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筋”的古清源

太子光

一

班上的同学都说古清源是“一根筋”，那些得罪人的话，惹人恼的事，只有他做得出来。毕竟十几岁了，谁都有一些社会经验，再加上父母的言传身教，我们懂得说话要有分寸，行事要察言观色。唯有古清源，像是脑袋没开窍似的。

大家都很注意维护别人的“面子”，毕竟维护别人也就是维护了自己，而古清源却从来不走寻常路，他专爱“挑刺”，虽然出自真心，一片赤诚，可是被抹了“面子”，盛怒中的人，谁会去分析他的一片冰心在不在玉壶啊？

大家对古清源敬而远之，虽然他成绩优异，但是再次选班长时，他不仅落选了，还只得了两票。一票是他自投的，另一票是我投的。孤零零的两票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以为古清源会难过，没想到，他竟然兴奋地对我扬扬手，说：“得一知己，足矣。”

“‘一根筋真是脑袋进水了，我以为他会哭，没想到还这么开心。他把你当知己，你可得小心哟！”同桌郑飞见古清源冲我招手时，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小心什么？大家都是同学。”我故意问郑飞。其实我明白，他是怕我和古清源走得太近，被传染了“一根筋”的毛病。

“如果你能帮他改改这毛病，其实他还是不错的。”郑飞煞有介事地补充。“人无完人，谁没有一些小毛病呢？只要不害人就行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在班上，我人缘还不错，只是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太过“虚伪”，明明自己不赞成的事，不喜欢的人，还是会欣欣然接受。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反倒会羡慕古清源的率真。只是，我又做不到他那样，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二

重新调整座位时，没有人愿意和古清源同桌。我扫了眼窃笑中的同学，犹豫一会后，缓缓地举起了手。“你疯了？”郑飞一把拉住我。我对他摇摇头，笑着说：“我才没疯！大家这样孤立他，好吗？”

“罗小宇，你愿意和古清源同桌？”班主任面對古清源被众人排斥的场面一点也不意外，其实他也遭遇过“一根筋”犯傻气时的尴尬。按正常来说，班长要协助班主任维持班级纪律，但他却几次和班主任唱反调，气得班主任脸色都变了。

记得有次学校组织捐款，班主任建议每人至少捐十元时，古清源忽一下站起来说：“老师，这样不妥，捐款得自愿，捐多捐少看自己的情况，哪能硬性规定呢？”班主任脸上挂不住，打断古清源的话说：“老师讲话时，不要乱插嘴。”

古清源低头不语，班主任继续说：“平时你们零花钱用得那么凶，捐点钱就舍不得了啦？”“那是我们自己的钱，完全可以自己支配。”古清源又插话。班主任气得暴怒：“古清源，你‘一根筋的毛病又犯啦？专门和老师过不去是吗？既然捐钱，就得有点觉悟，你是班长你得带头。”被班主任一顿叱喝，古清源嘟起嘴，一脸气乎乎地样子。

类似的事发生过几次，班主任对古清源真是又气又无奈。他曾对英语老师说：“古清源这孩子怎么就这样实在呢？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不知道变通的古清源让老师们头疼，但因为他成绩好，老师对他是又爱又怕。可是班上的同学就没有老师这么委婉了，同学们集体孤立他，把他当“透明人”……

“我愿意。”我肯定地回答班主任。

虽然觉得“一根筋”的古清源有点傻，因为耿直，到处得罪人，但我却莫名地很欣赏他，我对他也充满了好奇，想了解他的真实心态。

三

古清源对我的友善和感激，从我搬去和他同桌时，我就感知了。他毫不掩饰他的激动：“小宇，你是唯一理解我的人，和你同桌真开心。”面对他真诚的目光，我笑着说：“我也很开心，你是我见过最率真的人。”

他的脸微微红了，凑过来，轻声说：“你是想说，我是你见过的最‘一根筋的人吧？”他呵呵笑着，“我不生气，因为你是我的朋友。”面对他坦然的笑脸，我心里暖暖的。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虽然也被他耿直的话语气得跺脚，但想想他就是这样的人就瞬间释然了。班上的同学却不释然，他们把我也孤立起来了，但我假装不知，还是和过去一样在他们玩乐时过去凑热闹。

“去去去，两面派，谁还和你玩。”郑飞愤然地嚷。我知道他在生气，气我丢下他去和古清源同桌。我忍住不快，想缓和气氛，于是笑着说他：“郑飞，你舍不得我？”“有病！谁舍不得你，一边去，最好滚得远远的。”郑飞说着，还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没防备，后退时一脚踩空，摔下了台阶。台阶不高，我却是摔得仰面朝天，在众人的哄笑中，很是狼狈。

古清源见我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关切地问：“怎么了？小宇，走路摔跤了？”我没应声。后来，古清源终是在别人那里得知了我摔倒的真正原因，抱歉地说：“小宇，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笑笑，没吭声。没想到，他居然去找郑飞，要他向我道歉。“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如果不是你，我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郑飞振振有词，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古清源，你过来，别和他废话了。”我瞥了眼郑飞固执的表情，不痛快地把古清源叫走。真没想到，往日里和我称兄道弟的郑飞，他会这样对我。一连几天，我注意到古清源总去找郑飞。我懒得再理睬，一个人闷闷不乐，古清源也闷闷不乐的，他上课还时常走神。

四

“对不起！罗小宇，那天我不该推你。”郑飞突然拦住我道歉，我愣了下。郑飞也会道歉？他不生气了？直到我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古清源，我才算明白，估计是郑飞被古清源纠缠得无计可施了才来的。

“受不起！”我没打算原谅郑飞，语气冷冷地说。

郑飞一时有些尴尬，硬挤出一声咳，然后接着说：“要不你推我一次，我也摔一次，咱俩算扯平。”

“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抬手准备推郑飞。没想到古清源急急地跑过来，拦住我说：“小宇，郑飞都道歉了，你这样要求他，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可是朋友。”

古清源好说歹说，劝住了我。郑飞再一次道歉后，我才解气地说：“算了，不和你计较。”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原谅郑飞，古清源定会烦死我。和他同学这么久，我知道他，如果他觉得对的事，定会不依不饶，要不，怎么会是“一根筋”呢？

后来从同学那里了解到，我的猜测没有错。以郑飞的个性，他是不会轻易道歉的，但他实在受不了古清源天天去说服他，总跟他说“既然做错了，就得主动道歉”。

“他很认真，也很坚持，我后来静下心仔细想想，觉得他的话确实是对的，再说，我并非真不想和你做朋友……”郑飞亲口对我说时，我能想象到古清源当时的表情。“其实他的‘一根筋还是蛮可爱的，并非胡搅蛮缠。”见我没吭声，郑飞又说。

“我之所以选择和他同桌，正是这个原因。毕竟我们都需要朋友，而大家的孤立对他不公平。”我对郑飞解释。

在我们说话时，古清源突然跑过来：“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热乎？”看他率真的笑脸，我笑着说：“我们在讨论你的‘一根筋是如何炼成的呢。”郑飞也跟着起哄，古清源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其实我们都懂得，越长大我们越是丢掉了自己身上最纯真的东西，为了其乐融融，为了不得罪人，为了面子，我们总会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自己曾经最反感的事，唯有他的“一根筋”，是那么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