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夫妻

琦君

一对老乡夫妇来美探亲旅游，得以在纽约小聚。我看他们双双都容光焕发，健康情形比以前更好，不免请教他们养生之道。风趣的先生笑嘻嘻地说：“很简单，我们的相处只有四个字：聋哑夫妻”

太太连忙解释道：“他的耳朵有点聋，是先天的。当年新婚燕尔，一点也不觉得。因为反正偎依耳语，没有听不见的。孩子一个个来了以后，他们的哭闹声，我的叫骂声，他都充耳不闻，落得做一个慈爱的好爸爸。如今儿女们都成家立业，各奔前程了，剩下我们二老相守。我是愈老愈啰嗦，他的耳朵当然是愈老愈聋，无论我对他抱怨什么，唠叨什么，他总是一张笑眯眯的弥勒脸，一百个不开腔。可见聋与哑都是他一个人，我是既不聋也不哑。”

我发现她放连珠炮似的每一句话，她先生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他幽默地接着说：“其实我是左耳聋，右耳正常。所以凡是太太心情愉快，妙语如珠时，我就让她走在我的右边，一同散步。遇到她暴跳如雷时，我就走在她右边，拿左耳去抗拒她的噪音。所以你看到我们走路时左右的位置，就知道太太的心情是晴天还是下雨了？”

这一对风趣的夫妻，使我想起那个“哑妻”的短剧：做丈夫的一直抱怨太太是个哑巴，千方百计请了名医将她治得能说话了。她一开口说话，就没完没了不停地说，听得丈夫招架不住了，又請教医生有什么办法让她恢复哑巴。医生摇摇头说：“唯一的办法是把你的耳朵治一下，变成聋子。”

我把故事讲给朋友夫妻听。他们认为自己很幸运，因为丈夫的耳朵左右逢源，可以省却一笔医生的手术费。

孙庆红摘自《母亲·佛心》（九州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