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 昕 张景帅 徐维祥
内容提要 本文构建了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指标体系,利用熵权法评价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然后通过甄别经济韧性指数,对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的异质性以及县域经济韧性变化进行定量分析。 结果显示:经济韧性强度由浙江省东北部向西南部呈阶梯式递减,创新因素在经济韧性空间分异上具有显著影响;浙江省“两山”之间的偏差依旧存在,“两山”理论在不同韧性增幅区域的引领程度不同;环境质量、两山偏差、企业创新占比、信息化应用水平与经济韧性变化有显著性关系。
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宣告了世界经济步入“大调整”。 这种时代大背景与中国阶段性因素的叠加决定了中国经济进入增速阶段性回落的“新常态”时期,区域经济也面临比以往更大的挑战。如何应对经济挑战,是保持区域经济可持续性发展的必要条件。 区域经济韧性的研究有助于缓解经济“新常态”带来的影响,逐渐成为区域经济领域的研究热点。
浙江省作为“两山”理论的发源地,不仅在环境治理上成绩突出, 而且经济均衡发展水平位于全国前列。 这主要归因于较早地将“两山”理论付诸于实践, 较早地理清经济发展与环境质量之间的联系,并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贯穿始终。资料显示,在每年全国百强县评比中浙江省名列前茅,收入分配两级分化程度远低于全国水平, 并且浙江省农村人均收入连续33年稳居全国第一,依靠的是“县域经济”的强大生命力、抗风险能力以及均衡发展。 正是由于这种稳中有升的经济态势使得浙江民营企业得到持续发展, 尤其是义乌中国小商品城、绍兴中国纺织城已成为国际性市场。所以,本文对两个方面均突出的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及其变化进行实证分析,对我国其他省市应对经济外力冲击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也为地方政府塑造经济韧性的实践方面提供理论支撑与政策建议。
韧性(resilience)是一个起源于物理学、工程学、生态学等学科的概念,指一个系统遭受外力冲击后保持自身稳定并在中断后恢复到其假设的稳定状态能力(胡晓辉,2018)。 在过去,由于研究领域不同,韧性在不同学科的定义也存在差异。工程领域即工程韧性,是指“由于干扰或冲击而从平衡状态转移到另一个平衡状态, 从而保持系统的稳定(Manyena,2006)。 ”生态领域即生态韧性,是指“系统在不改变其结构、特征和功能的情况下吸收扰动的能力(Dawley,et al.,2010)。 ”还有一种是适应韧性,是指“系统承受市场或环境冲击的能力,而不会失去有效分配资源的能力(Hudson,2010)。 ”随着研究领域的扩大,研究深度的加深,韧性概念慢慢渗透到经济领域。 2008年由美国引发的次贷危机席卷全球, 不同区域在本轮经济危机中表现各不相同,有些地区在受到冲击后能够迅速恢复原有的增长轨道, 有些地区则逐渐衰落下去。不同地区抵御冲击和冲击后恢复能力存在异质性,这种异质性就是经济学者所说的经济韧性。
区域经济的发展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冲击或扰动:宏观、微观经济环境改变带来的挑战等,无论冲击的形式如何, 都可能使其遭受到影响。 因此,学术界引入区域经济韧性的概念,从不同的角度试图理解不同地区抵御经济冲击和恢复能力的差异。 例如,Brakman et al.(2015)认为收入水平高的家庭抵御外部干扰的能力较强;Sensier et al.(2016)认为研发和技术创新的提升有利于抵抗经济危机;Aiginger(2009)认为鼓励教育是提升一国经济韧性的重要手段;Whitley(2000)认为企业家精神与经济韧性呈现正向关系;Perrings(2006)认为宜居性也是区域经济韧性的基本条件;Glaeser(2011)认为工业为主导产业的地区易遭遇“区域锁定”, 这些地区的经济韧性普遍偏低;Brown &Greenbaum(2017)认为失业人数越多区域经济韧性越低。由于不同学者的研究视角不同,目前区域经济韧性的定义仍然不能达成共识, 其内涵的深刻性很难一句话界定清楚。 为了给出区域经济韧性的准确定义,Martin(2010)在系统总结相关文献后给出了区域经济韧性的四个研究维度。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 区域经济韧性可以被视为一个地区本身固有的特征,它是能够长期地、持续地提升该经济系统的关键属性之一。 区域经济系统持续提升是一个全局发展的概念,不能简单地关注结果,要考虑到持续发展中的诸多因素。 在以往的区域经济韧性研究中, 仅仅只是关注经济是否能回到原有增长轨道, 而对经济韧性是如何变化的没有过多考虑。 多数研究仅局限在某一时间节点上经济韧性的情况, 对于经济韧性的动态变化研究很少,经济韧性变化的因素探究更是罕见。
环境因素同样是一个区域固有的特征, 也是能够长期地、 持续地提升区域经济韧性的关键属性。 现如今,环境问题已经上升到全球层面,环境污染直接影响社会发展、危害人类健康、制约经济发展。在长期的实践与研究中,人们逐渐认识到环境与经济发展就像天平的两端,如何保持平衡,关乎社会发展的稳定性, 必须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 才能保持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杨加猛、季小霞,2018)。 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环境保护问题时明确指出:“我们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可见“两山”理论是解决环境问题的良药, 长远来看也是经济韧性发展的基石。
以往的研究, 许多学者用GDP 增量来反映经济韧性,但是单一指标不足以反映问题,多指标评价涵盖的信息往往更为全面且综合性较强(Davies,2011)。 因此,本文拟采用多指标评价体系来评价县域经济韧性,但是目前在指标体系构建上依然存在一定的争论。为了保证指标选取的合理性与规范性,本文对相关文献进行整理,将区域经济韧性归纳为自我适应能力即区域遭受经济冲击后在社会资源的整合,维持生活、生产稳定的能力;创新转型能力即在遭受外界干扰后开创新的经济发展路径,重新实现经济增长的能力;抵御风险能力即区域经济系统面对经济冲击或扰动后,经济系统的抗干扰和吸收冲击的能力(Tan & Zhang,2017)。然后,本文将自我适应能力归纳为宜居性和稳定性两个方面,分别以城镇固定资产投资(x1)、生态旅游收入(x2)反映区域宜居性,以人均GDP(x3)、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x4)反映区域经济稳定性;将创新转型能力归纳为企业家精神和创新能力两个方面,以专利授权量(x5)、企业技术开发支出(x6)反映企业家精神,以科技投入(x7)、研究经费占GDP 比例(x8)反映创新能力;将抵御风险能力归纳为吸收风险能力和抗风险能力,以教育支出(x9)、城乡居民可支配收入(x10)反映吸收风险能力,第二产业产值占总产值比例(x11)、失业人数(x12)反映抗风险能力,最终建立如下指标体系,见表1。
1.县域经济韧性测算
对指标评价大多采用层次分析法、熵权法,但是层次分析法不能避免主观因素对结果的影响,相反,熵权法仅从单纯的数量上进行分析,确定各级指标及构成要素指标的权重, 从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主观赋值因素的缺陷。 故本文采用熵权法进行综合性评价,以此来测算县域经济韧性能力。以xij表示第i 个地区第j 项指标值。 计算县域经济韧性水平的步骤如下:
表1 经济韧性综合指标体系
(3)计算第j 项指标的信息效用值:gj=1-ej
(4)计算指标xj的权重
根据上述指标体系, 采用熵权法最终计算出2005-2015年浙江省58 个县的经济韧性得分,该得分越大,说明县域经济韧性程度就越高,反之就越低。
2.地理探测器
地理探测器是探测空间分异性以及揭示其内在因素的一个方法(王劲峰、徐成东,2017)。 其原理是某个自变量对某个因变量有重要影响, 那么自变量和因变量的空间分布应该具有相似性。 地理探测器包括风险探测、因子探测、生态探测和交互探测4 个探测器。本文主要采用因子探测器,计算公式为其中,q 表示为各影响因素对经济韧性分异的解释力;N 为研究区全部样本数;σ2为指标方差。 q∈[0,1],q 的大小反映差异的程度,q 值越大,表示自变量X 对属性Y 的解释力越强。
数据来源于《浙江省统计年鉴》、《浙江省科技厅》、《浙江省环保厅》、各县市年度政府报告、各县市环保局年度工作报告。研究范围为58 个县级行政单元,考虑到浙江省“撤县划区”的政策,部分县市划分为区,为了研究的整体性和可比较性,用划分为区的数据代替原有县市。
浙江省各县域经济韧性水平不同, 经济韧性两极化明显。 为了更好地分析不同县域经济韧性的差别, 本文对2005-2015年浙江省县域经济韧性平均值进行聚类分析, 最后划分为3 种不同的类型:经济韧性强、经济韧性较强、经济韧性弱,如图1 所示。
通过图1 可知经济韧性强的县市占整体的18%, 经济韧性较强与经济韧性弱的县市分别占整体的36%、46%,经济韧性强弱占比较为均衡。从经济发展质量的角度出发, 每年的全国百强县市评选中,慈溪市、义乌市、余姚市、诸暨市、海宁市均排名靠前,由此可见,经济韧性的强弱与经济发展质量呈现正相关的关系。 从空间分布的角度出发,经济韧性强的县市集中在浙江省东北部区域、经济韧性较强的县市集中在浙江省中部区域、经济韧性弱的县市集中在浙江省西南部区域, 可见县域经济韧性强度从浙江省东北部向中部、 西南部阶梯式递减。
图1 经济韧性指数分类
表2 因子探测结果
通过之前的分析可知, 不同地区经济韧性存在异质性。 本文通过地理探测器的方法对异质性检验,探究其影响因素,结果见表2。 由因子探测结果可以得出创新能力在经济韧性空间分异上较其他因素具有显著影响。原因可能是,创新能力强的县市相较于创新能力弱的县市在产业结构上具有较大优势,故在应对经济冲击时显得更加灵活,不易造成“区域锁定”。
由于受到2008年经济危机的影响, 浙江省2007-2009年GDP 增长率分别为14.7%、10.1%、8.9%, 可见经济危机对浙江省的经济带来一定的冲击。 冲击后各县市经济韧性的变化程度是什么情况?不同区域抵御危机的能力存在异质性,是否不同区域经济韧性变化也存在异质性? 是接下来研究的重点。
表3 2010-2015年浙江省经济韧性表现分类
图2 “两山”偏差程度
根据表3 可知, 低水平高增幅县市占总体的33%,高水平低增幅县市占总体的38%,高水平高增幅县市占总体的17%, 低水平低增幅县市占总体的12%。 浙江省各县市经济韧性高增幅占总体50%,说明各县市经济韧性变化程度均匀,但是高增幅县市普遍分布在浙江省西南区域, 低增幅县市大部分在浙江省东北部区域, 这与经济韧性分布截然相反。原因可能是,经济韧性水平高的县市依靠本身的禀赋、工业发展及基础设施建设等,快速恢复到原有的增长轨迹, 势必会造成环境的污染,导致经济韧性的能力下降。而经济韧性水平低的县市本身的工业发展虽然不强, 经济恢复的速度慢,但是拥有良好的生态环境,以至于经济韧性的增幅大。通过以上分析可知,不同区域对于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的重视程度不同,故对于“金山银山”与“绿水青山”的理念理解不同。经济韧性水平低的区域更加重视生态环境的重要性, 没有为了经济的快速恢复而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也就是说“两山”理论在经济韧性水平低的地区引领程度高于经济韧性水平高的地区。值得注意的是,浙江省“两山”理论的发源地—安吉县,本身处在经济韧性水平高区域,具有较好的恢复能力,然而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没有摒弃“两山”理论的思想,依旧重视生态环境的保护使得拥有较高的经济韧性增幅。
通过上述分析, 生态环境问题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渐渐凸显。 我们不能只注重经济增长而忽视生态环境, 要协调好经济增长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 本文对“两山”理论中的“金山银山”与“绿水青山”做相关性检验,发现“两山”之间呈现负的相关性,相关系数为-0.522,表明“经济山”越好反而“生态山”越差,“两山”发展之间出现了偏差。 如图2 可知,不同县市的偏差程度不同。
“经济山”与“生态山”之间的差值代表偏差程度,负值表示“经济山”优于“生态山”,反之“生态山”优于“经济山”。 像绍兴县、义乌市、慈溪市、余姚市等县市的“经济山”发展较好但是“生态山”的发展不好,导致偏差程度大;像景宁县、庆元县、云和县等县市的“生态山”发展较好但是“经济山”发展不好,也导致偏差程度大。 再从空间上看,偏差程度具有明显的空间集聚特征,浙东、浙北一直是浙江省“经济山”的高点,但是却处在“生态山”的低点;相反浙南、浙西处在浙江省“生态山”的高点、“经济山”的低点,出现了这种高低分布不均衡的现象。总体原因是经济发展并没有与环境保护协同发展起来:浙江西南区域森林覆盖率高、生物多样性最丰富、污染物排放极低,因此生态环境状况明显优于浙江东北部,但是经济发展、开发程度较低。浙江东北部则为平原河网地区,属于长江三角地区的核心,开发强度大,经济质量明显高于浙江西南区域,但是环境负载加大,生态环境质量下降。
1.模型估计结果
通过最小二乘法对影响经济韧性增幅的因子进行分析,结果见表4。 可以看出,环境质量、信息化应用水平、“两山” 偏差与经济韧性增幅成正向关系, 而企业创新占比与经济韧性增幅成反向关系,且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R2=0.45,P=0.000),其中“两山”偏差的系数最大。
表4 韧性增幅影响因素分析
2.影响因素分析
环境质量变量显著且系数为正, 表明环境质量好的县市经济韧性增幅程度大。研究发现,在经济恢复期内, 各县市为了重新回到原先的经济增长路径,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企业扩大生产,从而对环境保护的监管重视程度下降, 导致2009-2015年浙江省80%县市的环境质量下降,环境与经济之间的协调程度发生变化。 我们注重经济恢复的时候不能忽视环境的重要性, 环境质量是经济恢复的一个重要保障, 环境质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韧性增幅的程度, 所以我们要协调好经济恢复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
企业创新占比变量显著且系数为负, 表明企业创新占比高反而经济韧性增幅小。 面对经济冲击, 企业创新经费占销售收入越高受到的冲击越大,经济冲击导致大量企业倒闭、规模缩小、企业的收入下降, 为了保证企业的正常运营必须要削减企业的研发资金, 研发经费占比高的企业增幅也就变小。
信息化应用水平变量显著且系数为正, 表明信息化应用水平高的县市经济韧性增幅大。 信息化应用代表了一种信息技术高度应用、 信息资源被高度共享、社会物质资源潜力充分发挥。信息化应用水平高的县市,信息资源共享程度高,物质资源潜力发挥的充分,信息平台建设完善。 2009年浙江省规模以上的工业企业就业人数出现了-0.85%的负增长,所以经济恢复期内一个重要任务是失业人群的再就业问题, 信息平台的建设可以使得信息资源的有效传播, 促进失业人群的再就业有利于经济韧性的增幅。
“两山”偏差变量(“经济山”-“生态山”)显著且系数为负,表明“两山”之间的偏值越小经济韧性增幅越大。从侧面来看,“生态山”好的地区在经济恢复期的表现优于“经济山”好的地区,受到冲击后可塑性与容错性都优于“经济山”好的地区。随着国家不断对生态环境的重视,“生态山” 在社会生产实践中的财富地位极大提升, 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所以要正确认识经济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转变财富创造的思维方式,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政策方针。
本文以浙江省县域经济为例, 研究区域经济韧性发展变化。 结果表明:(1)各县市在经济韧性方面存在异质性, 县域经济韧性强度由浙江省东北部、中部、西南部呈阶梯式递减;通过地理探测器分析得出创新能力对经济韧性空间分布解释能力强于其他成分。 (2)在经济发展中,不同区域经济韧性的变化同样存在异质性, 通过对经济韧性增幅的比较,发现“两山”理论引领程度高的地区韧性的增幅大,反之增幅小;浙江省域“两山”之间出现了偏差,“两山” 之间偏差空间分布与韧性分布截然相反。(3)环境质量好、“两山”偏差小、信息化应用水平高的县市在经济复苏期的表现较好。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主要矛盾的转变关系牵引着发展方式的转变。在转变过程中势必会对经济发展造成一定的影响,如何改善这种影响关乎人民的美好生活。通过上述分析, 生态环境在应对经济变化中有显著作用, 要高度重视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之间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 生态环境质量是人民美好生活的保障, 良好的生态环境有利于提升人民的幸福感与获得感。为此要转变以能源、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方式,转型到环境友好型、资源节约型发展方式上来, 倡导绿色GDP 代替传统方式GDP,让生态环境渐渐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故提出如下建议:
(1)严守生态红线。 完善生态保护红线,加快出台生态保护红线管控制度,打造一批生态保护、科学研究、环境质量、生态旅游等功能于一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
(2)控制产业准入。建立资源环境承载力监控预警长效机制,制定实施重点生态功能区、农产品主产区产业准入负面清单, 严格管控各类开发活动,提升空间开发质量和效率。
(3)打好环境防治攻坚战。加大城乡环保基础设施建设力度,深入推进“五水共治”、“两山”理论建设,提高污染排放标准,强化排污者责任,健全环保信用评价制度。
(4)实施绿色产业工程。增强绿色安全农产品供给能力,打造绿色产品基地,推进农村电子商务加快发展; 推动制造业绿色化发展, 大力发展环保、清洁能源等绿色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