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

2019-05-13 01:58陈夏
新作文·初中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仁宗晏殊功名

大名陈夏,年方十三,颇好笔墨,倒也是个日常生活里开朗外向,嘴皮子利索的人儿。喜欢交朋友,也热爱一些新奇事物。写作是生活中偶然发现并沉迷其中的乐趣。闲来无事,喜爱动动画笔,写写文章,不过抒发一下内心抑制不住的小情怀罢了。

醉酒当歌,浅斟低唱,一世白衣卿相。

且将罗浮轻蘸笔墨,拟把疏狂图一醉,再展素笺挑亮烛火,试将平生尽诉心如水。云板脆,白衣随,秦楼楚馆非,独留慢词数阙相伴君名美。

——《春风吊·赠故人》

“杨柳岸边,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柳永确是有才,才情上达天阙,下至黎民。北宋的古城内,没有电视广播,一首好词的千古,只依口口相传,代代吟唱。他的赫赫声名,让纵拥八斗之才的东坡也一起雄竞之心。《吹箭续录》中记: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年少的柳永也曾踌躇满志。祖父柳崇以儒学名世,父亲柳宣先任南唐监察御史,入宋后为沂州费县令,后为国子博士,官终工部侍郎。两位哥哥柳三复、柳三接也都进士及第。家中父辈兄长皆如此,自是少不了心底里那一份对仕途高歌,挥墨政庭的向往。春闱初试,他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不曾想落第。他激慨,愤愤而作:“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忍把浮名换了浅吟低唱。”恃才负气,一纸牢骚言语中含着隐隐不甘。日后再赴考场,却皆不第。宋仁宗嘲他:“有志如此,功名何用,且去浅斟低唱。”御笔一挥,断送了他的三十功名。

他也曾有过挣扎,也想过走偏门。《鹤林玉露》中有记述,柳永与孙何为布衣交,孙官居两浙转运使,驻节杭州,门禁甚严。柳永功名失意,流浪江湖,欲见孙何而无由,乃作《望海潮》词,乞相熟的歌妓在宴会上献唱以达孙何。

豪奢宴堂间。曼妙红唇轻吐,婉转歌喉不绝,唱着杭城民康物阜,胜景如画。词自是极致,寥寥几句全然绘出一派繁盛富庶之景,只是我们不知,当柳永坐在堂中,听着“户盈罗绮,竞豪奢”“千骑拥高牙”“归去凤池夸”这等谄媚之辞出自自己笔下,会不会感到心酸?又想起自己的一身才气,傲然风骨,“浮名利,拟拼休。是非莫挂心头。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会不会更是满心酸涩?桌上摆满珍馐美馔,周座官侯谈笑喧杂,他抿唇默然,一杯醇郁美酒下肚,嘴边溢出的滋味究竟是苦是甜?

但在柳永这儿,为达官而拍的马屁还远不止一次。他曾拜访过当时官至副相的晏殊,几番仰慕之词道尽,然而晏殊并不想理他。良久之后才予以问话:“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惊喜,连忙应道:“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对啊对啊,我和你一样都是写词的,我们还有很多共同好友呢!不成想热脸贴了冷屁股,晏殊轻蔑:“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慵拈伴伊坐。”我不像你如此蔑视功名,只写些低俗趣味。一句话就把柳永说得尴尬不已。我们无法想象当时情景,平日里高歌叹天的他现已低声下气,此刻又是何等窘迫,书中只道三字:“柳遂退。”

其实仔细看来也会发现其中端倪,晏殊开头询问三变是否作词,应是故作矜持引他回话,自己好再加以讽刺。若是当真不知晓,又怎能脱口而出他人诗句,想必也是熟读于心。这么说起来,仁宗也有一点相似的嫌疑。当初为一首狂妄之言亲手绝了柳永的科举路,看似对他厌恶不已,不堪入眼,但其本质是一枚资深柳粉,陈师道在《后山诗话》中道:“仁宗颇好其词,每对酒,必使侍从歌之再三。”

柳永在后来做官时也拍过仁宗的马屁,为他写过祝寿词《送征衣·过韶阳》。词中引经据典,用透了《诗经》《史记》等书中各种溢美之词。“吾皇,诞弥月,瑶图缵庆,玉葉腾芳。并景贶、三灵眷祐,挺英哲、掩前王。”“愿巍巍、宝历鸿基,齐天地遥长。”字字表达出荣华富贵、繁荣之景,对皇帝万寿无疆的祝愿。如此繁词丽句在柳永这里也确是少见,还有一首《永遇乐·熏风解愠》同是为仁宗祝寿之词。他任官只两年,一年一首。细细看来,词中言语自是无可挑剔,才华可见一斑,但谄谀之外却少了些许真性情。

封建统治阶级把他长期摈斥于官场之外,让他始终未在政治舞台上一展风采,但另一个角度看,这又恰恰成全了他,流连于下层人民的生活,他的词句沾染上了烟火气息,却又显得别具一格,独领风韵。

我从不觉得柳永的词是下流的俚俗,反之流露出明朗豁达、不羁放浪却又细腻柔情的才子心思。后人再为不堪的评价,也改变不了他是北宋一大词人的事实。他细致琢磨女子的心思,抒发个人真切的情感,却不显得儿女情长,笔下所叙小到室家女子的愁肠深情,大到国家朝代的星月轮转,其境界之广大,后人皆难所及。

他大量创作慢词,彻底改变了以往小令一统天下的局面。柳永以前,慢词总共不过十余首,而他一人就创作了一百三十二首,他对后世词坛深邃悠远的影响不可怠忽,只得予以快意的赞誉:“诗当学杜诗,词当学柳词。”一句温语博红颜一笑,一阕清词吟出风花雪月中的深情脉脉,千载时光后再看,仍教人泪眼涟涟,无语凝噎。

柳永一直科场失意,一生宦游各处。他大约五十岁时进士及第,只做过一次小官,虽勤勤恳恳但也无果而终。兴许老天妒他才溢,便剪了他的科举之梦,纵他从此八千里路云和月,羁旅天涯。从此奉旨填词柳三变,一世白衣卿相。

一壶浊酒,垂眸与君倾翠楼;二月春寒,薄裘散发弄轻舟;三面风袭,军忆千骑万户侯;四桨五帆,终是难潜各种愁;六里亭台,伴君酒酣龙蛇走;七片飞红,转眼难寻葬渠沟;八九月见,君卧寒庭移星斗;十载梦归,笔下明珠何人收!

创作感悟

史书上记载的有时并非那般贴合历史,一个人的风骨也绝非三言两语可道得清的,因此我们需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客观深入,便会发现他流连市井的与众不同,看见他溺身艳乐的翩翩清袖,惊叹他清容俊貌背后的一片痴心。凝视着他的双眸,犹如坠进深渊,仰头满眼星空璀璨。这样的一代才子,只若流星逝去,供后人茶余谈及,不免令人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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