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变局难撼油市格局

○ 文／杨国丰

委内瑞拉局势动荡将为油价上涨提供一定支撑，但不会改变石油市场整体格局，对全球油市的影响有限。

●2月26日，联合国安理会公开审议委内瑞拉局势。供图/视觉中国

委内瑞拉反对派领导人瓜伊多“自立为王”以来已近两个月，目前委内瑞拉局势仍无缓解迹象；美国、俄罗斯、欧盟、南美诸国陆续介入使其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委内瑞拉正成为美俄博弈的“战场”，不过叙利亚式的悲剧不太可能在委内瑞拉重演。未来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和出口量进一步下滑是肯定的，不过考虑到其目前的石油生产和出口量均已大幅缩水，因此笔者认为，委内瑞拉局势动荡会为油价上涨提供一定的支撑，相应类型原油的价格会有所上涨，但对全球油市的影响有限。

委内瑞拉发生了什么

委内瑞拉“畸形”的经济模式决定了其发展缺乏可持续性，这在查韦斯执政后期已有所表现。马杜罗接棒后恰逢油价暴跌，曾经是南美最富裕国家的委内瑞拉一夜间便被“打回原形”，经济衰退、恶性通胀、物资缺乏。作为国内经济支柱的石油工业也未能幸免，石油产量和出口量持续下滑。马杜罗政府采取了多项措施，但收效甚微。委内瑞拉国内经济形势不断恶化，局势动荡开始加剧。

1月21日，委内瑞拉国内爆发了反对马杜罗的大规模游行。23日，委内瑞拉议会主席、刚刚就任委反对派领导人6天的瓜伊多在反对马杜罗的集会上宣布自己为“临时总统”，美国、加拿大、阿根廷、巴西、巴拿马、巴拉圭、秘鲁等美洲国家相继对此表示承认。由此，未来的几天时间里，以美国为首逼破马杜罗下台的一系事件就此展开。在此期间马杜罗和瓜伊多也通过各种途径积极表态。马杜罗一方面于1月25日和30日两次公开表态愿与反对派展开对话，通过立即对话、共同协商、达成协议、执行方案四个步骤解决委内瑞拉问题。另一方面，马杜罗通过频繁视察军队、举行军事演习等行动向外界展示其强硬的一面。而瓜伊多则是在内部争取军方支持，在外部依靠美国造势。在美国的公开支持下，先后有包括委内瑞拉驻美国大使馆陆军武官、委内瑞拉空军上将和委内瑞拉现役陆军上校三名军人宣布承认瓜伊多临时政府。截至2月15日，共有美国、加拿大、德国、法国、西班牙、冰岛、科索沃、瑞典、丹麦、阿尔巴尼亚等38个国家宣布承认瓜伊多；而包括中国、俄罗斯、墨西哥、土耳其、古巴、玻利维亚、尼加拉瓜等在内的多数国家则支持马杜罗，反对外国干涉委内瑞拉事务。

DISCOURSE

委内瑞拉局势未来走向有三种可能，即马杜罗继续执政、瓜伊多获得政权、军队支持的新人物执政。分析来看最后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马杜罗何以连续执政

要预判委内瑞拉局势的后续走向首先要清楚为什么马杜罗自执政以来虽然风雨飘摇却始终屹立不倒。笔者认为，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一是马杜罗政府有军方的支持。在国内局势不确定性增加的情况下，为了进一步巩固与军方的关系，马杜罗在2017年将作为委内瑞拉经济命脉的石油部门交给了军方控制。如此一来，政府与军方已经从“朋友”变成“从属”关系，使军方获益良多。如果委内瑞拉军方跟随美国推翻马杜罗，一方面军方很可能无法在新的民选政府中获得如此高的地位和巨大利益；另一方面即使新政府会继续允许军队控制经济命脉，但届时美国肯定会从中分一杯羹，这依然不符合委军方的利益。因此，虽然瓜伊多对委军方软硬兼施，但军队几乎无动于衷，更何况带头支持瓜伊多的是委内瑞拉长期以来视为仇敌的美国。

二是委内瑞拉国内反对派难以形成合力。查韦斯是一位颇有远见和个人魅力的政治家，在任时对反对派采取了高压措施，马杜罗也继承了这一“传统”。经过近20年的持续打压，委内瑞拉国内反对派已是一盘散沙，稍有影响力的反对派代表人物不是被委内瑞拉政府关押就是驱逐出境，缺乏一个有号召力的代表人物，使得反对派很难凝聚人心。瓜伊多也仅仅是在1月中旬才刚刚成为反对派领导人。2014年下半年以来，委内瑞拉国内的经济形势持续恶化，生活在曾经是南美最富有国家的人们，现在常常要排上几小时队才能买到食物，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买不到。忍受不了的委内瑞拉人，已经纷纷逃离故土。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数据显示，仅2018年上半年，就有约230万委内瑞拉人逃离足够，进入临近的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和巴西等国，占委内瑞拉总人口的7%。剩下的人大部分靠马杜罗政府的“委内瑞拉食品计划”维持生活，而且多是支持

观察其政党的中下层民众。这也是马杜罗在2018年的选举中仍能以2/3以上选票连任的重要原因。

三是作为委内瑞拉经济命脉的石油出口收益得以持续。查韦斯和马杜罗素有“反美斗士”之称，美国也视委内瑞拉为眼中钉，但有意思的是美国其实是委内瑞拉最大的贸易伙伴和第一大原油出口目的市场。虽然美国对委内瑞拉实施了多轮制裁，但并未从根本上针对委内瑞拉国油和其石油出口，使得委内瑞拉能够持续获得石油出口收益；再加上欧佩克与俄罗斯的联合减产使得油价总体回暖，委内瑞拉的财政国际收支在2017和2018年有明显改善，国内激烈的民生矛盾暂时得以缓解。如果马杜罗政府能吸引更多投资或是从国际资本市场募得更多资金，提高国内油田产量，委内瑞拉的经济形势会进一步好转。

委出任总统或将有第三人

委内瑞拉局势的未来走向有三种可能，即马杜罗继续执政、瓜伊多获得政权、军队支持的新人物执政。笔者认为，最后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马杜罗及其政党继续保持对国内局势的掌控需要比较稳定的经济来源和军队的支持做前提，但目前来看这两者难以长期持续。经济方面，美国已经启动了针对委内瑞拉国油的制裁，虽然并未影响美国从委内瑞拉进口石油，但切断了马杜罗政府通过委国油从美国获得美元的途径，并转而将这些收入给了反对派。虽然委内瑞拉仍可向中国和印度等国家出口石油，而且并不影响在美国开展业务的非美国公司与委内瑞拉国油的合作，但在短时间内解决约50万桶/日的石油出口问题，对于委内瑞拉而言并非易事。与此同时，委内瑞拉需要从美国进口轻质油来稀释其用于出口的重油，虽然俄罗斯、阿尔及利亚等也可为其提供相似的轻质油，但成本无法与美国相比。因此，美国针对委国油的制裁很可能会成为压倒马杜罗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另一方面，军队对马杜罗的支持源于双方的利益捆绑，如是美国针对委内瑞拉的制裁持续加码，军方能从马杜罗政府获得的利益空间会越来越小，军队倒戈是大概率事件。一旦被委内瑞拉军方抛弃，即使有俄罗斯的支持，马杜罗政府也难以为继。

瓜伊多一定能取代马杜罗执政吗？答案是否定的。一方面，委内瑞拉实行立法权、执政权、司法权、公民权和选举权五权分立。虽然马杜罗执政以来乏善可陈，但其当选和连任都是按照宪法程序完成的，即使如反对派所说的存在纰漏，也比瓜伊多这种“自立为王”的做法更合法和民主，因此委内瑞拉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对瓜伊多及其支持者的调查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法可依的。另一方面，瓜伊多在美国留学期间便参加过反查韦斯政府的学生抗议游行，在其自封“临时总统”前更是与美国副总统彭斯有过联系，其身上就有浓厚的美国代理人色彩。而事实证明有美国的支持并不一定就能“逼宫”成功。2002年4月，查韦斯执政期间委内瑞拉发生了反对查韦斯的政变，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立马宣布支持反对派，但结果不但政变失败，而且查韦斯借此树立了“反对帝国主义英雄”的形象。最后，委内瑞拉目前的困局是简单地依靠石油出口的经济模式造成的，简单的换一个总统或是依靠美国的援助并不能解决问题。委内瑞拉民众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即使重新选举，瓜伊多也未必一定就能够胜出。这也是其拒绝与马杜罗展开对话的原因之一。

如前文所述，委内瑞拉未来的局势很大程度上是由军方决定的，美国虽然表示不排除军事干预委内瑞拉局势的可能，但也明确表示武力并非第一选项，而且俄罗斯和古巴均已明确表态反对美国针对委内瑞拉的军事行动。近日美国已确认正与一些委内瑞拉军方人员直接沟通，敦促他们放弃对马杜罗的支持，因此不排除后者与美国达成某些默契，进而采取折中方案的可能。既然马杜罗和瓜伊多都无法使军方的长期利益最大化，那么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便是军方选择马杜罗和瓜伊多之外能缓和与美国关系的第三人出任总统。

将导致特定地区重油价格波动

根据《BP能源统计2018》的数据，截至2017年底，委内瑞拉的石油证实储量为3030亿桶，居全球首位；但委内瑞拉2017年的石油产量只有不足211万桶/日，居全球第12位，出口量约为120万桶/日；2018年受国内经济形势恶化和美国制裁影响，产量进一步下滑，大约只有130万桶/日左右，出口量不足80万桶/日，已不在石油产量排名前15位的国家之列；2019年的产量情况会进一步恶化，产量将跌破100万桶/日，很可能出现无油可卖的情况。

从全球角度来看，目前全球石油市场尚处于供过于求的状态，供应过剩量为100万～120万桶/日的水平，与欧佩克与俄罗斯等国新一轮的减产幅度大体相当。因此，即使委内瑞拉的石油供应完全中断，造成的缺口也不会超过100万桶/日，其他国家完全有能力弥补这一空缺。这也是委内瑞拉局势动荡迄今未在石油市场掀起大浪的主要原因。但各产油国所产的石油品质不尽相同，委内瑞拉以重油为主，供应中断势必导致与之相对应的重油价格上涨。委内瑞拉石油出口的一半左右运到了美国墨西哥湾的炼厂。在委内瑞拉石油供应减少后，这些炼厂只能转而从加拿大或北非进口相似品质的石油，成本均高于委内瑞拉的重油，推高了美国国内石油产品的价格。另外，还有一些炼厂转而加工美国国内的轻质油，但利润水平较低。委内瑞拉的马瑞原油是我国炼厂生产沥青的主要原料。2018年，我国从委内瑞拉进口的石油占其出口总量的25%以上，以马瑞原油为主。此次委内瑞拉局势动荡升级不管是对其石油的出口量还是对出口成本都会有一定不利影响。我国的马瑞原油价格2月份升水5美元/桶，较上月上涨2.5美元/吨，体现委内瑞拉原油风险溢价。另据彭博社的消息称，中国石油正以高出WTI基准5美元/桶的价格在亚洲市场销售委内瑞拉重油。而此前委内瑞拉重油在亚洲市场上的售价，都是低于WTI基准的。

●委局势持续恶化，民众能买到的商品少之又少，终于爆发了反对马杜罗的大规模集会。

供图/视觉中国

综上所述，类似叙利亚或利比亚的历史不会在委内瑞拉重演，未来委内瑞拉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马杜罗下台应该是大概率事件，不过瓜伊多接替其执政的可能性也不大，第三者继任总统的可能性更大。委内瑞拉的经济顽疾非一朝一夕能够“治愈”，石油产量和出口量仍会进一步下降。考虑到目前全球石油行业的整体形势，委内瑞拉的石油生产2020年之前难有起色。委内瑞拉局势不会影响全球石油市场的整体供需状态和基准原油价格，但会导致特定地区的重油价格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