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中)

2019-05-09 02:11巴里·洛佩兹张建国
美文 2019年9期
关键词:肯特史蒂芬北极

巴里·洛佩兹 张建国

史蒂芬森是一个有巨大决心的探险者,但却不是一个会鼓舞人心的领导者。他直率地承认,他不善于判断人的个性;他不能让他所雇的人相信其工作的价值;他忽略了他计划中的一些重要细节。然而,他是一个有预见的人。尽管他身患重病,被可怕的孤独感包围(在邮袋里,他一年只收到一封私人信件),身体不断承受艰难困苦,还遭受一些同伴的无礼和蔑视,但他在1913年至1918年期间,成功完成了他为自己设定的探险任务。(在那些年里,他在北极高纬度地区的西部发现了布洛克岛和博登岛,在北部发现了米恩岛,明确了金·克里斯丁岛和芬德利群岛令人困惑的地理分布,并在波弗特海做了大量首创性的水深测试。)

1919年,史蒂芬森从北极归来时,比以前更加确定,加拿大经济的未来依赖于北极,北冰洋注定会变成一个“极地地中海”,它将有大型的海岸港口,海冰下的水下交通和跨极地飞行路线网。为了说服怀疑论者,他开启了在巴芬岛南部饲养驯鹿的工程,这个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工程最终惨败,以无与伦比的说服力显示,史蒂芬森对北极的认识是多么不切实际。

在他人生的这一时期,由于忙着做巡回演讲、写书和写文章,斯蒂芬森几乎是精疲力竭。他还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坚持要加拿大宣称,俄国领地弗兰格尔岛是加拿大领土,以便将其作为未来北极交通网的一个基地。加拿大对这件事的处理使其在国际社会中陷入尷尬境地,而且这一败绩以悲剧收尾——使太多的人知悉了派遣“卡罗克”号船的悲惨结局:史蒂芬森私自派探险队乘“卡罗尔”号船到弗兰格尔岛去确立占有权——包括四个年轻大学生和一个因纽特妇女(以便为他们制作和缝补毛皮衣物)。四位男士遵从史蒂芬森的指示没有住在岛上,结果丧命。只有那位女性活了下来。

在渥太华,史蒂芬森意识到自己在加拿大不受欢迎,此前,人们在背后把他叫作“饶舌之人”,因为他在兜售其观点时既饶舌又轻率。史蒂芬森基于对北极地区的扭曲认识,鲁莽地坚持开发这片土地,鉴于他在北极的广泛旅行经历,他的行为具有讽刺性。他在当时成了一个不合潮流的人,但最终,在提倡石油开发、矿物开采、麝牛饲养和其他一些北方经济发展项目的人眼里,他却成了某种英雄人物。

尽管斯蒂芬森性格傲慢,他却是一个易于接近和关心他人的人。他乐意分享地理发现的荣耀时刻。他赞美别人的技能。而且他欣然承认自己的策略和计划的缺陷。他对雪橇狗的同情在极地探险者中是独一无二的。(他鄙视南森和皮里杀狗用狗肉喂狗、以减轻长途旅行携带物重量的习惯。斯蒂芬森《友善的北极》一书的一个段落写得非常动人,非常痛切,透露了自己的孤独感;他带着巨大的宽容和同情之心,评价了名为林迪的一条狗的个性,结尾处这样写道:“它去了,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了它。”)

在晚年,史蒂芬森成了年轻人的偶像,因为他使妄自尊大和喜欢浮夸的人深受鼓舞,而且他坚持自己的理论。他乐意分享自己知道的东西,乐意从自己巨大的图书馆里为人推荐书目;正如一个朋友所说,他拥有“毫不掩饰的永恒青春哲学,该哲学用反叛精神和乐观主义写就”。史蒂芬森喜欢年轻人的原因和皮里一样——年轻人相信这些探险者的目标,会毫不犹豫、活力四射地投入到工作中,而且很忠诚。

史蒂芬森很长寿。他的干劲和独立精神激励了很多人。皮里的生命在1920年痛苦地结束了。他的强敌对他最先到达北极点的说法提出异议,他公开嘲弄过这些人——包括美国的格里利以及挪威人斯维尔德鲁普和南森。他的公众形象众说纷纭,部分是由于,很多人不能理解他投身的目标的重要性。1910年,很有名望的宾夕法尼亚人J.汉普顿·摩尔,在众议院的发言中,支持皮里是第一个到达北极的人的说法,导致很多人向皮里发了贺电。其中包括塔夫特总统有些幽默的褒扬贺电,以及西奥多·罗斯福从非洲狩猎营地发出的海底电报,后者在言语之间显示了美国的自豪和夸张色彩。

皮里和史蒂芬森都因北极而成名。这片土地的实际情况和史蒂芬森观念中的这片土地之间的鸿沟,或者说,这片土地不可占用的特性与皮里对它的利用之间的鸿沟(这些鸿沟被诡计多端的公关活动有效地填平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灾祸的共同根由。我们时代的观念是,这片景观可以被定性,然后被操弄;通过持续发展的、客观理性的技术,这片土地所有的固有秩序和尊严都有可能被否定。

皮里和史蒂芬森都是公众人物,他们因其干劲和预见受到人们仰慕。然而,不安全感和孤独感困扰着他们,使他们想要在北极找到一条出路,这种不安全感和孤独感促使人们思考几个困境。一个人不超过一定的限度的“悲剧性”孤独感,可促使他去取得成就,但超过了这个程度,这种孤独感就不再有利于,而是有害于社会的安康。这个限度如何确定?如何去对待这片景观?是一直按我们的意愿去利用它,还是有一天赋予它一些尊严?最后,如果这片景观受到威胁,“英雄”的内涵应该做哪些改变?

1918年,美国艺术家和插图画家罗克韦尔·肯特同他九岁的儿子一起,到达了阿拉斯加基奈半岛附近的福克斯岛。“我们来到这块新的土地上,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小男孩,来到这儿完全是为了寻找梦想”,他写道,“在我们的想象中,北极就是‘北方乐园,于是我们来此探寻。”他来此地是想抚慰自己疲惫的精神,同时了解他的儿子。他相信,这片土地会帮助他实现愿望,而且会抚慰他们父子两人。

肯特是美国二十世纪的一个非凡人物。他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信奉西奥多·罗斯福的奋发人生论。他以蔑视社会成规为乐。他认同冰岛家族传奇里的情节和人物,迷恋于寒冷、艰苦和极具挑战性的环境。他脾气粗暴,自以为是,偶尔对他自认为不如他的人很无情,但他也是一个浪漫的人,一个理想主义者。尽管他的社会主义理念和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和商人的成功之间存在明显矛盾,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在艺术作品和具有英雄主义色彩的散文中主张,人类有最基本的尊严,人类有像上帝一样的品质。他对生活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不受约束的,他完全投身于体现了其信念的工作。

在福克斯岛,肯特陶醉于开垦一片土地,创造一个公园似的环境。他很高兴能远离“现代社会令人困窘的纷乱繁杂”。他对荒野的幻想总是与岛上的日常生活需要有些矛盾,这使他反思道:“‘这次奇异经历的浪漫之处常有消失之险。”肯特意识到,这一北方景观给他以鼓舞的,与其说是这片土地本身,不如说是经过他建构过的土地——带上了他想象中的颜色、轮廓和色差的土地。他对这片景观有深深的依恋;面对阿拉斯加土地上的美景,以及前往格陵兰岛的旅行途中所遇到的美景,他都如痴如醉。但是他的依恋几乎完全是隐喻式的;使这种依恋得以持续的,是肯特对自己不愿摒弃的文明的种种依赖——他会收到邮件,为了获得做素食的原材料需要到苏厄德市去,住在离他的小屋子只有几码远的这个岛的主人,给他提供了友好的帮助。

他和他的儿子六个月后离开时,他的邻居说:“你在阿拉斯加看到的景色,实际上你到纽约的山里面去住几个月也可以看到。”但是肯特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旅行。他感到身心愉快,他对荒野的重新体验使他对艺术又有了灵感,这些已经能够让他重新面对他在纽约的婚姻生活和职业方面所遭遇的困难。

肯特对这片土地隐喻式的体验,他想象这片土地的方式,与史蒂芬森和皮里在这片土地上显而易见的艰难遭遇有显著不同。但这同样是真实的。肯特的体验——在这片土地上发现自我,感受到某种内在的、特别合乎情理的秩序,并融入这种秩序——是二十世纪许多到如此偏远的地方旅行的人的目标。像肯特那样、与这片土地之间具有很强隐喻性的那些关系,是人类心智的高层次成就。这些关系是一种深奥的反应,犹如绘制地图,或者像在某一片土地上形成的一种语言。心灵能够想象出美,触发亲密感。在严格分析之下,看到的只是树木、岩石和草,面对同样的东西,心灵却能找到安慰。

1929年7月,距在福克斯岛暂住11年后,肯特和两个同伴乘的船在格陵兰岛多山的西海岸的卡拉伽克峡湾失事。走上内陆后,他们来到一个“像月亮那样圆”的湖边。导致他们船舶失事的强风还在吹。肯特写道,这个湖多卵石的湖岸,在深绿色湖水的映衬下,显得光滑、干净和明亮。(我们)下到湖边,站在那里,仰望湖畔山脉陡峭的悬崖。暗黑的悬崖从湖畔直上天空。一湍急流从高高的悬崖边倾泻而下。强风把急流掀入半空,吹散成水雾。(我们)站在那里看这些景象:群山,雾气腾腾的瀑布,随着阵风吹过水面,荡漾的水波呈银白色,朵朵鲜花如点点繁星装饰着鹅卵石湖岸。其中一个人说:“也许我们活着只是为了现在能来到这里。”

皮里的北极旅行记里有一个显著特点,它使我想起了这次船舶失事后遇到的静谧美景。据我所知,这一特点与大多数其他北极探险家的体验和情感是一致的。探险家首次去那遥远的北极地区旅行,其意图可能是为了获得声望、金钱、社会地位,或获得奖励和别人的推崇。在以后的几次旅行中,尽管这些意图并没有消失,旅行者从来都不是像首次旅行前那样,只怀有这些意图,或把这些意图置于很高位置。旅途中不断体验到越来越强的惊骇感和敬畏感,减轻了上述意图的分量。好像这片土地慢慢地对旅行者产生了影响,通过自己的品质的感染,使旅行者原初的动机黯然失色。这片土地变得有威力了,像动物一样活力四射;它以难以言传的方式使旅行者显得很渺小。这片土地不仅仅是美丽的,而且很有威力。其威力源自于它显而易见的美丽和它能夺走生命这两者之间的张力。旅行者意识到这片土地上的黑暗和光明是如何紧密相连,并感到这片土地是创造的基础,这时,他们才领会这片土地的威力。

我们三人开着小卡车,沿着跨阿拉斯加的管道运输道路向北行驶,车上拉着一条小船。一连数英里路,我们没遇到一辆车;此后,一辆牵引式大卡车挑衅似的从我们旁边疾驶而过,致使沙尘飞扬。从费尔班克斯到普拉德霍贝的道路,与闪亮的高架输油管道平行。两条人工通道静静地躺在这一走廊地带,虽然整齊,却显得很不自然,就像围绕丘陵地区夏日草场的白色栅栏。一天晚上,我们路过一个撒种—施肥作业现场,有工人独自在道路旁的斜坡和护道带上播撒草籽和肥料,以防道路被水冲蚀。这一带将不再有不受操纵的苔原。所撒的是优良的肯塔基草种。

有一天,我们的车胎爆了。我们其中两人换胎,第三个人站在一边,拿着一支上了膛的308步枪,瞄准30码外柳林沼泽地里的一头雌性灰熊及其一岁幼崽。我们看见一匹狼——费尔班克斯的几个生物学家请我们替他们观察。他们说,卡车司机已猎杀了沿途的大多数狼;由于目前通行车辆稀少,一些狼可能又回来了。我们的车通过时,短耳猫头鹰飞了起来。公驯鹿群就像害羞的水鸟一样一溜小跑,不一会就消失了。驼鹿站在萨加瓦尼尔托克河畔,在柳树嫩枝旁晃动着。数只红狐在我们前面的道路上迅疾向前奔跑,并不时回头张望,它们的腿较长,呈黑色。当天晚上,我回想到这些动物,而且思索了这样的问题:这一带有这么多动物,这条道路是怎么修的呢?

我们到达普拉德霍贝的油田是在一个下午,当时,苔原上熠熠生辉,天鹅在路堤之间的长方形水塘中安详地游动。但这片景观比我在北极见到过的任何景观都要朴素。建筑物很小,也很稀疏,远远望去,地平线上的建筑物最多是两个一组,零零落落地在那儿屹立着。这一景观使我想起了德克萨斯州西部的广袤平原,人们为了找水和钻油亦在那儿建了许多设施。眼前,大型设备闲置在到处都是石油油污的场地里,犹如一个个低垂的拳头。这不关我的事。我只在这儿待一夜。次日早晨,我们将把带来的小船放到海中,划着它向西边的琼斯群岛进发。

我们夜宿的平房里充斥着迅速发财的希望;工程监管戴着鸭舌帽,肤色苍白、憔悴,挺着将军肚;年轻员工满心思都是对身段理想女人的欲望,他们还渴望赢牌,渴望一晚喝上一瓶酒而不被发现。年龄稍长的男性咕哝着所欠的债务,独自在自助餐厅里体验着绝望情绪,很可能还没有摆脱悲惨的处境,却听到年轻人在奢谈容易发财的门路。

第二天早晨,我们离开此地,前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去那儿进行科考,采集数据以用于计算和咨询,这些计算和咨询将使这一钻探基地的人员怀着同样的自负,前往另一个地方钻探。

几个月后,三月的一个寒冷早晨,我来到普拉德霍贝进行正式访问。一个谦恭的年轻公关人员到机场接我,他诚挚地同我握手;当我们开车驶离机场综合建筑时,他给我一枚徽章让我佩戴,这是我要戴的数枚徽章中的第一枚。在路口检查站和大楼入口处,警察检查了相关凭证,然后只是例行公事地微笑一下。此刻,你的尊严暂时掌握在有一定权力的人手中,你心里明白,如果你没耐心或是发呆,你就会像小石头一样被弃置一旁,等待进一步检查;这时你心里会像往常一样发怵。他们以道歉的口气向你解释,心怀不满的前雇员可能回来做工业间谍,毒品贩运者会来,以环保为由从事破坏的人也会来。

我们沿海冰边缘驱车向前,从远处检查一个近岸的钻探设备——接待人说,海冰上太冷,不能走过去,好像我们从远处检查就算完成了他和我应尽的责任。

我们在石油公司总部的自助餐厅吃了午餐,该餐厅的中厅的屋顶透明,用自然采光,非常安静,具有贵族氛围;就餐者轻松自如,服饰上散发着香气,举止优雅;栽培的植物受到精心呵护。食物也是精心准备的。(我想起了低屋顶的自助餐厅,那沾有食物污渍的破旧地毯,被烟头烧坏的桌子,缺乏营养的食物,以及其他人吃东西时餐具发出的声响。)

在去1号石油采集站的路上,我们把车开到路边,让一辆大货车先行,其载重量在我所见过的货车中是最大的:该货车的拖车载着活动房屋朝库帕鲁克河行进。在路边的沟里有一辆刚刚开下去的起重机,其驾驶室的轮子仍在阳光中转动。我的同伴笑了。气温是华氏温度零下28°。

在1号石油采集站,四个井区的石油已被冷却。水已被去除,气体已被分离出来。原油首次上升到地面,快速流过管道,然后通过压力注入附有简易荧光刻度盘的储油罐中。上了漆的混凝土地板一尘不染。没有散落工具和擦拭用抹布。所有能造成伤害和磨损衣服的东西,都被加了软垫并包裹起来。色彩柔和的房间很明亮,所用供热来自地层深处,各个房间相通,犹如一系列的气闸,或巨大轮船底仓的一个个锅炉房。我一个人也没看到。只能从机器的存在、对未提炼油的操控、管道网中流淌的液体这些现象中,看到人类的影子。在这里,所有设备的运作都纳入了自动控制系统。

经过处理的原油流向1号泵站。

泵站栅栏外的凉亭里雪花飞扬。在这个季节没有人来这里。我爬过风吹积成的雪堆,擦去树脂玻璃封着的展示窗上的雪,看到里面展示着本地的植物和动物。附带的注解语句很优美,无意冒犯任何人。所有事物——动物、石油、命运——似乎都是天然地组合在一起。语句里没有提到人。透过气旋形栅栏和带刺铁丝网,我仰望1号泵站。苔原上有保温层的建筑物内正在运作的油泵,管道区,冷漠的卡车,所有高效的工程设计,抽取、采集和输送原油的维京波纹管,这一切使原油都流向这看似无辜的管道中——该管道像不锈钢线一样向南延伸,穿过冷漠的布鲁克斯岭——原油通过这直径为48英寸的管道开始了其南行旅程。这看起来好像不可思议。

好像毫不费力,也毫无野性特征。在有人陪同的参观者看来,似乎没有任何景象比眼前的景象更安静,更无害,更文明。

眼前没有哪一个事物与他物是和谐的。我站在冷风吹过的亭子里,看着远远近近的建筑。我想起了卡纳维拉尔角发射基地的类似景象。在那儿,不仅类似这儿的庞大设备缓慢地在路上行进,而且威胁和隐藏的敌人被人为地夸大了。我的脸开始感到有些麻木。坐在开着暖气的蓝色“雪佛兰”箱式货车里的那个人在笑。没有向导会像他那么高兴。又到了吃饭时间——我想那就是他想说的。我回头看了看输油管,它是所有工序中最后被裝饰的部分。我一直在想,此处的工作人员是如此之少。在这些人迹罕至的冷漠建筑物中,唯一与生命有关的就是管道里流淌的泥盆纪的黑色液体。

回自助餐厅的路上,那个人问我对石油工业的看法。他尽力表现得不像是在刺探我,但这已是他第三次问我这一问题了。我缓缓地说:“我对石油工业一窍不通。我感兴趣的主要是这一带的景观,我们来这儿的原因,以及我们所看到的景象。我不是一个商业分析家,不是一个经济学家,也不是一个社会规划者。这个工程令人吃惊。我想,真正的花费肯定不为人知。”

晚饭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几年前,这座建筑物大厅的一个中厅里有三棵桦树。9月,它们的叶子变黄,并卷了起来。因为这一封闭空间里的空气是静止的,叶子就悬在那儿。没有一丝风。一个负责建筑物维护的人走进去摇了摇树,叶子才落了。

我们驱车去普拉德霍贝的戴德霍斯机场前,我的接待人说,他想带我去看看基地管理大楼的其余部分。大楼里有一个电影院,层级式分布的一排排座椅,其面料全是豪华红色丝绒。有数个电子游戏室。有数个宽屏电视凹室。有数个台球桌。有一个举重室。有一个游泳池。有数个壁球场。有一个跑道。有更多的电视凹室。还有涡流理疗浴池和按摩设备。不同活动场所里的气温不同,但却适合相应的活动。所有活动室都铺有地毯,都有软垫,所有器材都用衬垫包裹着。没有不悦耳的声音。没有任何瑕疵和污点。一切都是免费的。他还带我看了他的几个房间。

此后,我们站在一排栏杆旁,透过保温玻璃层,眺望外面苔原上的蓝色傍晚景色。我感谢他带我参观。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为相关投资感到吃惊,也为这儿提供的种种便利设施感到吃惊。他望着外面的雪。“金色链铐,”他苦笑着,只说出了这两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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