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壮介的开放建筑

文/图+非亚

左右页图： 藤本壮介是当前日本新一代建筑设计师，尽管身为70后，但他的设计理念和作品却非常引人注目，富有奇特的个性和超前的内涵，而他本人常常把自己的作品称为“原始”，还把建筑实践看作是探索世界与人道的方式。

藤本壮介是目前日本非常引人注目的新生代建筑师，曾获得《建筑评论》大奖、2008 年日本建筑家协会大奖、2008年巴塞罗那世界建筑节一等奖、2009年“Wallpaper”奖等。他那种带有前沿色彩的建筑实践和研究，给建筑界带来了与众不同的感受。作为70后建筑师，藤本在上大学之初，是想成为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对于时间与空间有着异乎寻常的解读，他那有关空间与密度随着速度与时间因素而扭曲、变形的论述，以及对于空间的特殊解读方式，让藤本着迷，这种深受物理学影响所产生的空间思维，在藤本后来的建筑实践中得到了很大的体现。

另一个对藤本影响深远的要素，就是东京这个高度复杂的复合性都市。相对于藤本故乡北海道那片宽阔的大地，东京这个复杂、充满纠葛的现实环境给藤本带来了震撼，同时也让他发觉了都市这个复杂体系中的无穷魅力，并在这种复杂的空间交叉中，领悟到建筑学内在的潜力和发展可能。

直岛的金属亭子

濑户内海直岛码头的建筑，出自于妹岛和世的设计，离码头不远处临近海边的一块空地上，矗立着一个通透的、由白色金属网格构成的亭子，而这个规模不大的亭子，则出自于藤本壮介的设计。

这个亭子看上去其实更像是一个建筑装置，其外形类似一颗向天空伸展的异形钻石。构成亭子的材料，为白色的金属网格和作为骨架支撑的圆钢，这种常用于围栏的材料，被藤本壮介拿来作为构造空间装置的媒介。与艺术家所构造的单纯属于视觉的装置不同，藤本壮介的这个装置具有强烈的建筑感，因此可以把它看做一个纯粹的、通透的建筑。它有一个进入内部空间的开口，建筑的维护结构除了金属网格外，地面还铺设有类似金属网格的方格地砖；亭子的周边以及基座则铺设了碎石。在空间构成上，藤本壮介将金属网格划分为不同尺寸、形状的三角形，在金属骨架的连接中以折面进行拼接。这个外形类似于钻石的亭子，看上去具有一种参数化设计的味道。

这个建筑装置并不用作居住空间，而是作为视觉和体验装置使用，人们可以进入亭子内部，在里面攀爬、坐下。通透的金属网将室内外空间贯通起来，似乎消除了明确的边界，但边界仍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变得模糊起来，而通透的网格，也让阳光和空气得以自由进入和流动。藤本壮介在设计中，将墙面和地面作为一个整体来构成，比如地面的方格砖，拼接成像金属网一样的网格，形成了地面和围护结构材料之间的自然过渡，而围护结构也因为材料的连贯性，让人很难定义哪些是传统意义上的墙面，哪些又是屋顶。

藤本壮介运用常见的金属材料，建构了一个非建筑的亭子。这个建筑不是用来遮风挡雨，也不是用来住宿、办公或具有其他功能，而是为直岛提供一种环境艺术，以建筑手段来探索一种新的空间构成，超越并模糊建筑与装置之间的边界，形成一个地标，从而为人们提供一个内与外的体验场所，也正是因为这种封闭与通透的矛盾性，使这个亭子具有一种新的趣味。

左右页图：无论是位于日本直岛的金属亭子，还是坐落在中国上海的“远山之丘”，藤本壮介都使其展现出了一种“开放”的形态：或为金属网格状，或类似脚手架的临时设计，但都巧妙地诠释了他的设计理念。

上海：远景之丘

2016年，在上海喜马拉雅中心前面的一块空地上，藤本壮介建构了一个自然与人为元素相融合的建筑作为首届“上海种子”的创意建筑空间。相比直岛的那个亭子，这个作品是装置与建筑的混合，规模也更加庞大、复杂，融合了观看、进入、攀爬等功能，并将自然界的植物融合到其中，这就是“远景之丘”。

按照藤本壮介的解释，“远景之丘”是为了探索未来的基础视觉而设计的。这座临时建筑的概念，始于对未来基础的重新构想，工业脚手架和位置不固定的树木所形成的建筑与自然的融合，组成了一个引导人们去重新深入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未来平台。当半透明的建筑物与位置不固定的树木融合在一起时，这座临时建筑物就鼓励人们以不同方式去相遇、停留、探索和互动。

“远景之丘”的外形，类似于一座连续起伏的山丘，搭建的材料主要由乳白色的金属脚手架、钢、玻璃和镜面不锈钢树池组成。建筑有22米高，88棵种植在不锈钢树池里的植物，飘浮在这个半透明“山丘”的顶部和内部。这座壮观的“山丘”下部，隐藏着一个室内空间，可以举办各种活动，并作为小型展览和社交的空间。除了这个可以进入的空间，其余的都是脚手架搭建的构架。从边缘较低的部位开始，藤本壮介设置了可以攀登至高处的楼梯，转折的楼梯穿插在脚手架之中，构成了一种特有的建筑语言。在这座乳白色的“山丘”上，绿色植物错落地跳跃在脚手架构架和楼梯之间，赋予这座原本没有生命力的金属构架以一种生命的希望。

为了重新思考一座建筑对于未来的意义，探索一种格子形的设计结构，藤本壮介对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进行了重新配置。格子是一种结构型秩序——寻自自然界，同时也体现了人类对控制自然界所做出的尝试和努力。这个金属构架不但可以通过楼梯向上攀爬，还可以穿越和进入，深谙空间体验的藤本壮介在“山丘”的中部，设置了前后贯通的洞口，脚手架之间的玻璃幕墙则围合起一个室内空间。这种透明的玻璃幕墙，一方面让室内空间的界限消失了，另一方面又让周围的脚手架、街道景观毫无阻拦地呈现出来。

藤本壮介通过一个临时的建筑装置，诠释了自己的设计理念，比如构成空间的材料，有一种随机性、生长性和临时性。看上去简陋不加思考，实则经过精心的推敲。展现空间的复杂和有趣，也是藤本壮介设计的动力。空间的不明确、多义、重合、发展、生长，似乎是藤本壮介从都市体系中总结出来的涵义。此外，在材料的使用上，他习惯于选择那些随处可见、日常化和工业化的产品，在沿用已有的建造体系的同时，又包含了一定的创新。正是这种不甘平庸的设计思路，造就了藤本壮介建筑所具有的开放性。

左右页图：“远景之丘”的外形类似一座金属脚手架，上置多个不锈钢树池，这个临时性建筑还设有室内空间，可举办各种活动。他的住宅建筑“House N”更是别具一格，以白色方盒子的形态来模糊室内外空间。

藤本壮介作品展：未来的未来

作为少壮派建筑师，藤本壮介有自己的建筑理念，东京这个大都市的高密度、复杂、多义、变动的建筑空间，以及人造环境与大自然空间缩与放的实际体验，给予藤本许多启示，特别是对复杂体系逻辑的领悟，让藤本明白了空间就是一种关连性，空间、建筑可以看做是依据局部的规则与秩序而生长出来的结果。藤本壮介的一系列作品，也清楚地揭示了他在建筑创作领域中的崭新坐标系，或者建筑的关键词，比如：强调暧昧的秩序；塑造洞窟般、没有意图的场所；寻找既分离又连结的空间，作为一种距离感的渐层场域，以及既像住宅也像都市般的场域；呈现住家与市街、森林还未分开之前的情境，让人们居住在暧昧的领域当中。

在“House N”这个住宅项目的设计中，藤本壮介就使用了模糊室内外空间的手法，用地边界为一个墙面、屋顶均带方形洞口的白色方盒子，在这个盒子内部，又嵌套了一个真正的住宅空间，住宅的内部又嵌套了一个更小的空间。其相互之间围合的半室外空间，以及看上去随意种植的植物，给人一种既是室内又是室外的错觉。建筑外观各种错位的洞口，以及周边住宅镶嵌玻璃的窗户，形成了虚空、更虚空的对比。镶嵌在外部方盒子的内部住宅，同样由各种洞口构成，光线从各个方位漫射入建筑内部，在层层投影之后，形成了室内丰富的光影和视觉效果，这种内外空间的模糊，是藤本壮介以及不少日本建筑师惯用的手法。

藤本壮介曾于2015年在东京举办过自己的作品展，并将展览命名为“未来的未来”，从这个主题便可看出藤本壮介的建筑特性：立足于对未来建筑空间、语言和形态的探索。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也为了打破固化的空间和材料应用的界限，为人们带来全新的视觉和空间体验感受，藤本的建筑已经抛开了以往有关建筑“主义”的论争，或者那些在全球化背景下“地域主义”的热门话题，重新将建筑扭转到对空间和视觉的探索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将建筑和当代艺术进行嫁接，并模糊它们之间的界线。

“House before House”是藤本壮介另一个落成的住宅作品。它是一个不大的基地，由若干个不同功能的白色方盒子建筑构成，在二维和三维空间上进行自由的布置、堆叠，院落的植物和交错布置的户外楼梯，作为构成建筑空间的元素和空间联系的纽带，让看似混乱的方盒子得以建立在一种隐形的秩序之下，并呈现出一种这座建筑所特有的轻盈本质。

藤本壮介的建筑，来自于一种对生活新的定义。“House N”和“House before House”所呈现出来的一种清新、暧昧的空间，仿佛为沉闷的生活和日常习惯，重新打开了一扇灵动的充满生机的窗口，并重新激发起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可以说，在藤本壮介那里，“建筑改变生活”成为一种可能。

而基于一种对未来可能性的探索，藤本壮介在2012年完成了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beton hala滨水中心”项目的概念设计，基地位于萨瓦河畔的kalemegden公园，邻近要塞墙。这个项目占据了整个基地，并将所有的平面由小到大缠绕进一个巨大的螺旋结构体内，因此这个由丝带状的环形坡道组成的建筑，被藤本壮介称为“飘浮的云”。新广场和户外展览空间位于漩涡的中心眼区域，餐厅和咖啡吧位于河畔的可居住屋顶下方，商业空间则邻近要塞墙，以便于人们从街道进入。交织混乱的螺旋结构，让使用者在各个区域的多种功能空间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最佳位置。这座建筑物作为社会和运输功能综合系统，位于文化中心区，它用自由流动的循环漩涡系统连接起多个区域，让游客体验到独一无二、眼花缭乱的空间。

左右页图：“House before House”是藤本壮介的另一住宅项目，呈现出一种清新感和轻盈本质。而他在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设计的“beton hala滨水中心”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呈现出巨大的螺旋状空间，给人带来不同的体验。

2013年设计的“Catalunya House”（加泰罗尼亚之家）位于山坡之上，建筑在垂直方向由一组开设了多个大小不同圆形洞口的圆形平面构成，平面的形状犹如机床冲压出来的钢板，每一层被冲压出来的圆形洞口，在垂直方向上相互错位，穿过圆形洞口的植物，以及贯通上下层的直跑楼梯，形成了奇异的内部空间，而与变化丰富的内部空间相比，圆形平面的建筑的外形，却恪守着严谨、向心力和秩序。

藤本壮介的展览，呈现了他在2015年之前各种不同的建筑探索。展览以模型的形式，反映了各个不同作品、概念设计的空间和材质构成。和一些关注城市巨构的建筑师相比（比如库哈斯、斯蒂芬·霍尔等人），藤本壮介这个日本新一代建筑师，专注于从小的、更小的尺度去发展和生长自己的建筑，通过这种小元素的叠加、集合以及新的空间表现，重新建构和解释建筑所应有的本义。而在材料的应用上，展览中各种不同模型所应用的不同的日常材料，比如木材、金属、塑料、纸板、泡沫、海绵、树脂、石膏、锡纸、石材、小树枝、牛皮纸条、不锈钢网、有机玻璃等等，似乎也表现了藤本壮介对材料，尤其是当下、当代材料极其敏感。

和其他年轻建筑师的作品相比较，藤本壮介的建筑有一种生长的开放性，看似不可实现的空间，蕴含着建造落成的可能性和现实性。他的建筑，从空间和艺术构成出发，有违于常规，却仍然和场地、环境、历史、时空契合，变动的先锋性，或者先锋的变动性，成为其作品的基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藤本壮介显示了自己的价值，也揭示了建筑永无止境、层出不穷的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