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戎马生涯三件事

周战生

李宗仁，国民党桂系首领，在他30多年金戈铁马的军旅生涯中，率领过千军万马，南征北战，驰骋沙场，身经百战，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官至高位，曾任国民革命军第七军军长、国民党四星一级上将，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和北平行营主任，国民政府副总统、代总统。不管是在统一广西，还是挥师北伐，还是抗战期间，李宗仁都经历了无数次危险，但幸运的是，他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不仅没有“马革裹尸”，而且最后逢凶化吉，平安无恙。也许正应验了一位星相师对李宗仁的占卜预言——李宗仁的面相是“福相”，即使有难、有险也能平安无事，还预言他日后将会“鹏程万罩，前途无疆”。

然而，纵观李宗仁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危险，最后回到祖国的怀抱安度晚年，这并非证明那位星相家的预言应验了，而是他每次化解或度过危险都是凭借其坚强、宽容和厚道的性格使然，更是他于乱世之中顺应历史潮流，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的结果。

有惊无险

1911年，李宗仁在桂林陆军速成学校读书时，学校养有数十匹战马。李宗仁喜欢骑马，练马。他的马术技巧很好，可飞身上马，可策马疾驰，可据鞍跃上跃下，常常博得同学们的阵阵喝彩。

一天，李宗仁准备骑马群中那匹桀骜不驯的头马。这匹头马高大、性烈、凶猛，除了饲养兵，对其他靠近之人不是乱踢就是乱咬，因此学校里一直没有人敢骑它。李宗仁好胜心强，不相信凭自己的技术驾驭不了这匹马，于是向饲养兵提出要求，要骑头马。饲养兵虽然知道他马术好，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没有答应。后来，在李宗仁的再三要求之下，才勉强答应，并再三叮嘱他务必要小心。

当饲养兵把头马牵出来后，李宗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上马，拉紧缰绳。头马载着背上的李宗仁向前走了几十米，看似很驯服，突然，马头转向左边一摆，四蹄一扬，身形一蹿，如撒疯一般向前奔去，把牵着它的3个饲养兵摔倒地上。3个饲养兵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紧紧拽着马头。烈马不甘示弱，就拖着3个饲养兵向前奔跑，最后终于挣脱开，疯狂地在操场上腾挪跳跃，想要将马背上的李宗仁摔下来。面对烈马如此突如其来的疯狂表现，李宗人骑在马背上临危不惧，双脚紧紧夹住马肚，手中勒紧缰绳，想驯服烈马。谁知适得其反，烈马不仅没被李宗仁制服，反而被激怒了，又是仰天长啸，又是举蹄刨地，最后竟然纵身跃上学校走廊，把走廊边上的一块长方石块踩翻了，随之马身失去平衡跌倒在走廊下。幸好，李宗仁眼明手快，看到此情形，赶忙把右脚抬起放在马背上，此时他人虽然随马摔倒，却没有被倒下的马身压住。此时，头马从地上翻身而起，又纵身一跃，冲向小门想要往外逃去。由于门小马大，马被门框卡住了，头马使起了蛮力，硬是把马背上的马鞍撞坏，脱落下来后，才从小门挤了出去奔回马房。这一幕看得大家心惊胆战，却不敢靠近。暴躁的头马虽然“胜利”了，但是它付出了“代价”——一颗牙齿撞掉了，马嘴中鲜血淋漓。然而，李宗仁却有惊无险，只是手背擦破了一小块皮。这时，一旁担心的同学朝他围拢过来，看见他平安无事这才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七嘴八舌，有的埋怨他冒险冒失，有的说他福大命大。李宗仁心里这时慢慢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年轻气盛，在好胜心驱使之下贸然驾驭不熟悉的烈马，刚才如果不是自己反应灵敏、动作迅速、沉着应对，就不是擦破点皮的小伤了，说不定被从马上甩下摔断肋骨，或是被马压断腿，或是被马拖着撞上小门，搞不好落个断胳膊、断腿。

又惊又险

不久，李宗仁又发生了一件事，这次遭遇几乎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1916年6月，李宗仁在护困第六军总司令林虎麾下任排长（授中尉衔）。此时袁世凯阴谋称帝失败暴卒后，各地军阀的争权夺利开始加剧，护困军也与广东都督龙济光展开战斗。

一天夜晚，在护国军发动的一次讨龙战斗中，李宗仁在第六军第十三团担任左翼进攻。部队士兵由于缺乏训练，指挥失灵，情况不明，方向不辨，敌我不分，结果造成自己人打自己人，误伤不少，部队上下笼罩在一片怠战情绪中。就在这时，李宗仁所在连队连长李其昭贪生怕死，以腹痛为名，不经上级批准就擅自脱队，将连长之职委予李宗仁，李宗仁只好临危受命。

次日拂晓，敌人开始发动进攻。李宗仁带领全连官兵在没有挖掘战壕的情况下，仅仅凭着地形与敌人作战，以远程射击抵抗敌人的进攻。然而，在敌人的数次冲锋后，阵地受到严重威胁，一些士兵流露出了动摇 逃跑的迹象。李宗仁知道当 下军情危急，如果不马上 想办法提振士气，稳住军心，其后果将不堪没想。于是，他当机立断做出冲锋的决定，马上下达了冲锋命令，并且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出阵地。然而，由于枪声震耳，许多士兵听不到李宗仁下达的冲锋命令，只有为数不多的士兵零零星星跟在他身后，大多数士兵却按兵不动没有冲出阵地。李宗仁回头见此情形，一边重新发出冲锋命令，一边转身督促士兵冲锋。就在这时，敌人从他右侧的树林里射出一串子弹，其中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右脸颊。李宗仁的整个脸立刻血如泉涌，但是他受伤不下火线，仍旧坚持指挥战斗，直到无法再继续指挥作战，这才命令一名排长接替他继续指挥。

军医检查了李宗仁的伤势后，对他说：“太险了！子弹没有留在头部，从左边鼻孔射出去了。”原来射中李宗仁右脸颊的子弹受到上腭骨和牙根的阻挡，改变走向从左边鼻孔射了出去，否则后果不堪没想。后来，每当李宗仁回想起此事，仍心有余悸，又是庆幸又是慨叹，幽默地说：“全靠老天爷开眼，幸亏子弹长了眼睛啊！”

不幸中的万幸

李宗仁打仗勇猛，一旦打起仗来，他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常常与士兵一起冲锋在前，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在关键时候同样坚守战场，不下火线。

1918年3月26日，在“护法战争”中，长沙失守，李宗仁随部队撤退至湖南安仁县城以北10多公里的绿田圩，与湘赣检阅使张怀芝的部队正面遭遇。这时营长冼翰熙突然发烧，必须回后方治疗，立即命令李宗仁代理营长指挥作战。李宗仁再次临危受命，帶领全营官兵坚守阵地。尽管战斗的形势十分严峻，敌众我寡，地形又不利于防守，前面是一片水Ⅲ，后面是一条很深的河流，进退维谷，只能背水一战。但是，李宗仁毫不犹豫，坚决接受命令，并且立下军令状，此战非打赢不可。

军中无戏言。李宗仁果然带领全营官兵英勇作战，打退了敌人发起的一次次冲锋，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但是，李宗仁并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仍不敢松懈。为了侦察清楚敌人的情况和动静，他亲自前往阵地前沿侦察敌情。然而发现情况并不乐观，原来敌人在正面进攻受挫后，正利用有利的地形悄悄迂回逼近，而部分友军已纷纷开始往绿田圩大道撤退，如果不及时击退迂回包围上来的敌人，自己将要全军覆灭。

情况紧急，李宗仁毫不犹豫，立即命令号兵吹响冲锋号。然而不知为何，这时居然没有一个士兵冲出阵地，李宗仁这时置个人的安危于不顾，高举营旗，跃出战壕，大声喊杀身先士卒朝敌人冲去。直到此时，全营官兵才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喊杀声，蜂拥向前，冲向敌人。

李宗仁率先冲到了山坡上，一颗炮弹打来，落在他身边3米远的地方，幸好没有爆炸，只是掀起了泥土，李宗-浑身上下溅满了泥土。他没有因此就畏缩不前，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后，又勇敢带领官兵继续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敌人被这强大的冲锋气势压倒了，一边后退一边抵抗，靠一挺机枪一直不停射击。李宗仁下令暂停冲锋，倚靠在一棵树后侦察敌人机枪的位置。当他为了便于观察，弓着腰刚从树后出来，就在这时，“哒哒哒”，敌人的机枪朝他射来一排子弹，尽管他下意识跳起来避开子弹，但大腿还是被打中了，腿上血流如注。他立刻伏倒，只简单处理了一下，又立刻起身带领官兵们冲锋，最终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直到这时，李宗仁才在两名勤务兵的搀扶下退下战场。两名勤务兵在为他检查伤势时都大吃一惊，打穿李宗仁裤子的3颗子弹和射在他大腿上的l颗子弹，部位离腹部都非常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时，李宗仁皱着眉头，咬着牙，忍住疼痛，脸上却绽开了笑容。两名勤务兵看见他这个情形，十分惊讶：“李代营长，你的腿不痛吗？”李宗仁朝他俩又摇头又点头地说：“痛啊！而且还很痛！”两名勤务兵又问他：“那你怎么还笑呢？”李宗仁又笑着说：“我只是腿受伤，人又没死，我怎么不笑呢？！”说着又一阵巨痛袭来，李宗仁又皱起了眉头，咬起牙。两名勤务兵听了，佩服地点了点头，都被李宗仁的乐观无畏精神感染了。

视死如归

弹指一挥间，李宗仁久经沙场战功无数，20年戎马生活过去了。1938年3月，李宗仁又一次遭遇和死神的碰面。此时他已身为国民党四星一级上将、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正忙于指挥台儿庄保卫战。在这次激烈的残酷战斗中，李宗仁决心“杀敌报国”，誓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全体抗日将士共存亡，白始至终亲自坐镇，亲自指挥，置生死于度外，在面临日军疯狂进攻，大兵压境的形势下，不仅严令守城的孙连仲（时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地告诉他“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

次日凌晨，李宗仁带领军务处处长梁家齐等一行人搭车来到台儿庄郊外，亲自指挥对矶谷师团的歼灭战。在这次战斗中，日军的攻势凌厉疯狂，天上飞机炸，地下大炮轰。这一天，李宗仁到火车站视察督战。他和随行人员刚走出前线指挥部就被日机发现，敌机立即俯冲下来，投下炸弹。由于卫士李福生及时发现，行动迅速，不等炸弹落下，他迅速把李宗仁拉到身边按倒在地下。他俩刚趴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炸弹在不远处爆炸，飞沙走石，烟雾腾腾。许久，浓浓的烟雾散尽，他俩才从地上站起身，李福生知道敌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拉起李宗仁就往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李福生和李宗仁刚跑到大槐树下，正要躲在大槐树下的一块石碑后，敌机就追了过来，又在大槐树附近投下炸弹。炸弹落下，强大的气浪裹夹着弹片，铺天盖地压来，巨伞一般的大槐树立时就被削去了半边。

敌机在大槐树上空盘旋了几圈，又扔下了两颗炸弹，这才飞走。炸弹在距离李宗仁和李福生约5米的地方爆炸，如果不是有石碑的掩护，他和李福生恐怕都会葬身此地了。

敌机飞远后，李宗仁和李福生从石碑后走出来：李宗仁十分轻蔑地望了一眼天上飞远的敌机，拍打满身的泥土，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梁处长他们呢？”话音末落，梁家齐急忙走到他前面，响亮答道：“报告，司令长官，梁家齐和大家安全无恙，请您放心。”李宗仁仍是不放心，亲自清点了人数，确定一个不少，这才放心，掏出香烟坐在地上吸烟。这时，梁家齐指着不远处的1颗哑弹与李宗仁开玩笑说：“德公，你命大福大啊！想不到敌机认不得你，炸弹却长眼睛认得你啊。”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先后点头附合，然后齐声轻松笑了。

李宗仁在一旁也大笑不止，抬手把军帽正了正，然后谈笑风生说：“梁处长，你说错了，不是我福大命大，也不是炸弹长眼睛认得我，而是阎王爷告诉我了，他暂时还不收我，要收的话也要等我打完小日本才收。”李宗仁这番话自然又引得众人一场大笑，大槐树下的气氛显得轻松热烈。接着，李宗仁提高嗓门问大家：“打日本侵略者大家怕不怕？”大家异口同声，响亮回答：“不怕！”

李宗仁扔掉烟头，从地上笔直站起，扬头，挺胸，抬起手，猛一挥，声音宏亮的对大家说：“对，这才是军人！我们军人的职责就是为国捐躯，不怕死！如果我们为抗日而死，国人将会世世代代永远记住我们！好，大家跟我走！”说着迈开大步朝前走去，随从一行紧紧跟在后面。

这时，前面又是枪炮声，又是喊杀声，此起彼伏，交织一起，震天动地。一场激烈的战斗又打响了……

在这前后历时将近一个月激烈残酷的台儿庄保卫战中，巾于李宗仁和全体将士的英勇顽强，浴血奋战，战果辉煌，终于击退了日军的一次次疯狂进攻，敌人惨败，损失惨重，死伤“当在2万人以上，坦克车被毁30多辆，掳获大炮机枪等战利品不计其数”，大灭了日军威风，使“日本侵略者对我军另眼相看”，振奋激励了第五战区全体将士抗日的决心，大长了国人的志气。据李宗仁当时的卫士说，后来在一段时问里李宗仁夜晚睡觉说梦话都在喊“坚持住！顶住！……我此次命大，不死就要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

李宗仁的一生不管是在硝烟彌漫的战场上，还是在波谲云诡、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国民党内部斗争中，都遇到了许许多多意外和危险，但是他都化险为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60年代初，李宗仁平安回归祖国，叶落归根，安眠在生他养他的祖国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