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月亮,肥了《断章》

2019-04-30 13:21蔡晓舟
翠苑 2019年2期
关键词:断章白鹭月亮

蔡晓舟

众所周知,月球本身不发光,她是靠太阳发放的福利才成就了赏心悦目的明月。但她并未辜负宇宙之神的重托,她在她并不光滑倒显得坑坑洼洼的沟壑中,就像梯田灌水一样储存了充足的漫射光源,并如择菜一般把太阳尖锐而滚烫的锋芒,去头掐尾地摘除殆尽。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一筐筐锃亮的清辉交由专事快递的万里长风。

月色起于天,止于地。这一路艰辛且不说,还遭遇了大气层中绿林好汉的打劫。然而,所剩无几的光亮却正好适合人们夜晚当歌对酒和寄情相思。从此,深不见底的夜晚,便有了撩人的色彩,有了月朦胧鸟朦胧的意境。于是乎,狂热的诗人骚人、文人墨客就势疯长起来。

寒暑轮回、日月交替。月神通过永不生锈的漫长光线,不倦地用古老而透明的语言欲和人们对话,世人亦报之无限的仰望和千古绝句隔空回馈。

据说,明月的第一缕灵光,是在春光潋滟的江海分娩。这里有唐人张若虚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和岭南名相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诗句为证。二张中一个出生在江苏的扬子江边,一个出生在韶州的曲江之畔。他们在“江边之人先见月,还是江上之月先照人”的课题上一直争论不休。但因两人同在江渚,惯看过秋月春风,故对明月出生属地的见解倒是一统的。

月亮在历史长河中的现身时间,其实很晚也很诡秘。它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一直就有。在天地分离之时或大洪水来到之前,中国的神话和仙话中,从没见过有关月亮的记载。伏羲、祝融、蚩尤、炎帝、黄帝的相关档案中也不曾见有“月亮”二字。唯有盘古和颛顼两位大神在社会历练的原始记录中才与月亮有染,但经千百年中的好事者仔细分析,却也似是而非。难怪,古人每逢提及此事,也总是无奈地擎酒叩问青天。

从古到今,高挂的月亮不缺追捧之人。赋诗作词赞美者有之,情急中趋步登天者有之,但诗情泛泛者多,而直点其穴者少。直到李太白为龙王而迎,入水捉月之后的300多年,才由三苏之一的苏轼用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才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寄情在月亮之上,真正把宇宙世界和人生起源,诗性地纳入了哲理的追寻之中。若是今天的科学仍在穷探着宇宙社会以及人生的一切关联之幽微奥妙,那么足见距今千年的苏大人早已有了先见之明。

年华如驶、倏又一春。然而,这一春或秋却是这般长。但再长也长不过“今人不见故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距离。今天,对皓月之赞美,似乎仍带着古人遗风。倘若月亮之上也有春秋,那一定也有不老的爱情和人间一样的温凉冷暖。

曾站在异乡的月光下遥望家乡。冰清的月亮在这头,火热的家乡在另一头。一根思乡的弧线上总晃荡着远方的村庄和对年迈爹娘的思念。

曾沐浴着皎洁月色俘获过爱情。无论上弦还是下弦、上半夜还是下半夜、东边天还是西半天、春秋或冬夏、梦里或梦外、眠或者不眠,都有月老为你时刻预备的浪漫婚床。

人说,总得有个信仰,才能安放自己的灵魂。用心仰望的月盘恰如大地穹顶的光环,而簇拥的繁星像极了人们祈祷的烛火。以致天上有听不完的神话,地上有数不尽仰望的人。

“海上升起明月/赞美的词/已在唐朝用完/抹去一把思乡清涕/以成熟的仰望/看月中霜里斗婵娟//柳梢头黄昏后/情起时怨遥夜/孤苦寂寞咏明月/明月啊/瞳孔里想安上你的光亮/让窗户里有俏影有故乡/让奔月的嫦娥奔向我//愿一根红线串起/情欲爱河乡愁/用清露徐风 桂香/熬炼山盟海誓//玉液满琼抔/遥看家乡月/看不够十五 看十六”

小诗,虽为无名之作,但也是一个咏月之人把明月装在心里的那一刻,所表达的情长情短吧。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假如当代大诗人卞之琳站在桥上看风景时,心中没有孟浩然推荐的这挂秋空明月,那么人们向往的窗子也最多被飒爽的夜风装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好在这轮新月至今仍不知疲倦地高照在他的哲理诗中。这也算是:瘦了月亮,肥了《断章》。

白鹭如纸,写下诗情画意

一行白鹭不仅因诗圣名句出尽风头,而且还因超凡脱俗的气质以及轻盈洒脱的身姿赢得人们青睐。

朦朦胧胧、朝雾飘飘的旷原之野,白鹭来了。像来自蓬莱仙境的沉默舞者,又像游历江湖、浅吟低唱的诗人。它们以辽阔的苍穹为背景,以一首流传恒久的唐诗为引子,挟裹一股古朴之风翩跹而来。白鹭者“不大不小、不胖不瘦、不长不短、不浓不淡、不艳不素”此乃形也。白鹭不依附它物而生,崇尚自食其力,清清白白甘居烟雨一隅,把曼妙的身影连缀成诗歌,再用飞翔谱成悠然和畅的田园音符,这应是它的内心。

白鹭,作为一种常见而古老的鸟类,被分为大白鹭、中白鹭和小白鹭,小白鹭数繁殖期最好看,除了身上有着夸张的胸饰羽外,头顶上还长着一两根长长的羽冠。白鹭入诗,早在2600年前的先秦时期就有古人描述和记载了。如诗经《国风·陈风·宛丘》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无冬无夏,值其鹭翿”。《周颂·振鹭》中之“振鹭于飞,于彼西雍”等。而唐宋明清时期留下脍炙人口的白鹭诗句就更多了。“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你看,天上细雨霏霏,地上绿茵一片,农家正在田野忙着弯腰插秧,白鹭则陪伴左右起落飞舞,这就是南宋诗人虞似良描绘的一幅江南田园风光图,画面中飞来飞去不能止息的白鹭,用翅膀勾勒了一个春雨潇潇,人们不违农时的鲜活场景。

白鹭之美,还美在千载之中文人的赞誉之上。诗人写白鹭,一般难免一个飞字,但白鹭也有生活之虞,它常以较多的时辰伫立于河边清滩,欲与芦花混为一色,只为一餐鱼味而守。你可别看它懦弱无比,捕食时的敏捷身手却足以让你感叹。一条正在水中游弋的武昌鱼,鳞片的银光才不小心地晃了一下,就被它的一双锐眼瞥见。迅速计算好提前量的小白毫不迟疑地一头扎入水中,从水下搏斗到叼起猎物轰然出水,仅用去数秒钟功夫。其谋生本领,堪称一绝。

白鹭,自然界的尤物。冬天,它们像披了婚纱的魔女,能让阡陌中的苦楝摇身变成开满白花的广玉兰。由娇小身躯站成的白色花骨朵,疏疏密密、亭亭玉立,俨然是一场昭示生态之美的雅集。

家乡有长江,江边多白鹭。记得有次适逢“初八、二十三,一天两次干”的大枯潮时刻,两岸江堤仿佛宽了许多,而喘息不停的江水矮了一圈又一圈,直至把江心一处长年淤积的沙底被淘洗出来。一群白鹭正好在大江之上显露身手,它們时而昂首对天,学古人把酒临风,时而激情于江风之弦载歌载舞,直把江心当成了水上踏歌的乐园。此刻,我的目光仿佛像撒开去的渔网,打捞不了刀鱼和白鲫,却能将眼前风物一网打尽。

有鹭鸥的水,一定是活水。我所蜗居的小河之畔,常见有人执竿垂钓。雨中,他们不再是青箬笠、绿蓑衣,而是撑着能遮风挡雨的轻便天堂伞。但白鹭还是当年西塞山前飞来的白鹭呵,倘若写《渔歌子》的张志和老先生隔空路过,不知仍否与时俱进地捋着胡须,长吟短咏一番。

在我如数家珍的摄影图集中,有那么一张在水一方、鹭鸥同飞的作品。让你初看,分不清谁是鹭,谁是鸥,故称之鹭朋鸥侣。若允我在桃源之乡开荒拓原,终日荷锄与鹭鸥为伴,闲暇时借草庐一间呼朋唤友……或品尝村醪,或浮白聊诗。也许,这就是我想往采菊东篱的恬淡生活。

“人生四十未全衰,我为愁多白发垂。何故水边双白鹭,无愁头上亦垂丝”。

看来,白鹭之小白比大诗人白居易更孤独、沉郁。因为它除了飞翔、捕食外,常常若有所思地呆立那里,它在想什么呢?记得有次去淀山湖畔采风,在我的长焦镜里,见过一只成年白鹭站立在高高的树冠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方。而镜头下方的枝丫上有窝出生不久的幼鹭,正张着小口、扇着猩红色的小翅膀嗷嗷待哺。每隔约一支烟的辰光,母鹭就会心灵感应地采食而来,为因饥饿而骚动的孩子逐个口对口喂饲。原来这只做了父亲仍戴着饰羽的白鹭,在守护家人,在为它们的生存而思考。

其实,白鹭的白,有别于白鹤、白鹅、白头鸟的白。这表现在它们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的杂色。若在逆光下展翅于青绿之丛,一片片洁白如雪的羽毛或被衬托得纤毫毕现。远远望去,宛若琪花玉树的枝叶,又如敬献于你的吉祥哈达,也好像卧龙手中代表智慧的羽扇。这炫目的、才被晨阳浸润过的那种纯粹,简直是对内心苍白和阴影的控诉,它在赋予你向往的同时,又赐予你眼瞳的愉悦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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