. М.: Молодая гвардия, 2014.https://profilib.net/chtenie/24405/kirill-kozhurin-povsednevnaya-zhizn-staroobryadtsev-92.php莫斯科维什尼亚科夫家族的彼·伊·维什尼亚科夫就是一位虔诚旧礼仪派教徒的典范:他既不去剧院,也不纵情狂欢、饮酒作乐,所有的休息就是每逢节日时去教堂礼拜。关于父亲的信仰,其儿子曾说:“这种虔诚信仰构成了父亲世界观的基础,具有巨大的道德力量。”③Вишняков Н. Сведения о купеческом роде Вишняковых (1762---1847 гг.). Часть II. М.:тип. Г. Лисснера и А. Гешеля, 1905. С.81.也正是因为这种对信仰的虔诚和坚定,对邻人的爱的教诲和对穷困者实施帮助的传统在旧礼仪派中保存得最为持久。处于长期遭受迫害的境地,虔诚的宗教信仰和基督教的教会社团原则让旧礼仪派教徒认识到,个人不仅对自身命运,而且还对整个基督教世界,尤其是对社团的命运,负有重要的责任。

此外,以私有财产为中心的资本主义阶级关系对于旧礼仪派教徒的世界观是异化的。旧礼仪派教徒认为森林、水、土地、鸟兽等一切自然赐福都是上帝的创造物,所以它不可能属于某个具体的人,因此也就不存在私有财产关系。旧礼仪派教徒企业家认为自己只是上帝的管理员,钱不属于自己,并且应该将其用到上帝所喜悦的事情上。对于他们而言,财产是劳动的权利,而不是资本。集聚资本是为了启蒙和进行新的生产,而不是为了发财。④Чилингир Е.Ю. Культурно-этические особенности социального поведен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ей досоветской России// Личность. Культура. Общество, 2010. С.332.而在成功致富后,他们认为无权独自享用上帝所施与的福利。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莫斯科商人季莫菲伊·叶弗列莫维奇·索科洛夫。他曾于1845年向其所在的费多谢耶夫派社团捐赠300万卢布,并给社团的一千位成员每人发放了一件皮袄。⑤Титов А.А. Дневные записи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енного дозора о московских раскольниках//Чтения в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м обществе истории и древностей Российских. 1885, Кн. 4(7 декабря 1885 г.) С.83. 转引自 Расков Д.Е.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е институты старообрядчества.СПб.: Изд-во С.-Петерб. ун-та, 2012. C.145.正是由于教徒之间的相互扶持和帮助,长期处于沙皇政权和官方东正教会迫害的条件下,旧礼仪派不但没有走向灭亡,反而在俄罗斯社会上保持着长久的影响力。

需要指出的是,旧礼仪派教徒的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并不只局限于其所属宗教社团的内部。旧礼仪派教徒认为,在罪恶的世界里他所代表的是社团,而对社团之外的人行善,则是在荣耀上帝和宣传真正的信仰。①Керов В.В. Конфессионально-этические факторы старообрядческого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в конце XVII — XIX вв.: автореф. дис. … д-ра истор. наук. М., 2004.转引自 Коллектив авторов Центра проблемного анализа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управленческого проектирования. Благотворительность в России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 политика. М.:Научный эксперт, 2013. C.19.为此,旧礼仪派商人企业家们积极出资修建收容所、医院,并支持文化艺术和教育的发展。根据1910年3月全俄社会救济活动家大会的数据,俄当时有4762家慈善协会和6278家慈善机构,其中75%的慈善机构的经费源自私人捐赠。②Никитина С.К. История российского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М.: ЗАО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Экономика, 2001. С.288.而私人慈善家大部分则为旧礼仪派教徒。阿·阿·阿洛诺夫在其著作《文化赞助的黄金时代》中也曾确信地指出,若要对莫斯科,或是整个俄罗斯的文化赞助活动史进行研究,则无须走出罗戈日旧礼仪派教徒公墓(Рогожское старообрядческое кладбище)便可完成……墓碑上的名字直观地向我们揭示了旧礼仪派的社会基础。那里安息着大资产阶级的所有代表:舍拉普京家族、拉赫马诺夫家族、普戈夫金家族、布吉科夫、库兹涅佐夫、里亚布申斯基家族、莫洛佐夫家族……③Аронов А.А. Золотой век русского меценатства. М.: Изд-во Моск. ун-та культуры и искусств (МГУКИ), 1995. C.5.

与此同时,也不应过分理想化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的慈善和文化赞助激情。不可否认的是,在商人群体中,还有不少人从事慈善或是文化赞助活动并非出于对邻人的爱,而是为自己在商界的残酷行为“赎罪”,为财富正名或是为其所曾犯下或是将会犯下的罪恶求得谅解。④Голицын Ю.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и прошлого: какими они были// Русский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 2002. No.1. http://ruspred.ru/arh/00/14rr.html关于这种借慈善和施舍来弥补道德缺陷的做法,米·叶·萨尔蒂科夫-谢德林曾借其小说主人公之口说道:“没有任何办法能治你,因为,无论是市长还是小书吏都会拉着你的手的。资本就是那样积累起来的,而到晚年时再祈求宽恕罪恶。”①Салтыков-Щедрин М.Е. Собр. соч. в 20 тт. Т.2. https://rvb.ru/saltykovshchedrin/01text/vol_02/01text/0043.htm

二、赢得社会尊重,提升社会地位

根据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分层理论,社会分层包括三个基本维度,即财富和收入(经济地位)、权力(政治地位)和声望(社会地位)。三种地位具有独立性,但并不分立,而是交织在一起的,且彼此间也不是单向度的一方决定另一方的关系。并非任何权力都能带来声望,赤裸裸的金钱权力也绝对不是被人们认可的社会声望的基础。相反,社会荣誉、社会声望却常常可以成为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的基础。②转引自李强:《社会分层十讲》,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2页。这一点在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的莫斯科商界表现得尤为明显。当时,很多莫斯科商人企业家虽然经济实力雄厚,但社会声望和地位却相对不高。于是,他们中的不少代表不得不拿出大量财力,通过从事大规模的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来获得社会荣誉,从而来提升自身的社会声望和地位。

1861年俄国农奴制改革以后,俄国工业迅速发展。仅到70年代末,俄国就已有工业企业将近28000家。商人企业家这一新兴资产阶级阶层的经济实力不断壮大,成为俄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然而由于严格的社会阶层限制③根据帝俄法律,只有得到沙皇当局的允许,他们才能转为其他等级、变更职业或居住地,或因办事而暂时离开城市,否则将被视作犯罪,并受到处罚。参见[俄]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米罗诺夫:《俄国社会史:个性、民主家庭、公民社会及法制国家的形成(下册)》,张广翔等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84页。等方面的原因,与在经济生活中如鱼得水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第三阶层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在政治生活中依旧是“卑微的旁观者”。贵族阶层虽日渐式微,却仍是沙皇专制统治的支柱。

不仅如此,新兴资产阶级在当时的俄罗斯社会上也是备受争议的。整个俄罗斯社会对待商人阶层的态度几乎都是否定的,尤其是其所代表的社会价值取向。在当时俄罗斯大众的意识中,从事商贸活动本身比从事农耕要更为低级。研究俄罗斯资本主义发展问题的著名学者格尔申宗曾确证说:“毫无疑问,几乎整个十九世纪企业经营活动都被认为是极为羞耻的行当。与农民不同,企业家仍旧是贵族和知识分子所蔑视的对象。”①Рукописный отдел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публичной библиотеки им М.Е. Салтыкова-Щедрина (РО ГПБ). Ф.541. Оп 1. Д.4. Л.4. 转引自 Боханов А.Н. Деловая элита России 1914 г. Москва, 1994 г. https://e-libra.ru/read/326357-delovaya-elita-rossii-1914-g.html俄罗斯经济学家、教授伊·赫·奥杰罗夫也曾不无讽刺地说道:“离工业远一点——这是不干净的行当,也不是知识分子应该做的行当!坐下来玩玩牌,喝喝酒,与此同时,再骂骂政府,这才是有思想的知识分子所应该做的事情。”②Боханов А.Н, Горинов М.М., Дмитренко В.П. История России. XX век. Изд. ООО «ACT», 2001. https://www.litmir.me/br/?b=155144&p=4

与此同时,尽管19世纪下半叶俄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迅速,主流报纸却很少对商业事件进行报道和评论。不但如此,当时报纸杂志一个不变的主题,便是揭露商人的发财欲望、欺骗和造假行为。如报纸《雷宾斯基小报》(«Рыбинский листок»)上曾写道:“遗憾的是,我们应该说,整个欧洲,没有哪个商界,像我们俄国商人一样,将欺骗、造假的恶习发展得如此‘淋漓尽致’!”③Брянцев М.В. Русское купечество: социокультурный аспект формирован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в конце XVIII – начале XX в. дис. … д-ра истор. наук., Москва,2000. С.202.还有不少文章和报道,仅从其标题便可窥见作者的立场。如《新闻和股票交易报》(Новости и биржевая газета)的一篇文章,题为《“富农”骄傲起来了》(«Чумазые» возгордились)。而且,随着商人经济地位的日益加强,贵族和政府官僚的日益失势,类似的批判性文章的数量也随之与日俱增。所有这些都直观地反映了当时俄罗斯社会对商人企业家这一社会群体不认可和不接受的态度。关于这一点,别尔嘉耶夫在《俄罗斯思想》中也曾讲道,俄罗斯缺乏资产阶级美德,即西欧重视的那些美德。俄罗斯却有资产阶级的恶习,即那种被意识到的恶习。在俄罗斯,“资产者”、“资产阶级的”这些词具有谴责性,尽管这些词在西方意味着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④[俄]尼古拉•别尔嘉耶夫:《俄罗斯思想》,雷永生,邱守娟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第193页。的确如此,西方早已习以为常的词汇在俄罗斯被披上了一层蔑视的情感表达色彩。因此,对于19世纪下半叶的俄国新兴资产阶级来说,其经济地位与社会和政治地位之间明显失衡。尽管他们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但若要赢得社会声誉,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却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他们是纯粹的剥削者的条件下。

另一方面,19世纪下半叶,帝俄政府无力为俄罗斯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提供充足的资金保障,但与此同时,也认为有必要积极促进文化的发展和繁荣,于是便采取各种鼓励措施,吸引物质基础雄厚的商人企业家积极参与到国家慈善和文化事业的建设上来。根据帝俄法律汇编第551条规定,对祖国做出特别贡献,且信仰为基督教的商业阶层人士,凭借沙皇的赏识可封赠各类奖章和勋章,并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享受与其所获奖章相对应的特权。①Алла Тимофеева. 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Хрестоматия, Раздел III,Эволюция хозяйства и развитие капиталистического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торая половина XIX – начало XX в.) Правовые основы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М.: Флинта,2016. https://profilib.net/chtenie/133631/alla-timofeeva-istoriya-predprinimatelstva-v-rossii-k hrestomatiya-25.php这一鼓励措施对于商人阶层可以说是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因为,各种封赠奖励不仅是沙皇恩惠的标志,还是对商人企业家为祖国所做贡献的承认。同时,各种官衔和勋章也给商人阶层打开了通往享有崇高社会地位和各种特权的贵族阶层的大门。②实际上,这种鼓励个人积极参与国家事务建设的实践并非19世纪才开始,而是源于彼得一世时期。当时,各种社会活动,从在城市和地方自治会任职到给予学校、收容所和博物馆以庇护,都被认为是“国事”。政府也会通过颁布官衔和各种奖励来予以鼓励。所以,莫斯科商圈十分看重官衔和各种勋章奖励等,将其看作和资本一样。

在这一社会文化背景下,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形成鲜明反差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便不得不另辟蹊径,力求通过慈善活动和文化艺术赞助活动来克服阶层限制,获得各种勋章或是荣誉公民称号,并由此晋升到具有良好声誉的社会阶层,尤其是享有各种特权的贵族阶层。③与农民、僧侣和商人等社会阶层相比,贵族拥有多项特权,如免除人头税和劳役、贵族尊严不可侵犯、在担任文职和武职以及晋升时享有优先权等等。因此,社会上普遍认为,贵族是选民阶层,是特权阶层,与俄罗斯社会的其他阶层不一样。参见《俄国社会史:个性、民主家庭、公民社会及法制国家的形成(下册)》,第395-399页。

米·德·普利谢尔科夫在其随笔《18-20世纪商人的生活肖像》中曾指出,为了抹去过去的印记和记忆,以及卑微的出身,改革前时期,商人阶层十分渴望能够晋升到贵族阶层。①Приселков М.Д. Купеческий бытовой портрет ХVIII—ХХ вв. (Первая отчетная выставка историко-бытового отдела Русского музея по работе над экспозицией “Труд и капитал накануне революции”). Л., 1925, С.24, 26. 转引自 Ульянова Г. Н.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 тип личности, духовный облик, образ жизни// 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 2. Вторая половина XIX – начало XX вв. М.: РОССПЭН, 1999. С.441.关于这一点,亚·尼·博哈诺夫也曾指出:“慈善常常是莫斯科企业家们获得那些通过其他途径几乎无法得到的官衔、称号以及特权的唯一途径”。②Боханов А.Н. Савва Морозов// Былое. 1992. №.3. С.3.且官衔和勋章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商人阶层提升社会阶层地位的重要砝码。比较典型的例子是莫斯科企业家拉·索·博利亚科夫(Л.С. Поляков,1842-1914)的经历。他因向鲁缅采夫博物馆和美术博物馆捐赠巨资而荣获弗拉基米尔三级勋章和斯坦尼斯拉夫一级勋章,并基于此获得了世袭贵族的称号。

莫斯科商人的这种境遇可以说是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商人和银行家的境遇如出一辙。当时意大利的商人和银行家也是经济地位优越,社会地位卑下。而慈善和文化艺术赞助则为他们获得社会承认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如阿尔贝托所言,那样(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社会为富商们提供了使他们经常成为文学艺术事业的保护人和促进者的机会。③转引自周丽馨:《析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赞助》,复旦大学硕士论文,2009年,第25页。俄国学者拉斯金(Давид Иосифович Раскин)在其著作《19 世纪-20 世纪初俄罗斯人典型人生发展路径》中也曾指出:“如果没有贵族身份、获得勋章亦或至少是荣誉称号,例如商业咨议的话,财富本身不能完全作为人生成功的标志。而通过财富获得社会承认的主要方法便是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④Раскин Д.И. Сословия в Российской империи и типовые сценарии жизненного пути россиян в конце XIX-начале XX вв// Английская набережная, 4: ежегодник. СПб., 2001.С.228.毫无疑问,商人们的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即便不能够完全打破俄罗斯社会数个世纪以来形成的对商人认识的负面思维定式,实实在在地提升商人企业家的社会地位,但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人们对这一社会阶层的敌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19世纪的莫斯科商人阶层内部有一个比较复杂和独特的谱系排行。在这个排行中,排行在前的并不都是富甲一方的家族,而通常是那些既能够世代相传在工商界保持影响力,又能够广泛从事社会慈善活动,支持国家文化、艺术和教育事业发展的家族。其中,莫洛佐夫、巴赫鲁申、奈焦诺夫、特列季亚科夫、普罗霍洛夫、阿列克耶夫、舍拉普京、库马宁、索尔达琴科、亚昆奇科夫等二十五个家族被排在了商人阶层等级的最上层。①[俄]布雷什金:《莫斯科商人秘史》,第68-69页。这一排序,可以说完全印证了美国功能主义大师帕森斯社会分层理论中价值观决定社会地位高低的观点。帕森斯认为,地位的区分与价值观的区分是联系在一起的,价值观提供了有的人地位高、有的人地位低的原因,为这种地位差异的合法、合理性做出辩护。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高,首先是因为被社会认可的精神道德的高地位,是在社会中受到尊敬和尊重,是社会给予的肯定。反之,另一个人地位低,是因为社会对这种地位的否定,造成的结果是该社会地位没有尊严,不受尊重。②李强:《社会分层十讲(第二版)》,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第162-163。

在国家的积极支持和鼓励下,渴望提升社会地位的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们展开了十分广泛的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这使得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通过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等方式来获得奖励和荣誉称号的现象,在莫斯科商人中间非常普遍。根据帝俄沙皇办公厅奖励委员会(Наградной комитет при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й канцелярии)的统计,20 世纪初,60%的奖励为非公职行为奖励,而这其中的40%以上是奖励给了企业家,尤其是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的企业家。③Боханов А.Н. Крупная буржуазия России конец XIX в. – 1914 г. М.: Наука, 1992. С.63.在各种奖励中,封赠较多的有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圣安娜勋章、圣弗拉基米尔勋章,以及实业咨议、商业咨议、名誉公民和贵族等。尽管特列季亚科夫兄弟、阿·阿·巴赫鲁申、萨·伊·马蒙托夫等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并非是为了提升社会地位,沙皇也一一给予了他们各种奖励。其中,1880年,根据亚历山大二世的命令,帕·米·特列季亚科夫因“其成就和付出的努力”被授予商业咨议的称号,④Боткина А.П. Павел Михайлович Третьяков в жизни и искусстве. М.: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Третьяковской галереи, 1951. С.245.而1897年1月23日,因创建杰出的画廊,特列季亚科夫又被授予荣誉公民的称号。⑤Боханов А.Н. Коллекционеры и меценаты в России. М.: Наука, 1989. С.75.萨瓦·伊凡诺维奇·马蒙托夫(Савва Иванович Мамонтов,1841-1918)则先后于 1896年、1897年被授予实业咨议称号和圣弗拉基米尔四级勋章。①Боханов А.Н. Савва Мамонтов// Вопросы истории. 1990. №.11.阿·阿·巴赫鲁申(Алексе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Бахрушин,1865-1929)也因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先后被授予圣弗拉基米尔四级勋章、世袭贵族和荣誉公民称号、以及四等文官职位。

需要指出的是,莫斯科商人渴望获得社会声誉、提升社会地位的虚荣心也滋生了不少钱权交易行为。一些文化赞助人以捐款来“订购”各种勋章和荣誉称号。例如,1903年莫斯科音乐爱好者协会成立二十五周年之际,其经理人在申请书上详细列出了哪位捐赠者应该得到什么样的奖励。还有一个例子是,莫斯科银行家文捷尔费利德曾与谢斯特罗列茨克商业专科学校校长达成一项协议。协议中规定,前者愿向学校捐赠2万卢布,但前提是必须能够获得商业咨议的称号。如不能获得所要求的称号,协议则自动作废。而1912年,出身于中等商人阶层的莫斯科商人米·德·奥尔洛夫主动要求将其位于阿尔巴特大街上的№12号住宅(当时市值近20万卢布)赠予莫斯科商人协会,以便用售房所得资金来修建养老院,但前提是沙皇本人必须了解到他高尚的行为。这些商人的类似行为,显然不是出于宗教动机。因为圣经上有明确的教训,“你们要小心,不可将善事行在人的面前,故意叫他们看见。”(马太福音6:1)

三、服务社会,造福人民

在俄罗斯,“商人”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公元九、十世纪。当时所谓的“商人”并不是专门从事买卖生意的职业商人,而是兼职负责为大公索贡巡行所得到的毛皮、蜂蜡、蜂蜜等贡物寻找销路的武士。到公元十一世纪,作为社会群体的职业商人在古罗斯才最终出现。②Перхавко В.Г. Истоки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кой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в средневековой Руси//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 1. От средневековья до середины XIX века.М., РОССПЭН, 1999. C.13, 14, 17.然而在此后的数个世纪里,在封建农奴制经济长期占统治地位的条件下,加上宗教信仰以及村社制度等多方面的原因,商人及其所从事的商贸活动的社会地位整体处于较低水平。到18世纪,彼得大帝欧化改革之后,随着自身活动影响力和社会角色的提升,商人对其所从事的职业变得日益自信。与此同时,他们也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对社会和国家的有用性,社会服务意识不断增强。当时普遍认为,“一个完美的俄罗斯商人”不仅应该精通经商的学问,具备善良、诚信、勤劳等优良品质,还应对社会发展有益,在致富的同时也应让国家富起来。①Козлова Н.В. Некоторые черты личностного образа купца XVIII века. (К вопросу о менталитете российского купечества)// Менталитет и культура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ей России XVII-XTX вв. Сборник статей. М.: ИРИ РАН, 1996. С.50-51.不仅如此,启蒙时期,《公民》(гражданин)一词也从大革命后的法国传入俄罗斯并开始被广泛使用。拉季舍夫关于公民的解读——有意识地去履行自己职责的社会成员——对先进的商人阶层代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俄罗斯先进商人通常都是从这一角度来进行自我评价的。

19世纪初的俄罗斯大部分工商企业家都出身于农民,他们本身所受教育水平不高,但阅读和接受教育的热情却十分高涨。尼·米·卡拉姆津曾指出,我们的第三阶层不仅擅长做生意,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在各种社会报道中与贵族进行辩论。我们当中有谁不曾对他们的刨根问底、理性和爱国思想所感到惊奇?②Карамзин Н.М. Избранные сочинения. Т.2. М.: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1964. С.272.商人们所阅读的书籍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不仅有宗教、启蒙、历史类书籍和文学读物,还涉及法律、经济、地理等众多领域。他们积极到富有学识和才能的知识分子中间寻找同路人和朋友。他们还着迷于文学、科学和艺术创作,并花费很多时间与文人墨客和艺术家们谈天说地,排练和观看戏剧演出等。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富有进取心的商人奔赴国外拓展学识,接受教育和学习西方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经验。关于这一时期莫斯科商人的精神文化面貌,著名艺术批评家弗·瓦·斯塔索夫曾证实说,19世纪上半叶,另一类型商人阶层代表成长起来,他们有着别样的追求,他们不愿意在“打猎和宴会”中虚度一生,而是对精神生活有着极大的需求。③Нилова О.Е. Социокультурный облик московского купца-мануфактуриста// 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ига первая. От средневековья до середины 19 века. М.:РОССПЭН, 2000. С.371.这一点对他们的子女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此外,由于深知教育的价值和重要性,商人家族尤为重视子女的教育。文学家、回忆录作者叶·阿·巴尔蒙特曾写道:“作为父母的商人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愿望非常强烈。为了教育,他们不惜花费任何物力和财力,认为‘他们所最为缺少和感到不足的教育对于人生是极为重要的’。”①Ульянова Г.Н.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 тип личности, духовный облик, образ жизни//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 2. Вторая половина XIX – начало XX вв. М.,РОССПЭН, 1999. С.441-466; История предпринимательства в России. Книга 2. Вторая половина 19 – начало 20 века. М.: РОССПЭН, 1999. C.443.这一思想他们从小就灌输给子女,并不惜重金聘请家庭老师来教授俄语、德语、法语和历史,以及钢琴和体操等。由于在家接受过良好的初级教育,商人子弟通常都能够成功通过著名中学的考试,并在那里继续学业。发展到第三代,商人子弟可以说是具有了更多的知识分子特质。他们不仅富有,还很有学识,经常游历欧洲,但他们不愿像很多贵族一样虚度一生:讲着法语,信仰也不真诚,没有民族认同感。

另一方面,19世纪下半叶俄罗斯世俗文化的发展不仅促进了绘画、戏剧和文学等文化艺术的传播和普及,还促进了其本身在俄罗斯社会上地位的提升,以及对个体社会面貌和心理意识的影响。在这一方面,当时较为流行的文学艺术和社会政治类出版物,如《俄罗斯思想》(Русская мысль,1880-1917)、《俄罗斯公报》(Русский вестник,1856-1906)、《俄罗斯财富》(Русское богатство,1876-1918)、《祖国手记》(Отечественные записки,1839-1884)等,对当时先进商人代表的公民意识、社会责任感以及艺术品位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意义。所有这些,使得大改革时期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商人代表不仅学识和文化修养良好,还具有敏锐的社会直觉和洞察力,能够快速察觉和捕捉到社会的精神生活需求。对于他们而言,商业利润已不再是人生首要目标,更高水平的精神和道德生活才是其所追求和渴望的。他们深谙个人财富与社会福利和国家发展之间的密切联系,对所肩负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有着深刻的认识。因此,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财富来支持文化艺术创作和科学、教育的发展,保护俄罗斯文化价值,促进俄罗斯文化艺术的传承和繁荣,让艺术真正“人道主义化”,满足人民大众的需求和期望,并在世界文化舞台上获得一席之地。这在帕·米·特列季亚科夫、阿·阿·巴赫鲁申、萨·伊·马蒙托夫等19世纪下半叶俄罗斯标志性的文化赞助人身上,有着鲜明的体现。

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帕·米·特列季亚科夫的文化艺术赞助活动,在俄罗斯文化发展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特列季亚科夫创建民族艺术画廊的想法,最初也是源于当时莫斯科商界所流行的搜集绘画作品的潮流,后来他慢慢地意识到了艺术的社会价值,以及自己作为俄罗斯公民保存和增加藏品的责任。因此,他将自己所经营的亚麻纺织厂首先看作是从事文化艺术赞助活动的资金来源。在给女儿的信中,特列季亚科夫曾写道:“从青年时代起,我就意识到,我积累财富的目的,是为了通过某一有益机构将其最终再回报给社会。在我这一生中,该想法始终伴随着我。”①Боткина А.П. Павел Михайлович Третьяков в жизни и искусстве. М.: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Третьяковской галереи, 1951. С.236.而1892年,在将毕生藏品赠予莫斯科市时,特列季亚科夫曾写下这样的遗愿:“希望能够促进我所热爱的城市的有益机构的建设,促进俄罗斯艺术的繁荣,与此同时,让我的藏品能够流芳百世。”②Анисов Л.М. Третьяков. М.: Молодая гвардия, 2004. 20.07.2018. http://www.rulit.me/books/tretyakov-read-290284-138.html如果说收藏家从事收藏纯粹是为了满足个人喜好,那么文化艺术赞助人的收藏活动,则是面向社会的,并且他们深刻意识到自己作为公民所担负的社会责任。在特列季亚科夫那里,先前很多莫斯科商人公私目的相间的收藏活动,彻底过渡到了纯粹的、完全为公的收藏。

阿·阿·巴赫鲁申是莫斯科著名商人世家巴赫鲁申家族的杰出代表。巴赫鲁申家族不仅商业实力雄厚,还广泛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在莫斯科有着较高的威望和影响力。据统计,该家族用于慈善目的的总支出超过了500万卢布。人们也因此将其称为无私的“职业慈善家”。出于对社会的高度责任感,着迷于戏剧的阿·阿·巴赫鲁申认为,有必要为俄罗斯创建一座戏剧博物馆。1894年10月20日,他的戏剧博物馆正式对公众开放。这座博物馆是俄罗斯首家私人戏剧博物馆。它可以说是巴赫鲁申毕生的事业,其中不仅倾注了其巨大的精力和对戏剧无尽的爱,还有规模巨大的资金。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到有关俄罗斯戏剧的任何东西:从古老的乐器、乐谱、演员、作家和戏剧家的签名和手稿,到基普连斯基、特罗皮宁、戈洛温、瓦斯涅佐夫兄弟、列宾、弗鲁别利等人的肖像、画作和戏剧草图,再到观剧用的望远镜、扇子,以及演员的个人用品、戏剧用品等。苏联大百科全书将其称为是世界上最大的戏剧博物馆。而在1913年11月25日将藏品赠予俄罗斯科学院的仪式上,对自己的决定进行总结时,阿·阿·巴赫鲁申说:“当我的收藏达到一定规模,自认为已经无权去支配它们时,我开始思考自己作为伟大的俄罗斯人民之子,是不是有义务将藏品贡献给这个人民。”①Бахрушин Ю.А. Воспоминания. М.: ГЦТМ им. А.А. Бахрушина, 2012. С.10.巴赫鲁申对戏剧珍宝的搜集,充分展现了俄罗斯商人的执着和刚毅的品质,以及崇高的爱国主义之情。正是由于他所搜集的藏品,俄罗斯大众戏剧和精英戏剧的发展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得以重现。

萨·伊·马蒙托夫出身于莫斯科著名商人世家马蒙托夫家族,当代人将其称为“莫斯科的美第奇”、“杰出的萨瓦”。他可谓是才华卓越,集工业企业家、铁路建造者、音乐家、导演、作家、肖像雕塑家多种角色于一身。但其最重要的角色,也是其“扮演”得最好的角色,则是“寻找英才”。对此,苏联著名画家、艺术学家伊·格拉巴里曾回忆说:“与沉着冷静、睿智的特列季亚科夫相比,马蒙托夫是青年天才的‘狂热’搜寻者。”②Грабаль И.Э. Вален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Серов: Жизнь и творчество. М., 1980. С.37-38. 转引自 Аронов А.А. Золотой век русского меценатства. М.: Изд-во Моск. ун-та культуры и искусств (МГУКИ), 1995. C.22.即使在其他文化艺术赞助者中,马蒙托夫也可以说是位置独特。他不仅积极支持艺术发展,还亲自参与艺术的创作,推动其前进。他善于用自身的激情和热情去感染周围的人,使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并全力以赴去开展艺术创作。

马蒙托夫对艺术的热爱和无私奉献,也让阿布拉姆采沃庄园从1870年至19世纪末,成为俄罗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艺术中心。为社会谋利的渴望和对启蒙思想的热爱,在阿布拉姆采沃庄园的生活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那里,马蒙托夫不仅为艺术家们提供良好的进行创作的物质条件,更以其独特的艺术品位和敏锐的艺术判断力,以及无私大度的性情,倾力挖掘像弗鲁贝利和舍利亚宾等当时尚未被俄罗斯社会所认识或是承认的艺术天才。也正是因为如此,1900年复活节前夕,阿布拉姆采沃小组的艺术家们集体给当时正处于人生低谷的马蒙托夫写了一封信,给予他精神支持和鼓励。信中写道:“您敏感的创作心灵对我们的创作激情总是有求必应。我们无需言语便可明白对方,工作也很愉快,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创作。您是我们的朋友和同志,您的家庭是我们创作路上的避风港,在那里,我们休息,积蓄力量。在您家的这些‘休息’,对于我们来说是真正的节日。我们小组计划并完成了多少的艺术任务,种类又是怎样的丰富:诗歌、音乐、绘画、雕塑、建筑和舞台艺术交替轮换……”①Копшицер М.И. Савва Мамонтов. М.: Исксство, 1972. С.219.

俄罗斯国学大师德米特里·谢尔盖耶维奇·利哈乔夫认为,真正的知识分子,应具备下述特征:对精神价值的敏感性、对知识的渴求、对历史的兴趣、审美能力、辨别优秀作品的能力、欣赏自然美的能力、辨别他人性格和个性的能力、换位思考并借此了解他人的能力、对粗鲁、冷漠、幸灾乐祸、嫉妒的免疫力,拥有教养等。②Лихачев Д.С. Человек должен быть интеллигентным// Письма о добром и прекрасном. http://капканы-егэ.рф/index.php/knizhnaya-polka/662-d-s-likhachev-pisma-o-dobrom-iprekrasnom?showall=&start=13特列季亚科夫、巴赫鲁申、马蒙托夫等莫斯科商界杰出文化赞助人的个人素质、精神追求、受教育程度都表明,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在他们身上,对社会的重视、对人民的热爱和大公无私的精神,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四、结语

整体而言,莫斯科商人企业家从事慈善和文化艺术赞助活动的动机,可谓复杂多样,不存在统一的思想意识基础。在大多数情况下,利己和利他动机是并存的:既有对社会地位提升的需求,也有对科学和艺术以及祖国人民的热爱,而在一些情况下,则可以说是一种源于民族传统和宗教信仰的甘心行为。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动机,其结果最终都是促进了俄罗斯民族文化的繁荣发展、文化价值的保存和传承,唤起了俄罗斯人的文化自省与文化自尊。没有他们的积极参与和努力,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俄罗斯科学文化的各个领域:音乐、戏剧、绘画、建筑、科学、教育,未必能够在如此短的时期内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不仅如此,俄罗斯民族文化艺术还成功走出国门,享誉世界。关于莫斯科商人对俄罗斯文化发展的贡献,俄罗斯著名戏剧活动家康斯坦丁·阿列克谢耶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Константин Алексеев-Станиславский,1863-1938)曾写道:“我所生活的时代,是一个在艺术、科学、美学等领域都已经开始呈现出活跃气象的时代。大家知道,当时首次踏上俄罗斯生活舞台的莫斯科青年商人阶层,在这方面是颇有一番贡献的,他们除了搞好自己的工商业以外,对艺术也给予了很大的关怀。”①[俄]布雷什金著:《莫斯科商人秘史》,第66页。

1917年十月革命后,俄国的政治和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变。在苏维埃国家体制下,私有财产被消灭,教育、卫生、文化以及各种补贴和奖金的发放等所有社会性支出,均由苏维埃国家独自承担。苏联官方虽未明确禁止公民从事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但却将其看作是资本主义的残余,认为其目的在于分散人民大众进行阶级斗争的注意力,俄罗斯文化赞助的传统遭到中断。

20世纪90年代,伴随着苏联的解体,俄罗斯国家对文化稳定且相对充足的财政支持也随之成为过去。在这种背景下,苏联时期形成的文化机构体系因改革而陷入了严重的危机。早已习惯国家财政支持的它们无法积极适应新的社会经济现实,不少文化机构因此而处于灭亡的边缘,不得不自谋生路,进行自发性的改革。在旧有的中央集权统一管理的领域,包括工会在内,开始出现各种团体、协会、股份公司……有的专为国家文化机关所管理,有的则重组为依靠非财政拨款资金生存的各种文化中心或是被关闭,而其场所和设备则被变卖。②Воробъев А.К. Условия возрождения благотворительности и меценатства. https://cyberpedia.su/9x1292.html由此,俄罗斯文化的生存和发展,对慈善家和文化赞助人的需求也愈加凸显,这使得这一宝贵传统开始逐渐得到复兴和发展。

当代俄罗斯最早出现的慈善人士和组织主要为外国文化赞助人和慈善基金会,其中包括“福特基金会”、“麦克阿瑟基金会”、“英国慈善救助基金会”、“世界自然基金会”、“索罗斯基金会”等。这些基金主要是对个别的社会、文化和科研项目进行资助。③Меценаты мира. Кто они? http://m.forbes.ru/article.php?id=247568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之初,由俄罗斯商人和艺术家等建立的俄罗斯本土慈善和文化赞助基金会开始陆续出现。④Портал о благотворительности и меценатстве «ВСЕБЛАГОДЕТЕЛИ». http://vseblago tvoriteli.ru/这些基金会活跃于教育、科学、艺术、社会保障、环境保护等诸多领域,为促进当代俄罗斯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众多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中,发展势头较为良好、也较为有效的是由商界,包括公司和企业家代表组织的各种慈善和文化赞助项目。

弗拉基米尔·奥列戈维奇·波塔宁(Владимир Олегович Потанин)是当代俄罗斯首屈一指的慈善家和文化赞助人。早在1998年,波塔宁就曾出资从即将破产的英科姆银行(Инкомбанк)那里购买了马列维奇的名画《黑方块》,并将其转交给俄罗斯文化部。而1999年,他又全权出资成立了“弗拉基米尔·波塔宁基金会”。该基金会是俄罗斯最早出现的私人慈善基金会之一,也是最大的私人慈善基金会。成立十几年来,波塔宁基金会实施了众多慈善和文化赞助项目。其中不仅包括鼓励和支持俄罗斯顶级高校优秀年轻教师的奖助学金项目,还包括积极支持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国家博物馆发展的合作项目,以及不少社会福利和环保类工程项目。2010年初,波塔宁还对外宣布,将在死后捐出数十亿美元家产,而这在俄罗斯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鲍里斯·伊里伊奇·布洛奇尼科(Борис Ильич Булочник)是当代俄罗斯的另一位著名文化赞助人。他是著名企业家、银行家和社会活动家。20世纪90年代初俄罗斯经济改革初期开始经商,并于1992年12月创建了“大师银行”。20世纪90年代后至今的20余年里,一直支持着没有任何官方资金来源的廖利赫公共博物馆和廖利赫国际中心的建设和发展。其中,廖利赫博物馆的大部分藏品,也都是由布洛奇尼科出资购买的。①Алексеев З. Что не отдал — потерял. Как Борис Булочник помог создать и сохранить общественный Музей имени Н. К. Рериха// Российская Газета. Федеральный выпуск №.5845(172). 30 июля 2012.正是由于他的慷慨资助,廖利赫公共博物馆发展成了多领域的科研文化中心,其文化启蒙活动在俄罗斯国内外都享有盛誉。这对于保存和发展廖利赫的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意义。不仅如此,正是得益于他的赞助,莫斯科市中心17-19世纪的历史文化古迹—洛普欣庄园(Усадьба Лопухиных)历史原貌的修复和重建工作,在没有任何政府拨款的情况下得以顺利完成。

奥·德里帕斯卡(Олег Дерипаска)是俄罗斯最具影响力和最富有的企业家之一。他建立了“自由的事”(Вольное дело)慈善基金会。该基金会支持的项目超过了400个。其中包括教育、科技、文化和体育领域的慈善活动,以及给埃尔米塔什博物馆、俄罗斯众多剧院、修道院提供帮助和支持。据统计,仅“俄罗斯教堂”(Храмы России)这一项目,该基金会的年资助金额就高达700万美元。①Буянова С.М, Коробанова Ж.В. Психологический портрет социально ответственного бизнесмена (на примере биографий известных благотворителей)//Актуальные проблемы социальной и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психологии: методология, теория, практика: Сборник научных статей. Выпуск второй// Отв. ред. д. пс. н. А.Н. Лебедев. М.: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Спутник», 2014. С.23.此外,奥·德里帕斯卡还与罗曼·阿布拉莫维奇和亚历山大·玛木特一起,在2002年联合成立了“俄罗斯表演艺术基金会”。每年拨款100万美元用于支持富有才能的青年音乐家的创作和发展。

还需特别提及的是 VimpelCom 通信公司(«Вымпел-Коммуникации»)的创始人德米特里·鲍里索维奇·济明(Дмитрий Борисович Зимин)。德米特里·济明在其公司2001年开始盈利后,便主动隐退投入到慈善和文化赞助事业中。他创立了“教育者”奖金(«Просветитель»)和“王朝基金会”(фонд «Династия»),并决定将自己的全部资产无偿投入到慈善和文化赞助事业中,以支持俄罗斯基础科学研究的发展。

根据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数据,截至2017年年底,俄罗斯境内共有9600余家慈善基金会以及1700家左右的慈善机构。②Александра Кошкина. Мы не стали богаче, но стали добрее. http://www.profile.ru/ob sch/item/125159-my-ne-stali-bogache-no-stali-dobree所有这些表明,虽然由于多方面原因,当代俄罗斯的个人慈善和文化赞助活动很难再现十月革命前的历史辉煌,但随着俄罗斯公民社会建设进程的加快、大众媒体积极和广泛的宣传,以及国家相关鼓励和激励机制的完善,慈善和文化赞助这一传统在俄罗斯将会拥有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也将会在俄罗斯社会和文化的发展与繁荣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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