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2019-05-10 00:19安琪
文学港 2019年4期
关键词:穆旦蓝蓝顾城

安琪

少君山水,不悲也不喜

每次读李少君的诗,我总能安静下来,我总在想,少君本质是安静的,甚至是忧伤的。尽管他这么多年给人的印象很活跃,一会儿提“草根”,一会儿推“新红颜”,一会儿又主“中国好诗歌”,但这些,丝毫不干扰他与自然对话的定力。

2016年6月西昌国际诗歌节上我曾瞥见独坐的少君,不悲也不喜,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沉潜在他身上的某个隐士,正是这个隐士指引着他与草木对话,在山水间留连,也正是这个隐士让他写出自然诗篇。少君的山水诗自成一格,就像我在西昌那一瞬间看到的他,少君山水,不悲也不喜,就只是呈现,但在这呈现中,少君加入了自己来自生活的经验,他看到空空的青花瓷瓶会想到它的寂静,想到它在等待一枝梅或一朵桃花的插入;梅雨季节让他感到抑郁但幸好夏天适时来到拯救了他。

读《自然集》,读少君的情怀,一个浪漫的文人从古代走来,每天要去看一眼南渡江,只为了心情好一点点。本质上少君是个古典气息很重的人,一遇到山水,他就抑制不住怀旧与抒情,山水是他躲避俗世的清凉地,他在山水里休养生息一首诗的功夫便恢复元气,精力十足投入现实中的奋战。山水-现实,诗是媒介。

2013年4月24日我曾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听到过少君的讲座,他先从中国诗歌传统以向自然致敬谈起,谈到中国诗歌的传统是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从《诗经》的关关雎鸠、《离骚》的香草美人,都拿人与自然作譬,体现了自然经由诗歌来抚慰心灵的力量。少君例举苏东坡等古代诗人无论身处多大磨难都能乐观面对来印证,古代诗歌对诗人心灵的安抚作用犹如大自然的教化,总是能让人获得自我解脱的宁静。现在,少君用一部《自然集》来现身说法他的体悟。

(《自然集》,李少君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

汉风之美

晚唐诗人陆龟蒙在《野庙碑并诗》开篇即说“碑者,悲也”,意为“碑,是用来寄托哀思的”,把陆龟蒙的话拿来做陈先发长诗《写碑之心》的读解开篇也是适宜的,诗中所示,诗人之父2009年8月7日离世,诗人此诗既是祭父,也是诗人之思的文本自白。思,思念,思想,思辨。中国人一向有树碑立传的情结,所谓“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曹植《与杨德祖书》),那是雄才伟略之人理所当然的结果,他们的碑更多的由血缘以外的文人墨客去书写铭刻。平头百姓如我等众生,活着为先人立碑,死了被子孙立碑,生生世世,代代相传。碑是一个证据,给予人的肉身灰飞烟灭之后一个物质性和精神性兼具的永恒想象。碑也是一个形而上的他信,当一个个风景名胜被陈述以碑文,观者知道,风景也可以被碑化。而诸多名人分散各地的衣冠冢之碑文注释,直接投射给观者一个“象征的寓意有时反而大于主体本身的寓意”的感慨及领悟。

诗集《写碑之心》收入陈先发短诗百余首及长诗若干,容量大,知识密度也大。其中的《写碑之心》是陈先发继《白头与过往》、《你们,街道》、《姚鼐》、《口腔医院》之后的第五首长诗,它继承了此前四首长诗中往事之追溯、故土之记录、中年之惊觉、时代之映证等命题,而锲入了亲人之离散的感事伤怀,一开始就具有了因阴阳两隔而导致的“存在在何处”的逼问。诗人再一次和家族的命运,和不能更改的父亲所处的环境交汇、遇合并剧烈碰撞,并在碰撞中失手于钢铁般冷峻、强硬的国家意志及喧哗与虚无并存的时间法则之下而深感个体之卑微无力,对此诗我曾有文《作为长子的诗人接受生命教育的最后一课》,此处不赘述。

我想说的是诗集《写碑之心》的短诗部分,《丹青见》、《前世》、《鱼篓令》、《黄河史》等等早已是陈氏名篇,此次重读还是心生喜悦,我能听到我身上传统的血液在复活,在汩汩流动,在探起头来与我的眼睛一起盯视着陈先发诗句,每个中国人都会像我一样沉浸于陈先发这些散发着汉风之美的诗句,此处的“美”不能做狭义的理解,它是“美学”之“美”;此处的“风”从“诗经”时代吹来,一路辗转三千年。世纪之初,汉语之“风”遭遇到西方之“风”的强劲搅合,遂成“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之势,如今,秉持“本土性”的徽籍诗人陈先发似乎想以最基本也是最可靠的东方文化立场,创造出东方人自己的现代性,经由诗集《写碑之心》,可以确认,他已经成为自己的父亲,而大大小小跟随、模仿陈先发的诗人,则让他成为他们的父亲。

(《写碑之心》,陈先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

大师气象

2015年10月27日,作家网组织作家们赴山西吕梁采风,当汽车在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上颠簸前进翻越一道又一道山梁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天地奇观面前,跟随东道主我们步行了一段山路,突然间,我们被眼前所见震住了,一个巨大的正圆形土山被黄河缠绕着,黄河在此形成一个巨大的圆,这就是天下黄河第一弯,我用诗歌记下了这个地点:石楼县,前山乡,马家畔村。那一瞬间我脑子闪现出诗人西川的一本书名《大河拐大弯》,我不知道西川是否到过此处(我相信他到过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此地并非闻名天下的著名景点且地处偏远),但“大河拐大弯”绝对是对眼前我所见景象最朴素也最贴切的描述。

在书的序言中我找到了我判断的依据,“大河拐大弯”是西川原创首发的,“本书书名《大河拐大弯》的意思,出自我的组诗《鉴史》中的《观世音菩萨木像赞》。但原诗句是‘河水兜大弯,感觉改成‘大河拐大弯比较适合做书名用”,自此书出版,中国的词汇库里就多了一个词“大河拐大弯”,优秀的诗人总是在给这个世界创造词汇并提供新的表达方式,西川如是。

此外,西川还有一种特殊的能力,预言能力。2012年7月29日,我应邀赴德令哈参加首届海子青年诗歌节,报道的那个夜晚,看着手中《柴达木日报》连篇累牍报道海子与德令哈的关系,想到一个城市因为一首诗而给诗作者举办诗歌节且诗作者并非古人而是当代人,不禁百感交集,当晚,我给西川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此时此刻我想到了1990年2月17日你撰写的《海子诗全编》序言《怀念》第一句話,“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我们确实是眼睁睁看着海子成为神话。

和西川见过面的人当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混沌苍茫的气象,我形容为大师气象。我喜欢神性写作的西川,也喜欢诗风改变后难以归类的西川,借用美国卢西恩·斯泰克亚洲翻译奖对西川诗作的评价,西川“诗歌语言的多样性”和“对残酷而迷人的人间喜剧的犀利洞察。这其中既有对中国语言的深入探索,也展现出他深厚的西方文学素养”。我曾有多次读西川诗作读到不知与何人交流心中喜悦的地步,我感觉我读到了西川诗作的妙处——诗的无所不能,诗的上天入地,诗的入世与超世,诗的尖锐,诗的庞杂。能写出这样诗篇的诗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有怎样的写作理念和语言观,他所关注的东西是什么,他心心念念的究竟又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种种疑问都能在一本书里约略找到答案,这就是眼前的这本《大河拐大弯》。

这是西川最新出版的一本文集,收入洪子诚先生主编的“新诗研究丛书”,由诗人文论、诗学随笔、会议发言稿和相当部分访谈文章构成,容量大,涵盖面广,其中涉及诸多关键词:问题意识、现实感、诗歌写作谱系、语言的创造性……本书有一个副标题“一种探求可能性的诗歌思想”。

(《大河拐大湾》,西川,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认识你自己!”

“我狠踩了油门,车一下子就冲出了好远。船在我的背后,鲜艳得像一团火焰”,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的阅读终于至此流下热泪,索性就痛哭起来,好多年没有在阅读中流泪了,“我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滴落在方向盘上”,英儿写道。

凭着泪水,我信任英儿超过顾城,其实我本来是想写《英儿》一书的读后记的,我也是先读了顾城所著《英儿》,再来读英儿所著《魂断激流岛》的。这两本书在它们当年出版时就被我第一时间购下并一口气读完,20多年过去,我早已记不得当初读两书的感受,我能记得的是我对英儿的抱怨。2008年我应诗人远人之约写一篇与顾城有关的文字,刊登于《文学界》当年第4期,该文题为《如果他不杀妻,一切都很完美》,在文中我视英儿与顾城的关系为孽缘,她介入顾城的生活只是为了让顾城杀妻自缢她自己再全身而退,今天重读顾城和英儿两本书,我年近半百,感到自己对英儿的偏见依然是站在男权社会的立场。

英儿是一个不能把握自己感情走向的女孩,她23歲爱上有家室的年龄大她一倍的刘湛秋,这段无望的爱折磨着她,是她离开北京奔赴新西兰投靠顾城、谢烨夫妇的原因。诚如《魂断激流岛》所言,其时尚有美国和日本的朋友提供她去向,但因为此前和顾城夫妇互为知己,且内心认顾城为宗教一样的存在,遂决定到有顾城的新西兰,这些,对诗人英儿来说是可以理解,也是正常的选择。在新西兰,英儿看到了顾城夫妇过着原始的生活,自己造房养鸡种植,英儿本质是一个现代人,喜欢咖啡,喜欢布尔乔亚生活,顾城的环境并不适合她,但顾城和谢烨接她到新西兰是有企图的,顾城爱她,谢烨也不反对。人类的感情是没有道理可讲,所谓日久生情,更何况英儿对顾城有着崇拜之心。英儿后来真正爱上顾城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在新西兰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顾城用他的天才营造出了一个他心目中的“女儿国”,这个疯狂天才连自己的儿子小木耳也不容,不允许小木耳留在家里,而是要寄养在别处。此间的恩怨纠葛不是是非对错可以一言概之。谁没有经历过说也说不清的情感际遇,谁就无法理解顾城、谢烨、英儿之间不能按常理判断的感情。

说到底谢烨和英儿遇到了顾城,这是必死的命,顾城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我觉得谢烨的可贵可爱和可悲可叹也在这里。谢烨知道顾城的天才并呵护成全顾城的天才,没有谢烨,顾城发挥不了他的天才。顾城和谢烨的关系就像伍尔夫和伦纳德的关系,都是天才遇到了善待他们天才的人最终他们的天才大放光芒,不同的是,伍尔夫的天才杀伤力只针对自己,顾城的天才杀伤力却不仅针对自己也针对别人,结果,伍尔夫自杀,顾城杀妻后再自杀。英儿离开顾城是对的,不然她也将遭遇谢烨的命运——躲不过顾城血腥的斧子。顾城和谢烨应邀到德国讲学一年顾城不想走,因为他离不开英儿,这时谢烨希望英儿劝顾城接受邀请,因为他们太需要钱了,此时英儿已经爱上顾城,但她还是忍住悲伤说服顾城到德国,她说,她要顾城挣钱买房子。这是英儿能说动顾城的理由。同样这个情节在顾城笔下变成英儿爱慕虚荣,想用他的钱。两本书一路读下来,我起伏的心绪和最终按捺不住的泪水告诉我,英儿的陈述是有情感推动的逻辑在,无论是在国内与刘湛秋不被道德接受的爱情,还是在新西兰与顾城被谢烨接受的爱情,英儿都是没有名分的第三者,不能站在阳光下,她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此时,谢烨提醒了她,在她和顾城离开激流岛的这一年,英儿可以自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如果留下的话,他们回来时还是可以一起生活的。只有谢烨这样的非同常人才能适应顾城那样的非同常人,也恰恰是谢烨这样的非同常人,让她的死也那样的非同常人(倘若谢烨稍稍有点世俗心,她早就该躲顾城远远的)。

英儿跟着在岛上认识的约翰私奔离开激流岛是对此前自己两段情感枷锁的解套,她以为她和约翰逃到了澳大利亚并正式结婚就可以一切重新开始过上正常生活,但是,命运给她下了魔咒,她遇到的千年不遇的疯狂天才顾城用杀妻自缢的极端方式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想沉默,静静地把往事埋在心里直到走入坟墓,但顾城早有准备,临死前一部《英儿》把她赤裸地推到光天化日之下。在《英儿》一书中,她性狂热、善于用色达到目的,贪钱……当然,《英儿》一书也写出了相爱之时的绚美,但终归,英儿是该千夫所指的。直到,我重读了英儿本人“别无选择”地把她的生活公之于众写就的《魂断激流岛》,我相信英儿所述,我的眼泪我的痛哭失声代我做出了决断。

1989年4月1-10日,我应邀参加诗刊社刊授学院组织的改稿会,地点在北京八里庄鲁迅文学院。那年我20岁,对诗歌的认识很模糊,属于尚未开窍的那种。那届改稿会有一个议程是,安排诗刊社编辑到鲁迅文学院和我们座谈,当时的主编刘湛秋带来了几个编辑,我就只知道里面有个麦琪,短发、圆脸、白净。因为我们那届有个女学员冰晶看来和她关系不错,我看到她跑过去搂着麦琪的脖子说“麦琪,你什么时候给我礼物啊”,年轻的我无端地有一种羡慕。顾城事件后我才知道英儿就是当年我见过的麦琪,连忙找出当年改稿会发给学员的笔记本,上面有学员与老师间、学员与学员间互相签名题词。我翻到了麦琪的题词“认识你自己!”恍惚想起她给谁都是这句题词。这是一种题词策略,对刚见面的人,找一句概括一切的话很管用。“认识你自己!”,古希腊德尔斐神庙某块石碑上的这句哲理警句被当年的麦琪后来的英儿写给每个人也许透露了她内心的惶惑:她无法认识她自己!从她处理自己与刘湛秋、与顾城的感情即可知。

2014年1月8日英儿病逝于悉尼,终年50岁,死神来得太早,令人唏嘘不已。

(《魂断激流岛》,麦琪(英儿),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

信手拈来即为佳制

一直以来,周瑟瑟在我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任何一件事交给他,他都能抓到要点,做出大动静。人一天只有24小时还得花12小时睡觉,周瑟瑟一天48小时只睡5小时,因此他有比旁人多得多的时间从事各种事务并且桩桩件件干得好。其它我们不论,只说写作,诗、小说、剧本、评论,哪个领域都有他的身影。再撇开其它,单从诗而言,新出版的《暴雨将至》收录的厚达500多页1985年至2017年上半年的400多首诗作是周瑟瑟从海量的作品中艰难选出的。周瑟瑟有着多变的诗风,走的是通才的路子,有一段时间他沉浸到湖南家乡的方言中不能自拔,写了一批称之为“元诗歌”的名篇,譬如《湖南大学,野兽尽孝》,譬如《林中鸟》。这路诗姿势纯正犹如武侠小说里的少林一派。2016年开始,周瑟瑟开始中年变法,以在家每天三首、外出采风每次二三十首的创作量不断挥霍他旺盛的精力和创作力,令人瞠目。这是瑟瑟生命状态到达极致的必须如此,他自由的心性和不羁的想象力、他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已知天命的人生历练、他身在此地心在彼地的出神状态,已经不能被规规矩矩的既有门派所束缚,他要随心所欲开创自己的写作一派,他称之为简语派,他以自己喷涌的写作告诉读者,诗歌和生活是可以同步共生的,诗歌就像人间万物自然而然在自己的位置上。而诗人,就是那个看见并说出万物的人。

我用了三天时间读完周瑟瑟《暴雨将至》,本书以倒叙的方式编排,全书重点在2017年和2016年。瑟瑟这两年的写作真正是信手拈来即为佳制,已经没有什么是他写不了的了。我曾经有几次和瑟瑟一起外出开会,亲见他现场写诗,发现了他的写作秘密,他经常由此出发,调动出一切与此有关的想象和记忆,娴熟地运用口语化的语言貌似轻松地写来,读他这两年的诗你感觉很随意,但你要没有他的库存和发散思维,你根本写不了。我有过幾次和他一起外出开会的经历,同一个场景,我怎么写都没有他丰富和意味无穷。这是我内力不够的缘故。

如果说周瑟瑟2016年以前的写作还有一些句式可以被模仿的话,则2016年至今的写作旁人完全无从学招,他真正做到了无招胜有招。周瑟瑟这类诗必须全诗阅读而不能择句,他的每一句都因为与下一句唇齿相依而产生意义,单句单薄,集合起来就魅力无穷。

周瑟瑟在我的评价体系里属于综合写作诗人,他诗风多变,每一阶段的写作都有很大不同,元宵期间在福建连城我应连城作家协会之邀作了一个诗歌讲座,讲座结束后我向周瑟瑟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像你和张执浩和我都属于不同时段有不同写法的综合写作型,搞不好要成为面目不清的人了,怎么办?连城街头轿车摩托车嘀嘀叫着,淹没了周瑟瑟的回答。

(《暴雨将至》,周瑟瑟,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7年)

当代女性诗歌脸谱

池沫树《词语的色彩:当代女性诗歌散论》是继张晓红教授《互文视野中的女性诗歌》之后我读到的第二本女性诗歌研究专著,特别珍贵。此前知道池沫树写诗、主编有《小不点儿童诗报》,这次又见识了他诗歌批评家的一面,不免吃惊又佩服。池沫树,80后,江西宜丰人,现居东莞,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有诗歌入选人教版新疆专用小学语文二年级上册课文。我特别注意到本书下篇论及余秀华的长文《余秀华诗歌散论:“天使”与“恶魔”的情欲》确实是从传播学的角度细细梳理了余秀华成名的流程,指出,“对于传媒而言,诗歌是极为‘敏感的文本,却也是渗透最广的文本。文学研究自有它的一套体系,但是,‘余秀华显然超越了文学范畴”,这是内行人的内行之语,当然余秀华的爆红也有她自身的文本优势和智力优势,池沫树在本文中所作的许多余诗赏析就证明了这点。

本书系21个女性诗人专论的合集,所跨年代从朦胧诗的舒婷一直到80后郑小琼,体现了作者广博的批评视野和历史意识。后记中作者详细列出了1980年代至今各种女性选本和诗歌刊物中女性专栏所涉及的女性诗人名录,是一份极为重要的研究女性诗歌的必备资料。池沫树身为80后诗人,却已有10年埋首女性诗歌研究的经历,他的写作才能如此从容不迫。本书既是批评家与诗人的对话,亦是诗人与诗人的对话,“这种诗人与诗人之间的‘对话所呈现的体己式批评,或许更具有代入感”(赵思运)。池沫树深知,对一个诗人最贴切的阅读就是从每一首具体的诗作入手,他因此专注于文本内部的语言结构探索和意义分析,告诉你,何以“这个人”是他所选中的能够代表当代女性诗歌精神的经典诗人。每一个批评家都有自己的经典谱系,所有的谱系汇集到一起取最大公约数,具有普遍共识的经典就出来了。感谢池沫树静悄悄地写作为女性诗歌研究奉献出的心力,蓝棣之教授为本书所下的定义是,“我认为这是一本严肃、言之有物,因而有水平的论文集”。

(《词语的色彩:当代女性诗歌散论》,池沫树,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

驱使文字如驾驭千军万马

三天读一本诗集证明了:1,确确实实一首不落读完本书;2,这是一本需安安静静读、认认真真想的书。综合以上两点再归结出两个结论:1,《空楼梯》值得你细细品读而非一目十行读,更非跳着选读;2,《空楼梯》不是一本可以带给你阅读快感的诗集,它是一本慢诗集,作者写得慢,你读得也就慢。

如何判断作者写得快还是写得慢?凭气息、凭语言的调遣、凭节奏、凭作者运注在每一首诗里的神思、凭作者的用心——本质上胡弦依旧秉持着“诗以载道”之心而不“娱乐至死”,也不解构,不后现代,想从胡弦的诗中读出游戏、读出轻佻、读出破碎、读出轻薄……一句话,读出有损诗歌的那一面,是不可能的。他坚守自己对于诗歌的理念,行进在保持住诗的纯正形象的那条路上。一本《空楼梯》读下来,沉思的胡弦、熟练掌握语言完美表达自己所思所感的胡弦、严谨的胡弦、安静的胡弦、民国风范的胡弦、略带抑郁忧思的胡弦,就立体地站立在你面前。

《在靠近另一个世界的地方》和《黑白相册》两组诗令我久久回味。它们与死亡、与亲情有关,这是每一个人都回避不了的。《观城隍庙壁画》,想不到作者竟然把审判的笔锋指向自己,从壁画中死者的遭遇反观自身,类比自身,让人想到那句著名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想象力甚至让我产生惊悚感。《两个人的死》,人到中年,谁没遇到童年伙伴的死?建设和王美娟,你们的死被你们的小学同学搬到诗里,你们就活了回来,当然你们不是为了被搬到诗里而死,但只要有一个人惦记着你们,就可差强安慰你们的死。《高速路边》,常见的墓地引发作者对逝者现状的联想,一种将心比心的慈悲,当我读到“我们总爱说逝者长眠,但也许并非如此,/比如,他们也需要鞭炮声把他们/从梦中唤起”,我想到的是,生毕竟好于死,想到的是,我也常见到铁路边、高速路边的墓地,而我竟无语,也许有过多种感叹,但笔力不逮,无从表述。

说到笔力,可以肯定的是,胡弦已老练到驱使文字如驾驭千军万马。2012年夏,在《十月》杂志组织的笔会上曾和胡弦有过一面之缘,聊到中年写作的瓶颈问题,胡弦说,我已确信自己能写到老。其时我正为能否持续写作而苦恼。读完《空楼梯》,我感到胡弦的“确信”是有道理的,只要他想写,就一定能写出,他的写作依凭的不是灵感的光临(那是被动的),而是自己对语言的掌控力(这才是主动的)。以《患糖尿病的父亲》一诗为例,“到了晚年,糖在父亲体内突然/变得疯狂。这个毕生吃苦的人,/碰上的竟然是糖做的坎”,读到这样的起笔,只有拍案叫绝的份。但还有,“而它们/是怎样潜入偏僻乡村,找到了/一个中国农民衰老的躯体?”近几年我越来越佩服这样的诗人,他或她的超拔之处,不是体现在莫名其妙的语词搭配和句与句的组合,那是疯子或佯装疯子的人都能干的,一个诗人的超拔之处,应该是面对俗常的事物、面对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事物,你如何表达,譬如糖尿病、譬如高速路边的墓地。

近几年诗人们时有外出采风的机会,与风景相遇并用诗歌说出风景是风景对诗人们的考验,《空楼梯》这部分诗作亦占了相当部分,如果我是风景,我给胡弦打的分一定不低,“如何在别的诗人已经趟过的河水里再次发现隐秘不宣的垫脚石”(霍俊明),如何在别的诗人已经写过的风景里再次发现新的风景,对每个诗人都是一道艰难的测试题,我特意挑了《龙门石窟》,这地方我去过但迄今一字未得,诗从刀斧入手,因为顽石成佛,需要刀砍斧斫,但诗又不止于刀斧与佛的关系,它要指认的是,“一样的刀斧,一直分属于不同的种族”,它要指认的是这个世界的杀戮,国与国的纷争、民族与民族的纠葛,纵使佛也拯救不了,这是我读《龙门石窟》的感悟。

2017年冬我回了一趟母校闽南师范大学并作了一场题为《中国当代诗歌的几种写作向度》的讲座,讲座中我认为胡弦的写作与中国古典文学的血缘更近并以他的《下游》一诗为例:

江水平静、宽阔,

不愿跟随我们一起回忆,也不愿

激发任何想象。

它在落日下远去,

像另有一个需要奔赴的故乡。

(《空楼梯》,胡弦,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年)

成就一种伟大的批评

手中只有青铜之笔的人如何阐释胡亮的黄金专著,这是一个问题。《窥豹录》作者胡亮在自序中用了这么一个比喻,来调侃那些“已经输了(诗人或诗文本)几十年”的批评家们,“他们用青铜阐释着白银,用白银阐释着黄金”,作为九十九个“侥幸的诗人”之一员,我并不能确认百年后还能有我,我能确认的是,百年后必然有胡亮,有胡亮的系列专著,包括这部《窥豹录》。

我想到此前我曾读过的德国18世纪批评家施勒格尔所撰写的《评席勒的〈1796年缪斯年鉴〉》,那些入选本年鉴的诗人们不曾想到,他们留存于世的方式并不是席勒编选的年鉴,而是施勒格尔的文章。这就是经典批评超越被批评对象的明证。优秀的批评家必须有自己独特的批评语言,必须让批评成为一种独立而非依附被批评对象的文体,胡亮做到了。某些时候我感觉胡亮已不止用黄金阐释黄金,他甚至已经用黄金阐释白银、用白银阐释青铜,这是白银和青铜的意外之喜。2015年胡亮获得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诗学奖”,评委会的授奖词认为,“批评文字也可以成为一种有故事的文字,成为有韵味和个人声线的书写,成为耐人的和富有魅性的叙述。这在当代诗歌批评中是比较罕见和值得嘉许的”(张清华撰写)。胡亮的批评文字据其所言为:去西方中心主义,去白话原教旨主义。胡亮希望的是感性批评而非理性批评,前者为作家之文,后者为学人之文。而学人之文,“千人一面”。在自序《侥幸的批评家》一文里,胡亮假设中国有一千个批评家,却因为各种原因(以批评为社交、讨取世俗生活利益的工具,没有足够的天赋,没有强烈的批评文体学自觉,没有必须的金钱,没有健康),到最后只剩下三個,这三个就堪称侥幸,如果这三个侥幸的批评家再遇到侥幸的诗人(筛选法参照批评家),那就能成就伟大的批评。此文是胡亮的自勉、自况,也是对批评同行的期许——如果你读了此文,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你便也可以步入侥幸行列,成就伟大的批评。

胡亮其人,天赋异禀,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在遂宁发改委工作,这两年才调动到文广新局,这都是忙碌的机关单位,比不得文联、高校那般清闲。胡亮却能把自己读成一座图书馆,取譬引喻,信手拈来。他写罗门,“承芬于《恶之花》,受惠于《荒原》”;写柏桦之互文写作:《望气的人》之于任继愈《中国佛学史》、《在清朝》之于费正清《美国与中国》;写王寅,知其手指既见于勃莱,还见于意大利隐逸派;写蒋浩,终于从黄山谷写成了至少半个王摩诘……凡此种种,均须胸有万千阅读,方能道破玄机。《窥豹录》因此变成可以旁及其余的母本,也就是可以以《窥豹录》为起始点,成扇形地展开,继续研读胡亮文中所言及的其它文本,并在胡亮的提示下作比较文学的课程。

随意翻开任一页《窥豹录》,即可被胡亮的妙语晃到眼晃到心,这些妙语建立在批评家对被批评对象的了然于胸,建立在批评家自身的诗学修养和颖悟,建立在批评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自我要求。胡亮写文,“字字斟酌,句句推敲”,力避陈词滥调(这个成语在胡亮也会避开,因为它也是陈词滥调),方形成今日胡氏批评语汇,何为“胡氏批评语汇”?且听茱萸博士解析,“杂糅文言、白话、口谕与翻译体之特色,而成自家格调与面目”。我曾有言,胡亮的书,你只要开始读第一句,就不会放下,就想把全书读完,其中即有胡氏文风之魅惑力。如今且随我随意翻读,他写吕德安,“吕德安并非北方式的悲剧英雄,他不管天下事,但扫门前雪”;他写曾卓之于牛汉,“确是一个近在咫尺的输出者、一个细缝般的上游、一册有点儿单调的启示录”;他写张枣,“是从‘旧里挤出了锱铢必较的‘真先锋”;他写赵思运是一个“胆包身的后现代派”,指出关于赵的研究,关于赵的“破坏性”和“危害性”的研究,也许才开始,也许还没有像样的开始……

在后记中作者曙光微露,略表心愿,“由当代而现代,由中篇而长篇,由九十九张面孔而N张面孔,可望草成一部个人化的新诗接受史”,诚如是,则中国诗人幸事、中国诗歌幸事、中国诗歌史幸事。

(《窥豹录》,胡亮,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年)

两个文明叠加产生的力量

女性写作中年之后何以为继?蓝蓝用这本诗集告诉你。一曰,记游。本书第一辑(萨福:波浪的交谈)、第二辑(伊卡洛斯之翼)即是蓝蓝到希腊进行诗学交流后的创作成果,第一辑采用AB角对话的形式,A角为中国女诗人,B角为萨福,蓝蓝于此展开她诗歌形式的探索,这也是她热爱诗剧的产物,蓝蓝的诗剧曾在北京南锣鼓巷某小众剧场排演。第二辑则是与希腊人文地理有关的诗作,如《苏格拉底监狱》、《雅典之门》、《在奥林匹亚博物馆》等。二曰,化典,或称互文,第四辑“汉语之航”里,蓝蓝重新诗写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几个小故事,《精卫填海》、《桃子》、《洛神别赋》等,此法洛夫先生用过并迎来了自己一生创作中的古典时期(《长恨歌》、《唐诗解构》),不清楚蓝蓝这个系列写了多少,收入本书只有5首但已窥见其寻找诗写新方向的行动。三曰介入现实。这点是我最关注、敬佩蓝蓝的地方,此前曾读到西渡对蓝蓝诗作《死于无声》的中肯点评,西渡认为,该诗“可以说是诗歌干预现实的最新范例,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那是一首雾霾之诗,雾霾已成为危及国人性命的新生事物,每个呼吸在雾霾下的诗人岂能无动于衷?悄悄地说,我也写过一首,但和蓝蓝这首相比,诗艺上完全不及。切入现实是一种态度一种勇气,也需要诗写能力。蓝蓝就是这样有态度有勇气也有诗写能力的诗人。我在母校闽南师大的讲座《中国当代诗歌的几种写作向度》里列蓝蓝为“思想向度”也是基于此。本书《大沙埠》、《阿姑山谣》属于此类,其它更有锋芒的诗作不曾收入。四曰保持自己的写作特色。蓝蓝的写作特色一言以蔽之,“抒情”,蓝蓝在接受访谈时一向乐意以抒情诗人自居,尽管她也知道抒情在某些人眼里已经等同传统和落伍。这是蓝蓝的坚持。本书第三辑“我的爱是一棵树”就是抒情诗的集汇,恰恰这一辑最体现蓝蓝诗歌特色,也最为我喜爱。蓝蓝已经把“抒情”这把剑煅制得动人心魄。

5岁以前蓝蓝随姥姥在乡村生活,这5年成为蓝蓝写作取之不尽的源泉,她的柔软和悲悯、她对动植物习性的熟谙也源自于此。这真是令人羡慕的童年宝藏。中国诗歌的词汇本质上更适合乡村书写,中华文明的传承其实也是农业文明这条线更为成熟,有乡村经验的诗人天然地获得了传统的青睐,仿佛得到农业神的加持,其诗写中的诗意便也充沛盎然。但且慢,我们读到更多的乡村诗写却像是捡拾到农业文明的残渣剩水,其陈腐不堪令人反胃,何以蓝蓝的乡村诗写就能翻出一片新天地呢?细思起来,与其现代意识有关、与其公民意识有关、与其对诗艺的雕琢有关。蓝蓝是一个接受过西方文明滋养的诗人,研读过各种现代诗写作的技巧,她的写作,事实上融合了东西方文明之长,蓝蓝的身上,活着一个狄金森、活着一个阿赫玛托娃,或者说蓝蓝把狄金森和阿赫玛托娃带到了中国的乡村大地,让她们诗写这一片苦难大地的万物。蓝蓝诗作的力量是两个文明叠加产生的力量。这也是她的诗作能同时获得中外诗人喜爱的原因,近几年,蓝蓝已经成为中国走出去的女诗人代表。

蓝蓝喜欢用第二人称写诗,这个“你”有时确实是“你”,有时却又是“我”,这种倾心交流式的写作诚恳、亲切,有益于摆脱第一人称写作的自恋,也留给读者一个更大的想象空间。同为中年诗人、中年女诗人,我惊讶并羡慕蓝蓝依旧葆有的对爱、对情的强烈渴求,正是这渴求让蓝蓝的写作继续在抒情的道路上一往直前,本书最后一首《2015新春祝词》可以证明我的判断。这是一首长诗!

(《从缪斯山谷归来》,蓝蓝著,北岳文艺出版社2018年)

易彬的穆旦研究

易彬博士大概想不到,为了写他的“穆旦研究系列”读书记,我顺带又百度出了江弱水、张定浩、于慈江诸位学人研读穆旦的心得,是为延伸性阅读。此前微信曾有一文广为传播,点击率已近6万。该文题为《一个诗人的改造》(作者李舒),从青年穆旦在远征军队伍里染上疟疾差点死去、后因杜聿明将军给的一片药活了下来写起,叙述了穆旦的一生,采用的通俗手法,主抓穆旦的爱情、文革受难、劫后余生又摔伤及至病逝,写出了一代人(从现代走到当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们)丰富而伤痛的命运。文后的注解告诉我们,易彬所撰写的《穆旦评传》和《“他非常渴望安定的生活”——同学四人谈穆旦》是重要的参考资料。必然的,易彬这三大卷出版以后,凡穆旦研究就绕不过了。

“有意识地搜集穆旦的资料,是在世纪之交的南京读书期间”,易彬在《穆旦年谱》后记如此写道。1976年出生的易彬在世纪之交的2000年24岁,正在南京大学读研。整整10年,易彬把自己的学术青春献给了穆旦。穆旦生前属于“沉默的诗人”(易彬),自我阐释的机会很少,尽管经历曲折(西南联大、中国远征军、留学、回国、历史反革命、平反),无论哪一段都可以铺陈展开,无奈1977年2月穆旦就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享年59岁,没有给自己阐释的时间。易彬注意到,比穆旦年长的艾青、冯至、卞之琳,与穆旦同时代的杜运燮、王佐良、袁可嘉等,“无一例外地写下了较多评论文字与自我阐述类文字”,客观上做到了在别人追认他们之前的自我追认。我在易彬《穆旦评传》的引言中读到了一个词,“剥索”,脑中浮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烈日酷暑下,荒芜的田野,头戴斗笠的老农光着黝黑的脊背,蹲在那里,双手耙梳着坚硬的大地,尽力試图从中拈取到可食用的麦粒。

十年来,年轻的易彬就是这样“剥索”着,从茫茫文海、人海里翻阅捡取他人笔下与穆旦有关的点滴,既然穆旦自己不能提供多少与己有关的文字,那就从穆旦的同时代人笔下去碰吧,只能碰了,谁也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写你推你,别人写不写你推不推你那是他们的慧眼和公心,时至今日,依然是这样。每个诗人所做的就是:写好自己,无论诗还是文。幸运的是,穆旦遇到了一批懂他爱他的知己,1981年曹辛之、辛笛、袁可嘉等人编选《九叶派诗选》时,已辞世的穆旦位列其中。袁可嘉称穆旦是1940年代新诗潮“名副其实的旗手之一”,因为穆旦是“最能表现现代知识分子那种近乎冷酷的自觉性的”。

在《穆旦评传》中我们还读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同为九叶派诗人的唐湜回忆,1947年秋,他原本打算给汪曾祺写篇评论,有一次去找他,“可他拿出一本《穆旦诗集》,在东北印得很粗糙的,说:‘你先读读这本诗集,先给穆旦写一篇吧,诗人是寂寞的;千古如斯!”这样,唐湜才细读了穆旦的诗歌,也才有了《诗的新生代》和《穆旦论》两篇评论文章。

当今文坛,不知还有几个汪曾祺!

穆旦诗作的“非中国化”是他引发争议较多的地方,易彬认为,穆旦身上同样有杜甫和陶渊明,“穆旦精神世界所透现出来的‘奥登与‘陶渊明也并非决然分裂,相反,在某些时刻也曾合二为一”。穆旦怀疑和要排除的是“传统的陈词滥调和模糊不清的浪漫诗意”,他想给现代诗以“严肃而清晰的形象感觉”,在《穆旦与中国新诗的历史建构》中我读到了易彬“为穆旦一辩”的努力。

《穆旦与中国新诗的历史建构》以穆旦为核心,构建出了与穆旦可资比较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作家的整体性写作行为史:鲁迅、艾青、冯至、九叶派诸家、昌耀,因此本书既是穆旦的“个人史”,也仿佛易彬撰写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易彬不但研读了穆旦,也把与穆旦有关的时代、作家,一并研读了。

“易彬著《穆旦年谱》,其用力之深广,考证之细密,在今天的穆旦研究中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煌煌三卷本“穆旦研究系列著作”确证了李怡教授此论。

(易彬“穆旦研究系列著作”:《穆旦与中国新诗的历史建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穆旦年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穆旦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猜你喜欢
穆旦蓝蓝顾城
《穆旦诗编年汇校》的意义
雨后
麦 田
远和近
傻女求娘
摇光的蜂蜜
主持人语
月和船
穆旦研究的集成之作——读《穆旦与中国新诗的历史建构》
蓝蓝(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