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孔爱萍 采写/杨 铖
人物简介
孔爱萍,1966年出生,现为国家一级演员。1985年毕业于江苏省戏剧学校,师从张娴、张继青,并拜张洵澎为师,工闺门旦。她扮相秀丽,气质高雅,唱腔委婉优美,表演细腻传神,既富于激情又含蓄深沉。曾主演《长生殿·惊变》中的杨玉环、《玉簪记·琴挑秋江》中的陈妙常、《白蛇传·断桥》中的白娘子、《百花赠剑》中的百花公主、《渔家乐·藏舟》中的邬飞霞等。所获奖项:首届中国昆剧青年演员交流演出“兰花最佳表演奖”、第二届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第24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等。
我与昆曲结缘完全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1978年,为了恢复中国古老的戏剧昆曲,江苏省戏剧学校到苏州招生。当时我在读小学三年级,听说是专门学唱歌、跳舞的,便大胆地去试一试。没想到,我幸运地被老师一眼相中。那时,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昆曲,只是以为自己即将开始学习唱歌、跳舞,便从苏州来到了南京。
到了南京,当被告知是要学昆曲时,我整个人都是蒙的,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学习的昆曲到底是什么,更没想过昆曲将成为我一生的追求。
感谢我的开蒙恩师张娴,在我迷茫的时候,是她引导着我一点一点地融入昆曲的世界。旧时代的戏班子往往靠打骂教学,我想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对待艺术的心态也会是暴力的,他们所展现出的人物也是沉不住气的。而昆曲是需要沉静下来的,老师母亲般的呵护给了我沉下心来追求昆曲艺术的可能。
那时的条件非常艰苦,练功房的毯子是麻袋布做的,发给我们的练功裤也是粗布做的。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开始学习昆曲。
刚开始我学的是《惊变》。第一次练习“天淡云闲”,老师带着我们唱了十多遍,可我还是没有学会。因为那是散板,我找不到节拍,唱着唱着就没有劲头了。老师想了个辙,拿出糖来给我一看,说练好了可以吃糖。哇,有水果糖吃啊,我就又有劲头继续唱了。
有一阵子,我正好处在变声期,嗓音发不出来。别的老师都在议论我的未来,张娴老师坚持认为,只要方法对,变声期一过,我的声音就能出来。因为她那个时候“啊啊啊”“咦咦咦”地给我示范,不厌其烦,我还真的坚持下来了。
过了变声期那段难过的日子,为了让自己唱得好听,我也下了不少功夫。白天学唱,放学后我就自己琢磨声乐老师的方法。刚开始没有一点小嗓,后来约着同学一起吊嗓子,我们一遍遍地轮流唱,我慢慢地培养出了小嗓。随着学习的深入,慢慢地,我能看懂昆曲工尺谱,对咬字行腔的精准度也有了一定的把握。老师们觉得我的个头、扮相、嗓子等方面综合起来更有闺门旦的感觉,我就入了闺门旦这一行。
我也有幸拜过张洵澎为师。对于形体的塑造,张老师给了我很多建议。女性美在姿态,所以腰的训练特别重要,闺门旦尤其需要放开手脚,收放自如,让水袖的舞动有一种律动的感觉。如果说这些表演技能算是一个闺门旦的基本功,戏校毕业后,我在不断的演戏过程中,越发理解了戏中不同人物的复杂情感。
《寻梦》是我后来学的,学会了之后,我不断体会角色,爱上了“寻梦”时的杜丽娘。在《寻梦》这一出里,【懒画眉】曲调淡雅柔和,是杜丽娘缓步寻梦的开始;【忒忒令】清丽婉转,曲情和表演都要演唱出杜丽娘追忆梦境的欢愉;到了【江儿水】则凄楚哀怨,需加入哭腔等技巧,演唱更要融入自己的情感。
30年的表演生涯中,我最擅长的还是闺门旦。演过那么多戏,诠释过那么多人物,我觉得戏不在多,而在精。或许在早年,我会想多跟老师学几出戏,想不断地排戏,可现在我越来越追求剧目和人物的精致。戏是永远演不完的,追求那么多戏,等到了一定境界后我发现,还不如对一些自己擅长的精华折子戏进行深入的体会,体会戏中的节奏和人物的情感,这样反而更有意味。
除了昆曲,我也尝试过其他艺术行当,如拍电影、拍电视剧。我演过《狐缘》的女一号,还拍了一部电视剧《吴敬梓》,是跟王志文合作的,演“王志文”的第一夫人。学过戏曲的人演古装戏,更讲究人物的造型。可后来我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昆曲,也不忍心将自己辛苦学习的昆曲丢掉,所以最后还是坚持留在昆曲的舞台上。跨界的尝试,让我在不同的艺术形式中吸收养分,同时也将昆曲的元素融入到其他形式的艺术门类里。在这个过程中,我扮演的是传播者和引进者的双重角色。
回首30年的艺术生涯,我想分享两点心得:首先是坚持,在学习初期,从一无所知到一点点接受,需要的是不气馁,在昆曲行业不景气的时候,更需要这份坚持来守住自己的艺术初心;其次是去芜存菁,从刚开始学习的由少到多,到后来由广入精,在这个过程中,你需要静下心来,领会精髓,才能立得住,并将艺术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