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芳
张学聪的山水画恢弘大气,清新脱俗,既充斥着宋代山水的豪迈雄强,又兼具新时代个性化的心绪意趣,开启了当代山水的新视野。这一拓展性的审美思维,纳藏着画家对中国山水画的深层理解,以及长期探索实践的心得体悟。多年以来,张学聪始终流连于故乡的高原和大河之间,以传统为根基,以创新为手段,力求在北方的雄阔山水中,寻找更具独特视角和诗性意味的绘画语言,构建中西融合的笔墨新境。
在张学聪的艺术生命里,最动人的山水莫过于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奔流不息的滔滔黄河。因为那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亦是内心深处最眷恋的故乡。苍茫的黄土地,奔流的黄河水,蛰伏着华夏民族灿烂久远的历史文化,清晰可辨历久弥新。对于这样的故乡,张学聪除却由衷的热爱,更多了几分敬畏和尊重。他的作品所刻画的不仅是最熟悉的家山家水,而更着意挖掘与民族命脉相连的文化精神。他将审美的焦点始终聚焦在故乡的版图上,几十年如一日地深入探究,试图以新的视角塑造心仪的山水图景,描绘出故乡最美的模样。为此,画家跳脱了传统具象的束缚,经由水墨写意的幻化,生成具有美学意味和精神高度的审美形式。他笔下展开的不是故乡的山村、窑洞和院落,而是冰雪覆盖的仙境般的山水世界,远离了烟火里的尘埃,有着不染纤尘的纯净之感。厚重的黄土与轻盈的白雪交织在一起,构成既浑朴又莹洁的诗美意境。这便是他心中的故乡,雪野、冰河、黄土地,不仅凝集着壮阔雄浑的阳刚之美,更蕴藏着中华民族恒久的精神伟力。
张学聪作品中的黄土高原,有着较为明显的色彩区分,在常见的素墨形式以外,更多表现为红色、土黄和金色。近几年来,张学聪创作了《玉落金山》、《玉龙穿峡》系列作品,凭借审美的想象,营造出黄土高原、黄河的雪景奇观。大雪初霁的黄土高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附着之上的白雪,则如白玉一样洁净莹润,银装素裹的黄河像一条玉龙穿行在高原和峡谷之间。玉落金山之时,山川绚丽而又宁静,高原与河流在白雪的掩映中纷呈着超越尘俗的清奇之美。画家以清净空明的心境关照自然,以沉静安然的笔墨表现山水,所传达的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学思想,亦是老庄、苏轼,以及历代文人雅士所追求的审美理想。画家喜欢将雪比作玉,而“玉的美,即‘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可以说一切艺术的美,以至人格的美,都趋向于玉的美:内部有光采,但是含蓄的光采,这种光采是极绚烂又极平淡的。”(宗白华语)画家显然在这一美学理念的影响下,通过委婉的审美表达,使作品抵达了绚烂而又平淡的至高境界。
从唐代王维首创水墨雪景山水以后,历代画家纷纷大量创作,留下《江干雪霁图卷》(唐.王维)、《雪景寒林图》(宋.范宽)、《九峰雪霁图》(元.黄公望)、《溪山雪霁图》(明.蓝瑛)、《雪景山水图》(清.石涛)等经典传世佳作,备受文人墨客推崇。但自古以来,雪景山水被视为颇具难度的题材,对构图、意境、笔墨技巧等方面的要求极高,需要一定的功力才能达到。张学聪知难而上,多年来专攻高原雪景这一特殊领域。几十年的写生体验和速写训练,不仅练就了他的基本功,而且也加深了对这片土地的理解和感悟。他在汲取历代名家和前辈大师经验的基础上,不断地进行自我尝试和改造,逐渐形成个性化的审美之风。在写意形式上,他对传统笔墨有所取舍,对现代审美适度吸收,在传承和拓展的选择上,为自己保留了自由发挥的空间。他的作品打破了古人雪景山水荒寒疏旷的萧瑟之境,以更饱满热烈的浪漫情怀,为画作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丰富的创造力,使作品充斥着当代山水明媚俊朗的审美特质。
张学聪在笔墨上十分注重点、线、面的构建,辗转腾挪之间,既有点的书法趣味,又有线的节奏韵律,还有块面的立体组合。为了突出黄土高原梁塬沟峁的特殊地貌,营造雪景山水的奇美之境,画家将点、线、面相互转换,相互融合,形成不同形式的画面结构,彰显出纯熟老道的笔墨功夫。无论是轻描淡写的刻画,还是简约传神的勾勒,皆能够不拘于形、不役于法,将笔墨上升至较高的精神层面,体现出超越意象本身的韵味和张力。而在经营位置上,画家尽量避开全景式的构图形式,多以局部景象为主,通过虚实、开合、藏露、疏密等对比关系,营造画面的层次和秩序,整体上具有舒展、丰富、充实的审美效果。他的作品朴厚中求空灵,淋漓间寻幽邃,在意境和神韵上更胜一筹,不仅突显了千沟万壑、大河浩荡的磅礴气势,亦显露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诗情。
张学聪的山水作品,是烙印在心中美轮美奂的故乡影像,也是画家自身审美理想的艺术外化。它从生活中提炼而来,却又表现出远离尘世的超然静穆。这种美学意义上的升华,促使画家以与众不同的笔墨形式,传导着内心最真实的审美诉求。画作中的壮丽奇景,在彰显山川河流的天地大美之外,满蕴着画家对中国文化精神、人文情怀的深度思考。作品所呈现的清雄刚健之风,映现出高原雪景的新气象,从审美上更符合当代山水的时代风尚,并为此带来视觉和理念上的巨大变革。
(本文插图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