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班的考卷

李家同

我有个习惯，在无事可做的日子，会开车到乡下。两个星期前，我路过一所学校，它并不大，我是被它里面的一大排黑板树吸引住的。进去以后，发现树下有一块石牌，上面的词句非常特别：“王老师，谢谢你，我们的考卷都还留着。——放牛班全体同学。”

我对此十分好奇，就给校长寄了一封信，问他石牌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收到信后，校长立刻打电话给我，于是，上个周末，我又去了这所学校。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放牛班”。社会上对这个名词的看法是——被放弃的一群孩子，为什么放牛班的孩子如此感谢王老师呢？校长说：“过去这所学校的人数很多，有些孩子学习很差，放牛班也应运而生。這里的孩子无论上什么课都没有兴趣，不是胡闹，就是睡觉。学校从来不在意他们，反正他们都不能升入好的高中。”

当时，学校里有一位姓王的老师，别人都不肯教放牛班，他却偏偏抢着教，也的确教得很好。

每一个新班开始，王老师会给同学一个测验，测出每个孩子的学习程度。虽然是国一，其实很多孩子对分数的运算还完全搞不清楚。

王老师是一个很实在的老师，当时小学生要学的鸡兔同笼问题，他一开始绝对不教，留到学二元一次方程式时才教。他发现放牛班的同学通常不会分数的加减乘除，他会花好多时间去教会他们。

王老师也会考试，但一概考得不难。他常说，不要花太多时间在难题上，而应该将基本的知识搞熟。王老师也一再告诉学生们，将来长大成人，只要会基本功夫，就可以应付社会需要了。

校长还讲了很多王老师教书的秘诀。我最好奇的是石牌上的一句话：“考卷都还留着。”

校长拿出一个档案夹，里面全是考卷，我看了一下，考卷上的话非常特别。一张考卷上，王老师写道：“××同学，实在对不起，看来，你仍不会最小公倍数，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教会你的。”还有张考卷上有这么一段：“××同学，实在抱歉，没想到你对于负数的加减乘除仍弄不清楚，多练习几次，一定学得会的。”档案夹后面部分的考卷，显示出这个孩子已经上了轨道，王老师不再道歉，但仍不吝于勉励：“你做得真好，等我下次出稍微难点儿的题目给你做，当然我会先给你看例题的。”

我看了这些考卷，许久没有说一句话。王老师真的认为学生没有学好，是他身为老师的问题。

校长看到我默然无语，主动告诉我这些考卷都是自己的。他说他小时候数学奇差无比，他的父母都是农民，无法教他。他一直以为自己笨，幸亏被分到了王老师的放牛班，他才发现自己数学不错。后来，他一路顺利地从师大毕业，回到母校教书。语毕，校长的眼泪流了出来，有好几分钟说不出话。我赶快问：“很多同学都留着考卷吗？”校长说的确如此。

我在回家路上想，放牛班的学生为什么如此怀念王老师？说穿了，道理很简单，王老师让他们在学习过程中很快乐，也建立了他们的自尊心。正如校长所讲的，他当年何其幸运，被分到了放牛班。因为放牛班有王老师，学生真是有福了。

（木木摘自《读者·校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