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吴明 杨敏钰 李东玲 黄佳鹂
〔摘要〕为探究童年期社会经济地位感知、认知灵活性和归属需求的关系,本文提出研究假设:童年期的社会经济地位感知与认知灵活性有关,且归属感需求会调节它们之间的关系。采用了童年期社会经济地位感知问卷、认知灵活度问卷和归属需求量表,对301人进行了调查,得到296份有效数据。数据分析结果: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和归属需求都正向预测认知灵活性,且交互作用显著;对于归属需求低的人来说,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认知灵活性也越高,但对于归属需求高的人,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灵活性的关系不显著。结论: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能够正向预测认知灵活性,但该效应只在归属需求低的人身上出现。
〔关键词〕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归属需求;认知灵活性;金钱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19)13-0006-04
一、引言
贫困与认知能力之间的关系问题近来成为研究的热点[1-3]。这些研究表明,贫困会导致认知能力受损[3],对此,学者从多个角度作出解释。意志力损耗理论认为个体在抵制外在诱惑时会消耗意志力,进而降低自我控制能力,以至于容易做出不理性的行为[4]。贫困家庭的孩子面临外在的诱惑和所要面对的压力会比家境富裕的孩子更多,更容易在注意、工作记忆、抑制约束力等自我管理能力方面出现不足[1]。认知控制损耗理论认为贫困者在经济决策中的难度会高于其他决策。认知控制涉及广泛的心理过程和认知资源,如自我控制、工作记忆、认知弹性等等[5,6]。生理方面的假说认为,贫困会导致个体脑功能的改变或发展不足。特别是童年贫困会导致大脑中海马体积的发育不良和杏仁核对不良刺激的过度反应,以及改变前额叶皮质的活性和结构。注意力损耗论认为,任何形式的资源匮乏,都会引导注意力集中于所匮乏的资源[7,8]。对金钱的忧虑使贫困者将注意力过多耗在经济上,而投入其他领域的注意力减少。综合这些研究可见,金钱的缺失使贫困家庭及其儿童在应对生活中的一些要求时面临更大压力。但是这些研究都是从客观的金钱资源缺乏角度来研究其影响,未考虑主观上的社会经济地位因素。
主观社会经济地位是指人们所感知到的自己在社会地位和经济水平上的高低程度。尽管个体的客观社会经济地位指标是构成个体主观社会经济地位的基础[9],但他们采用不同的概念维度[10,11]。学者们认为,主观上的社会经济地位经验对人们心理和行为影响更大。例如,个体对自身处在社会等级的哪个位置的主观经验会影响其特权感受[12]。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影响儿童的执行功能[13]。因而,童年期感知到的社会经济地位可能比实际的社会经济地位对心理的影响更加深远。认知灵活性被定义为人们在思考和决策时接受新观点和方法的开放程度。它是创造力的成分,是认知能力的体现之一[14]。因而认知灵活性可作为认知能力的一个指标。
不过,有学者研究认为,金钱只是人们面对威胁时的第二缓冲物,第一应对资源是社会支持[15]。现实疗法的创始人Glasser[16]也提出,归属的需求是写在人类基因中的五大基本需求之一。归属需求是人对依存关系的需要,它驱动我们寻求社会支持感。社会支持感可以缓冲生理疼痛和心理疼痛[17]。而社会支持的缺失,例如留守儿童面临的因依恋中断而导致的不确定感,则损伤心理健康和认知决策[18]。因而,我们认为,在应对来自生活的压力时,有些人对归属的需求可能比金钱更加强烈。金钱对认知的干扰作用可能在归属需求高的人身上没那么明显。综上所述,我们提出两个假设。假设1: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能力有关。假设2:归属需求会调节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能力之间的关系。
因此,为了验证本研究的两个假设,我们调查了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认知灵活性和归属需求之间的关系。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調查了301人,有效问卷296份。平均年龄为22.87(SD=5.76)。
童年期社会经济地位感知问卷包含3个题项,7点量表。该问卷能够有效地测得个体在童年期的主观社会经济地位[19,20]。在本研究中亦具有较高的内部一致性(α=0.75)。采用归属需要量表[21,22]来测量受访者的归属需求程度。该量表共10个条目,采用7点计分,从“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已有的研究显示,该量表具有较好的信度和效度。本次调查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α=0.88。用认知灵活度问卷来评估受访者的认知灵活性,包含7个题项,6点量表。该问卷在之前的研究[19,23]中表现出很好的信效度。在本次调查中,内部一致性为0.87。
三、结果
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显示,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灵活性显著正相关(r=0.17,p=0.003),归属需求与认知灵活性显著正相关(r=0.25,p<0.001),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归属需求间也是显著正相关(r=0.12,p=0.039)。同时,我们发现,性别(r=-0.13,p=0.020)和年龄(r=-0.14,p=0.019)都与归属需求具有显著相关,因此在后续的调节统计分析中,我们将控制性别和年龄的干扰(如表1所示)。
回归模型分析。将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和归属需求中心化,并合成交互作用项。以认知灵活性为因变量进行线性回归分析,模型显著,F(3,297)=17.46,p<0.001。结果发现,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β=0.13,t=2.37,p=0.019)和归属需求(β=0.15,t=2.70,p=0.007)都正向预测认知灵活性。更重要的是,它们的交互作用项也是显著的(β=-0.27,t=-4.85,p<0.001)。这说明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归属需求交互地预测认知灵活性。此外,无论是否在回归模型中放入年龄和性别,结果模式都没有变化。因此,我们进一步进行了调节模型分析。
调节分析。以归属需求作为调节变量,采用Hayes等人[24]开发的SPSS macro进行调节模型分析。如图1所示,对于归属需求低(均值以下一个标准差)的人来说,童年时感知到的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认知灵活性也越高(β=0.31,t=5.18,p<0.001,95%CI[0.19,0.42])。但是,在归属需求高(均值以上一个标准差)的人身上,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灵活性的关系不显著(β=-0.09,t=-1.44,p=0.150,95%CI[-0.22,0.03])。
四、讨论
本研究的结果发现,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高,认知灵活性就越高。这个结果印证了假设1。金钱心理学领域的研究也发现,金钱概念启动会使个体更容易产生新奇、独特的想法[25],提升认知灵活度[26]。这些研究从另一个侧面与本研究结果吻合。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高的孩子可能在认知上的负荷较少受贫困的影响,因而能够发展更加灵活的思维方式。而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孩子对金钱的忧虑会抑制他们对不同事物之间关系的联想。
归属需求调节了童年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认知灵活性之间的关系。这可以用注意偏向和注意力损耗理论来解释。人的认知偏差会受到童年期经历的影响[27],不同认知风格的贫困大学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28]。归属需求高的人可能对经济方面的注意偏向较小,因而不会因金钱而损耗太多认知资源。的确,近期也有研究表明,归属需求高的人更加注意社交相关线索[29]。因此,他们可能更依赖人际资源而非经济资源来解决问题,从而受金钱的影响较小。
此外,前人的研究在客观社会经济地位与儿童认知能力之间建立了联系。而我们拓展了这条研究线路,发现主观的社会经济地位感知也与认知能力有关。具体体现为主观社会经济地位越低,认知灵活性越低。不过我们还发现,这个效应只在归属需求低的人中出现。这意味着,归属需求高的人可能在注意资源的分配上与归属需求低的人有差别。这是未来可进一步探讨的方向。
在心理健康教育的实践上,本研究结果表明,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固然是儿童认知能力的重要影响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人们在童年期“主观”上的社会经济地位感知,以及他们在面临压力时所采取的机制(金钱缓冲物vs.社会支持缓冲物)。这也预示着,满足儿童的归属需求,提升其社会支持感是认知发展的重要保障。
注:本文系特殊儿童心理评估与康复广东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实验室项目(2017SYSYJ02);岭南师范学院2016年度人才专项(ZW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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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岭南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暨特殊儿童心理评估与康复重点实验室,湛江,524048)
编辑/刘 芳 终校/刘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