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蚕魂”蒋同庆的趣闻逸事

2019-05-23 03:50
时代邮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治学治校家蚕

蒋同庆(1908—1988)是我国著名的蚕学教育家,屈指可数的家蚕遗传学家,被誉为“一代蚕魂”。他是原西南农业大学教授,也是蚕业界有名的“怪人”,有关他的趣闻逸事,至今仍流传不衰。

“是我们打掉了你们的飞机……”

蒋同庆系江苏涟水人,1930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劳农学院,1933年留学日本九州市,师从著名遗传学家田中义磨教授,专攻家蚕遗传育种。

田中义磨是日本遗传学的泰斗,知识渊博,造诣极深,脾气却怪得出奇。学生的卷子稍有不妥,他立刻当众撕得粉碎,使人无地自容。有时他一天布置三天的学习和研究内容,累得学生晕倒,他也不动恻隐之心。

有其师便有其徒。田中义磨的学生蒋同庆也以“犟牛筋”出名。他本家境贫寒,靠叔父资助去日本的,因而学习相当刻苦用功,凡事最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与同学争论起问题来更是没完没了,不吃不喝不睡地扯到底。就因为“犟”,他在1937年被日警方以间谍嫌疑逮捕,吃尽苦头。

事情其实很简单。卢沟桥事交后,日本广播电台某日播放“捷报”:击落中国军用飞机15架。蒋同庆收听了中国广播后便便去与日本同学争论:“我刚刚听了中国广播,不是你们打落了我们的飞机,而是我们打落了你们的飞机!”那些日本同学知道跟他扯不清,争论几句就罢了。岂知次日,蒋同庆又收听到中国广播,马上拉来两个日本同学:“你们听,是不是我们打掉了你们的飞机!怎么样?”

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警方耳里,他立即被逮捕审讯。他不服气,还继续同警方“犟”:“是我们打掉了你们的飞机嘛!”他被绑在椅子上,先压杠子,后来又将他的手指用硬木隔开,两个彪形大汉硬将他的手指朝一处捏,痛得他汗如雨下,他却仍然说:“是我们打掉了你们的飞机……”

多亏田中义磨教授前去相救,受尽折磨的蒋同庆在关押了83天后,才被释放,但被勒令立刻回国。离开日本时,同窗好友相送,都说他要是在审讯时不那么嘴犟,假意认个错,也不致受那么多皮肉之苦,不料蒋同庆又“犟”起来:“本来就是我们打落了日本飞机嘛……”

“教授治学与教授治校是两回事”

1957年,蒋同庆因为主张“教授治学”,被戴上右派帽子。蒋同庆不服气,在埋头钻研的同时,一有机会就四处上诉:“我主张教授治学,这同教授治校是两回事!”“治学”与“治校”确是不同的概念,但那时哪管这些,越上诉惩罚越重。为“咬”一个字,蒋同庆吃了20多年苦。

“文革”一开始,蒋同庆被押送到学校农场改造,定期又揪回学校批斗。他那改不了的牛筋脾气,怎能让他低头认罪?有次把他批斗火了,他就骂那些人是“法西斯”。这一骂,他就被立即升格为“现行反革命”。

附近一些农民听说守桑园的那个人是个会讲日本话的老右派、“反革命”,就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背着背篼来偷桑叶。蒋同庆见状,这坡跑那坡,赶走这个又来了那个,累得虚汗长淌,眼镜被汗水洇湿了,眼前一片昏花。最后他抓住一个大摇大摆的汉子,拉住他的背篼不松手:“把桑叶倒出来!”

汉子勃然大怒:“你狗日的日本鬼子敢管老子!”几个农民也围上来起哄。

蒋同庆无力与汉子抗争,只是死死抓住背篼绳,说:“你不把桑叶留下,不能走!”汉子火起,三抓两扯,把蒋同庆摔在地上;蒋同庆爬起来又抓住背篼,被汉子在田埂上拖着走了好一段,但蒋同庆硬是不放手,汉子便将背篼一丢,蒋同庆连人带背篼滚下高坎,皮破肉伤,泥巴糊了满身满脸。

有次,一个农工叫蒋同庆拿犁扣,他听不懂,多问了两句,农工大怒,骂他挖苦工人阶级,给他一顿饱打,脊骨被打断,从此腰就直不起来了。他想不通:“《十六条》不是规定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伤未痊愈,他拄着拐杖挤上火车,上北京告状。在中央文革接待站,接待人员还没听完他讲“教授治学与教授治校是两回事”的话,就把他轰走了。到省上接待站,同样碰壁。后来“清队”,新账旧账一齐算,他被开除公职,每月靠l5元的“生活费”糊口。他的几个子女,受他的牵连,全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1979年3月,《光明日报》发表了《为蒋同庆说几句话》的文章之后,蒋同庆才得以纠错平反,走上讲坛,但他仍改不了那个犟脾气。

“哈哈,小偷上我的当了!”

从日本归国后,正逢炮火连天、兵荒马乱的岁月。他辗转了几所大学,在中山大学期间,他从沦陷区抢救出一批珍贵的家蚕品种资源,从此视为己命,硬是在频繁的跑警报、躲防空洞、频繁迁徙中饲养繁育,保存下40多年完整的科学记录,笔记达184本,建立起我国蚕桑研究最详尽的一个家蚕基因库。

1948年,蒋同庆出版了我国第一部家蚕遗传专著《蚕体遗传学》。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他发表学术专著和论文60余篇(部),著述总计达350余万字。

平反昭雪后,蒋同庆更是废寝忘食地工作与研究。养蚕时节,他拄着拐杖成天守在蚕房。雨天,他一手提包,一手拄拐杖,无法打伞,便戴斗笠,像个老式老农。山城重庆,出门就上坡下坎,他经常摔跤,一跤下去,斗笠滚出老远,提包摔飞几尺,眼镜摔得稀巴烂。学生去扶他,他反给学生一掌,大喊:“还不快去找我的包!”因为包里有他的学术资料,他认为那个更重要。

为了节省时间,他在生活上一切从简。他在西南农学院从事教学与研究,夫人钱慧田去了广西农学院,他身边只有一个女儿照料他。吃饭,他说炒菜麻烦,就叫女儿把饭菜一锅煮。家里的东西,他摆得乱七八糟,却又不准谁动,哪怕一片纸,不能给他搞乱了,说寻找费时间。他身上总带着许多钱,但都不装内衣而装外衣,他说掏钱时方便省时。有次他去南宁钱慧田那里,钱慧田见他外衣放很多钱,怕掉了,给他改装在内衣里,却被他大骂一顿,然后又拿出来放在外衣里。

一次他口袋里装了l000元上街,左边口袋放600元,右边口袋放400元,回学校时右边口袋的钱已不在了,他却高兴地在蚕房大讲小偷笨:“哈哈,小偷上我的当了!”哪个学生缺钱,尽管向他借,还不还则全靠自觉,反正他是“糊”的。蚕房里许多开支不好报账,老先生便掏自己的钱“报”了。

“双眼皮有啥好?”

年过古稀,蒋同庆还经常在全国各地奔波,有时开会,有时参加学术交流,有时甚至是为某个好学生的分配。这种忙碌,让蒋同庆练就了一套“赶车”经验。在重庆赶车,小伙子都吃力,学生要扶他,他生气地摔开:“各人管各人!”有时,学生还没上车,他已在车上站着了,学生不知,尚在下面慌得四处找他,他却透过窗口傻笑,并教学生说:“你要从边上挤嘛!”

做蒋同庆的研究生也十分不易。他规定每晚7时开碰头会,总结全天工作;每周举办一次学术报告会,交流信息。他咚咚咚地敲着拐杖,大声喊:“思想集中!时间抓紧!太慢了!太慢了!”蚕桑系的人都熟悉他那根拐杖,拐杖拄地和脚步声组成三部曲:“咯哆咯!”一听这声响,就知是蒋先生来了。他生起气来更喜欢拐杖敲地,在敲断了三根拐杖后,他换了一根挺结实的乌木棍,棍尖安了防震的橡皮头。

他最反对学生谈恋爱,经常教训学生:“淡恋爱影响学习,影响工作,影响事业!谈成了高兴昏了,一天晕头转向;谈崩了耷拉脑袋像丢了魂;想谈没谈成的还挑挑拣拣,东碰西碰,像只无头苍蝇……还想找个双眼皮,双眼皮有啥好?双眼皮是眼睑神经麻痹!”有次某研究生的女朋友来了,正遇开碰头会,老先生毫不留情地用拐杖把她赶跑了,还教训了研究生一顿。

蒋同庆一年只休息大年初一,可往往在这天,当学生们刚摆上一桌酒菜准备痛快一番时,“咯哆咯”的敲击声又在蚕房响起。大家一愣,一个学生迎上去,提醒他说:“蒋老师,今天是大年初一!”“哦?今天是初一?”他发怔一阵,转身走了。

“我先走了……”

l988年6月19日,是蒋同庆80寿辰。

那天有许多不祥的兆头。

蒋同庆带的几个研究生高高兴兴地忙碌着,为老师做寿。天气很热,他们去街上买了两个大西瓜,不料在路上两个西瓜相继摔成两半,回来切瓜时又把手切伤,鲜血直流。

那天许多教师和学生都来了,蒋同庆特别高兴,他第一次拿出他从小以来的几大本影集给大家看,不停地说着,指点着。

晚上,他对来看望他的同事们说:“我明天先去医院看看病,看完病去成都开会,我先走了……”

当夜,他去蚕房检查回来,又写了一阵材料,见时间不早了,就洗澡准备睡觉。在浴室里,他一跤摔下去,便再没醒来。

谁也没有想到,“一代蚕魂” 蒋同庆,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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