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为 之 图:粟国光
或许是祖籍福建的缘故,我对歌剧《松毛岭之恋》难免会有特别的关注。不过,即使没有这种家乡情结,我依然认为《松毛岭之恋》是一部思想性和艺术性兼具的佳作。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歌剧《松毛岭之恋》讲述的正是创造历史的最普通的“人民”们。作品所传达的那种真挚、朴素的情感,无论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
剧中的女主人公阿妹,是1930年代闽西山区穷苦的农家妇女,整个村子的青壮年大部分都参加了红军,其中也包括阿妹的丈夫阿根。阿妹与阿根是新婚夫妻,因为战争,阿妹没有穿过新嫁衣,也没有举办过风光体面的婚礼。对于革命,阿妹虽然有朦胧的觉醒,无条件地支持阿根当红军打白匪,但阿妹本人并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月圆之夜,阿妹送阿根远征。从此,年轻的阿妹独自担起了“家”的重担。在这个家中,她是婆婆的儿媳,是小叔的嫂子,是亲生儿子思军和红军遗孤思红的母亲,但是在阿妹的心里,她最重要的身份是阿根的妻子。她执拗地坚守着她的爱情,并且把这份刻骨铭心的爱全部缝进了每年为阿根做的一身身新衣里。这些衣服是她的思念,更是她的精神寄托。一个弱小的女子,就是凭着对爱情承诺的坚守,等待了整整30年。
OUTLINE / The operaThe Love of Songmaolingwas in the first batch of dramas supported by the “Chinese National Opera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Project” of the Ministry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 2017. The following year, it was selected for continuing funding.The Love of Songmaolingwill appear on the Shanghai stage in May, as part of the 12th China Arts Festival.
为远离家乡的亲人缝制新衣,是闽西当地的风俗。歌剧《松毛岭之恋》中的阿妹,并非虚构,而是根据闽西革命老区的真人真事改编的。据悉,剧组当时下生活采风的时候,亲眼看到现实中“阿妹”家的大门门槛,硬是被坐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痕迹,而与大门正对着的,恰是现实中烈士“阿根”的坟。而令人感慨的是,这样的“阿妹”“阿根”在革命老区有很多很多……
记得2018年该剧首演的时候,阿妹和阿根的爱情主题是一首《树缠藤》,“哥是岭中长年树,妹是岭中百年藤……”那段音乐写得非常抒情、缠绵、唯美,同时又极具民族风情。后来在修改的时候,换成了现在的《韭菜花开》,这首客家山歌在剧中原貌呈现,不仅仅是因为山歌原本的名字《剪掉髻子当红军》更能表达老区人民当年跟着红军闹革命的决心,更在于这首山歌在福建当地的熟识度非常高,甚至在江西的很多地方,人们都会唱,因此这种运用也让作品的地方特色更加鲜明,更接地气。除了《韭菜花开》,剧中阿财的主题音乐也是从另一首客家山歌《风吹竹叶响叮当》转变而来的。这部作品通过客家山歌、闽西汉剧和山歌戏的素材运用,写作手法上借鉴戏曲板腔体的风格,最终以管弦乐的形式共同展现,使得作品在地域性、民族性的基础上也具有一定程度的现代审美。
剧中,阿妹为爱坚守与等待的“一根筋”行为,在现代社会似乎已经难以让人理解了。记得有一位年轻的同行看了剧之后说,阿妹这个人物不可信,30年不是短时间,从心理上来说她怎么能没有起伏变化,所以应该在其中加入阿妹对于等待的“犹豫”“动摇”,这样的人物塑造才会更真实。我不能说这位年轻同行的看法是错的,因为以她的生活认知来说,阿妹完全有可能“犹豫”“动摇”甚至“放弃”,但是在半个多世纪前的阿妹,她的选择正是那个时代最本真的人生态度。阿妹这个人物来源于生活,她是中国革命历史进程中,一个广泛群体的代表,这个群体中都是像阿妹一样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但是中国革命如果没有这些小人物做后盾,想要取得成功谈何容易。
阿根是征战沙场、叱咤风云的英雄,在阿妹的概念中,自己的男人是去“干大事”了,在“大事”面前,阿妹自然认为自己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假设阿根没有战死沙场,而是经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漫长时光,最终回到家乡与阿妹团聚,人们是不是还会记住阿妹曾经的等待?其实,无论阿根是活着还是牺牲,阿妹的付出和艰辛都是无可磨灭的。由阿妹我们也可联想到今天的“军嫂”们,虽然是和平年代,今天的军嫂在很多方面或许不必再像阿妹那样艰难,但是军嫂的付出和承担以及心理上的压力,恐怕一点也不会比当年的阿妹少。所谓“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正说明当年的阿妹和今天的军嫂们与前方、边疆的将士们同样伟大。因此,《松毛岭之恋》中的小人物“阿妹”,之所以能为当代观众带来大感动,恐怕也是源于作品传达的具有时代观照的一种共情。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在任何时候,情感感知都是相同的。
福建省歌舞剧院是近年来中国歌剧界迅速崛起的一匹黑马。正是因为该院,才让福州成为有歌剧的城市,让福建成为有歌剧的省份。因为和福州大剧院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的团体,福建省歌舞剧院也具有了其他歌剧院团所不具备的硬件优势,加上院长孙砾本就是知名度颇高的青年歌剧表演艺术家,对于歌剧艺术自然是情有独钟,因此,该院在歌剧的演出和创作上可谓“质”“量”兼备。
福建省歌舞剧院除了每年都要演出几部西方经典歌剧,中国歌剧的创作演出也是成绩卓著,从2017到2018年两年的时间,就推出了《松毛岭之恋》《虎门销烟》《与妻书》等具有一定品质的歌剧作品。密集的歌剧创作和演出,在为剧院积累剧目的同时,也锻炼了本院演职队伍。记得《松毛岭之恋》首演及之后几轮演出中,只有主人公阿妹的扮演者王庆爽是外请的,而这次北京展演和不久之后即将开幕的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上,两组阿妹及阿根、阿财、阿妈等角色则全部由福建省歌舞剧院自己的演员担纲。在北京展演上,这些演员们的表现都非常出色,无论演唱还是表演,都更能体现作品的民族气质,充分展示了一个省级剧院的艺术水准。歌剧是综合性极强的艺术,创作和呈现的难度非常高,福建省歌舞剧院在没有任何外请演员的情况下,很好地完成了一部部原创歌剧作品的演出,亦是用事实证明了自身日益完备的实力。
这次北京展演,歌剧《松毛岭之恋》还有一大看点,就是担任本剧的指挥是著名钢琴家、指挥家许忠。何以会特指为“看点”?因为,《松毛岭之恋》是中国民族歌剧,而许忠则是以指挥“洋歌剧”著称的。
许忠16岁就赴法国留学,他的艺术生涯完全起步于国外。2012年到2015年期间,许忠担任意大利贝利尼剧院艺术总监和首席指挥,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出任意大利著名剧院该项职务的亚洲音乐家。目前,许忠是以色列海法交响乐团音乐总监、首席指挥,意大利维罗纳夏季歌剧节及歌剧院首席指挥,上海歌剧院院长,苏州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苏州大学音乐学院院长等。这样的履历,似乎很难和中国民族歌剧联系在一起。对于首次执棒中国民族歌剧,许忠说:“我认为艺术是相通的,不论是西方歌剧还是中国民族歌剧,对于艺术的标准、艺术的呈现要求都是一样的。我不否认我对于西方作品的熟悉,但是中华民族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同样具有非常强烈的吸引力。我非常乐于用我的技术技巧来精准诠释民族歌剧作品,毕竟我身上流的是中国人的血,那种骨子里的情感是根深蒂固的。《松毛岭之恋》只是开始,今后我会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中国歌剧作品的创作演出中。”
为了更好地诠释《松毛岭之恋》这部作品,许忠除了认真做好案头准备,还抽出足够的时间,对整个团队进行集中强化排练。作为钢琴和指挥双栖的艺术家,许忠对于音乐的理解是全方位、深层次的。两天的演出,合唱与乐队的表现得到了观众的一致嘉许。许忠的指挥风格沉稳、有力、精准、细腻,既体现了作品的大气磅礴,又不失温婉抒情,同时让民族风情凸显。乐队各声部既能平衡相融,又有各自独特的表现,而管乐声部尤其令人称道。北京的观众惊叹,没想到福建竟然有这么好的一支乐队。
歌剧《松毛岭之恋》,是文化和旅游部“中国民族歌剧传承发展工程”2017年度首批重点扶持剧目,后又入选该工程2018年度的滚动资助剧目。从首演至今,这部剧就没有停止过演出,也没有停止过修改,基本上每演出一轮就有所改动。以院长孙砾为首的主创团队格外地谦逊,也格外听得进各种意见并付诸实施。今年恐怕是《松毛岭之恋》上演大舞台版最密集的一年,在参加完今年1月福州举办的“全国优秀民族歌剧展演”和前不久北京的“2019年全国舞台艺术剧目暨优秀民族歌剧展演”后,剧组将再次利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进一步修改打磨。今年5月,作为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参评剧目,《松毛岭之恋》将亮相上海舞台。届时,将会有更多的观众欣赏到这样一部由“小”阿妹带来的“大感动”,体味一种富有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革命历史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