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建宇 王舒亭
[摘 要]本文关注基于关系网络的非正式制度与基于法治的正式制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及其对出口贸易的影响。通过使用2010-2017年中国与世界55个国家和地区贸易情况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探究,结果表明:单独考察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时,二者均对贸易活动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是通过引入信任与正式制度的交叉项,则发现二者呈现强烈的替代关系。针对这一关系作出的初步解释:两种制度之间的作用机制应存在本质差异。一方面,作为隐性约束的信任水平是开展长期贸易合作关系的一大关键因素;另一方面,作为硬性保障的宏观正式制度,则起到监督与激励的作用。在贸易活动中,两种制度往往同时存在。因而,对两种制度的权衡与选择尤为必要。
[关键词]信任;正式制度;机制;出口贸易
[中图分类号]F7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9)12-0054-08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举世瞩目。这样的成就只有经得住时间和环境的考验才是真正卓越的,如今的贸易战恰恰是对中国的一次严峻考验。
出口导向型经济对我国的贸易发展曾具有极强的适用性,这一模式为我们积累了宝贵的经济实力。认清并把握我国出口的优势,汲取经验教训,方能进一步发挥经济增长的潜力。同时,在国际形势日趋复杂,制度层面也日趋规范的情况下,找准问题的核心,才能实现新的飞跃。
现如今,国际经济发展日趋规范化。在这种趋势下,宏观的经济因素之间造成的差异逐渐萎缩。此时,隐形的基于人际关系网络的非正式制度就得以在经济活动的方方面面产生作用,这成为现代社会的一个极为明显的特征。为解释现实,进而为现实提供指导,理论研究纷纷与时俱进,将隐性因素与宏观变量结合起来,纳入统一的研究框架。
制度作为正式的规则和秩序,其本质可以理解为塑造人们的交往过程的一种制约。无论在政治层面、社会层面还是经济层面,都形成了交易中的激励机制。尤其是正式制度的建立,其目的就是为了在交换中降低不确定性,因而正式制度尤其是产权是市场有效性的重要决定性因素。[1]制度的改变塑造了社会的演化过程。人们往往也会在生活中对正式制度产生一定的路径依赖,通过构建正式制度矩阵便可以发现人际关系网络的外部性,经济范畴与互补作用。[2]与之相似的一种观念是Boettke等提出的“制度黏性”,他曾在回归模型中详细考察这种效应,并得出正是该“制度黏性”催生了新发展经济学的结论。[3]
随着对正式制度影响贸易量的研究不断拓展,将非正式制度纳入考量机制已经成为一种趋势。然而,在对非正式制度的研究中存在着诸多困难。从属性来看,非正式制度依托于社会环境而存在,具有相当的隐秘性。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中,其产生的经济效果往往都是作用缓慢且相对不易察觉的。在实际研究中,一方面,如人际关系网络等非正式制度自身的属性导致诸多技术方法的准确性与合理性仍然有待商榷,因而相关的文献数量也并不多;另一方面,非正式制度本身在定义方式上横跨诸多领域,为使众多观点达成一致共识尚需时间的磨合。
较为经典的对于社会资本的定义来自Coleman。[4]他认为,社会资本,金融资本和人类资本是组成宗族的重要要素并由此将社会资本定义为约束和期待,信息频道和社会规范。从这一角度出发,福山也有过相似的阐述。[5]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的划分方式,例如Newton就认为社会资本包括规则(尤指信任),人际关系网络和效果。[6]
有关信任的定义,不同学者也给出了不同的解释。Woolcock与Narayan等尝试用四种方法界定信任:交流层面,人际交往层面,制度层面以及协同效应层面。[7]Uslaner则将信任看作是对于陌生人的道德层面的信任,信任程度越高的国家越有可能具备运转良好的政治体制,较少的腐败行为,更加开放的市场。[8]其中,经济的公平性是衡量一国的信任程度的较好的指标。事实上,从信任的本质属性上即可以将其划分为个体间的信任和制度化信任。二者区别主要在于:个体间的信任來源于关系网络,而制度化信任来自于更加广阔的文化、政治和法治环境。[9]
多数研究表明,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信任或是社会资本均会对社会生活产生影响。通过不同国家的经验可以发现信任不仅对社会中陌生人间的合作具有决定性作用,而且对于大型机构更重要。[10]在贸易领域,Guiso等认为对于一国国民的信任不足会导致与该国贸易量的减少,这其中包括笼统有价证券投资与直接投资。[12]在均衡增长模型中,通过对比信任程度不同的社会中,经济和制度环境的具体特点,低信任度的环境往往会抑制投资。[13]对私人企业而言,基于关系网络的信任可以帮助私人企业在募集资金时克服正式制度的困难。[14]在开展全球贸易时,贸易的开放度需要仔细考量。尽管普遍开放与信任的关系具有积极作用,但是当全球化阻碍了居民收入增长时,这种关系将会受到抑制,开放与信任的关系转为负值时存在特定的不平等门槛。[15]特别的,社会资本会对于可量化的经济效果起显著作用。与此同时,社会资本本身也受到经济环境的影响——例如,当收入水平增加,同时公平度上升,正式制度足够完善,居民受教育程度提高,宗族渊源较为一致时,信任程度也会越高。[16]在大量文献探讨了低维度的信任水平的基础上,Westlund与Adam拓展了信任的维度。通过总结不同空间水平上的信任与经济增长的实证研究,指出现有文献对于社会资本的主要组成部分,即社会关系网络和分布其中的规则与价值观在测算方法上存在的不足。[17]新近文献针对社会资本的类型进行了具体划分并进而得出:促进经济增长的是结构型社会资本而非认知型社会资本的结论。[18]
相比对非正式制度的研究,有关正式制度的研究成果则更为丰富。现有文献多从市场,经济增长,贸易量等角度研究。正式制度对贸易产生的影响可以通过制度距离来实现。Levchenko通过在不完全合约的模型中引入正式制度的差异,从而得出了作为一种比较优势的正式制度距离,对于贸易量具有极为重要作用。[19]正式制度和贸易活动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不仅与时期长短有关,还与作用范围有关,具体可分为短期效应,长期效应,局部效应与整体效应。[20]通过将正式制度进行微观,中观与宏观的划分,可以发现对双边贸易影响最大的制度因素不是交易国的经济制度,而是影响企业运行费用的制度和法律制度。更进一步地,可以将其对双边贸易的影响数值测算出来。[21]总之,不同的正式制度因素会对贸易量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22]在相关研究方法的创新上包括相邻效应分析等。[23]
总体来看,对于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之间的关系的阐述较少。争论点主要在于二者之间是替代还是互补关系。Putnam等发现社会交往的形式,信任与合作有助于政府治理能力的提高和经济繁荣。[24]Den Butter和Mosch指出信任可以降低交易成本进而促进贸易的发生,同时也得出了信任和正式制度对于贸易的影响存在替代关系。[25]在微观层面上,Ahlerup等通过设定一个不完全合约中厂商和租赁者的投资博弈,发现社会资本在较低的正式制度水平时可以最大程度地对博弈总盈利产生影响,并且当正式制度十分健全时这种影响会消失。[27]在跨国的经济增长模型中,也可以发现随着正式制度的完善,社会资本(人际关系网络内的信任)的边际影响降低了。受限于数据获取等诸多因素,国内的相关研究为数不多。其中,赵家章和池建宇将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并入统一框架探究了中国对外贸易的影响因素。[28]
总之,由于学界对信任这一指标的测度方法存在诸多质疑与争论,因而无论是省际信任还是跨国信任,相关的理论与实证研究均数量较少,且在研究方法方面仍有较大的改良余地。有关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交互关系的探讨更有充足空间,二者之间的潜在关系对贸易表现起到何种效果仍然需要进一步研究,在影响的幅度和范围以及其他条件设定方面都存在不小的探究空间。
本文为尝试填补这一空缺作出了以下的努力:我们依照相关研究中采用的信任与正式制度之间的交叉项的设定方法,将非正式制度和正式制度共同纳入研究框架,在基础的贸易引力模型之上进行了进一步的拓展。交叉项的设定目的在于挖掘并放大两种截然不同的作用机制之间的潜在关系,并重点分析其在中国出口贸易中起到的作用。在一系列初始回归分析中,我们得到了与现有文献相似的基本结论,包括:信任水平会对贸易活动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以及在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的统一视角下,二者均有助于贸易开展等。
二、计量模型与数据概况
(一)计量模型
在基础贸易引力模型的基础上,我们重点关注信任水平与正式制度以及二者之间的交互项,由此进行扩展,建立如下模型:
LnTrade=α0+α1Trust+α2IQi+α3Trust*IQi+α4Xi+ε
模型中,LnTrade表示中国出口贸易额的对数,Xi中选取了影响贸易活动的部分经济因素,其中包括一国的人均GDP(2010年不变价),净外国资产(LCU现价),净双边现金流量(美元现价),海关手续负担,商品和服务支出占总支出的百分比以及技术合作补助等。变量的描述统计结果见表1。
Trust*IQi即是本次研究的核心变量——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信任与正式制度之间的交互项。
(二)主要变量描述与数据概况
1.信任水平(trust_w)。这一指标旨在从国民普遍信任感的角度刻画跨国信任水平。在本研究中,我们暂且假定跨国信任水平不随时间变化。这样的假定主要与两个因素有关:首先,通常意义上的国民信任感与该国的历史文化背景直接相关,在贸易活动中又涉及国与国之间的文化认同等深层因素,上述因素的自身属性导致信任这一指标不会出现频繁和剧烈的变动。其次,本研究选取的数据库为世界观调查(WVS)。该调查分波段进行,每一波实地调查采访诸多国家和地区,耗时不等,所用人力巨大,工作艰辛。因而,每一波的数据均默认属于同一信任等级,采用统一数值。由于数据库自身条件的限制,导致研究的初始设定即为信任值,不随时间改变。在后续的研究中,我们将持续关注数据来源的更新状况,并寻找更加优越的测算方法。最新的信任数据来源于第六波(2010-2014年)。因此,我们假定2014-2017年间信任水平是不变的。
此研究選取WVS数据库2010-2014年数据,并将其作为统一信任评级,刻画2010-2017年的跨国信任状况。问卷中,我们选取“对不同国籍的人的信任”这一问题。将问卷回答的综合评级作为信任水平的具体数值。此外,问卷中少数国家的贸易数额缺失,故将其剔除。
2.制度水平(IQi)。由于影响贸易的控制变量选取一系列经济指标,与正式制度的定义划分中的经济制度有重复,因而我们将主要研究正式制度中的法治制度和政治制度。
数据来源为WGI数据库。该数据库的优势在于指标数量适中,且可以基本全面的反映政治治理和法治规范的程度。下标i表示不同的细分制度指标。具体指标有法治(rule of law),政府效率(government effectiveness),规制质量(regulatory quality),腐败治理(control of corruption),问责能力(voice and accountability),政治稳定(political stability and absence of violence/terrorism)指标。其中,法治指标衡量人们对于社会规则的信心和感知程度,尤其在合同效力、产权、警力和法庭等方面的表现以及犯罪和暴乱的可能性;政府效率衡量公共服务和居民服务的质量以及面对政治压力的独立性,政策制定和实施的质量以及对于政府实施政策的力度的评价;规制质量考察政府制定并实施政策以促进私人部门的发展;腐败治理专指使用公共权力谋取私人利益,包括大小形式的腐败;问责能力是指一国的居民得以参与选择政府与言论自由权,结社自由权和开放的媒体传播机制;政治稳定是指政府被政治导向暴动和恐怖主义等非宪制或者暴力的手段干扰甚至推翻的可能性。以上指标均选取当年估计值(estimate),取值范围为-3~2.5,数值大小与相关制度完善程度成正比。由于本研究涉及对于信任和正式制度的交叉项的分析。为了研究方便,我们选择将制度质量统一取正值。具体操作为将所有上述指标的取值均加上4,使得最终值为正,取值范围为1~6.5。
3.其他变量。被解释变量出口贸易额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主要选取2010-2017年中国出口到世界55个国家和地区的贸易额。
所有控制变量的数据来源均为世界发展指标数据库(WDI)。
三、计量结果与分析
我们在表2中列出回归结果。在表2中,第(1)列为基础回归,基于贸易引力模型进行估计。将被解释变量出口贸易额与主要解释变量GDP指数以及其他控制变量净外国资产(LCU现价)、净双边美元现金流量(美元现价)、海关手续负担、商品和服务的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技术合作补助金等进行回归。结果显示净外国资产(LCU现价)、净双边美元现金流量(美元现价)和海关手续负担均对中国出口到外国的贸易量具有负向影响,而GDP指数、商品和服务的支出占总支出的比重和技术合作补助金则具有正向影响。在此次回归中,由于R2为51.5%,调整后的R2为49.2%,可以看出模型设定与变量选取均较为合理,采用该模型作为基础有助于后续研究的进一步开展,且经选取的一系列控制变量对出口贸易的解释力较强。
由于本次主要探究因素为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的交互作用,因而有必要将二者单独纳入回归模型进行估计。首先加入信任指标(trust_w)进行回归分析,我们在第(2)列列出回归结果。结果符合预期,也与现有文献形成普遍共识: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信任水平的确会对一国的出口贸易量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该结果捕捉到了通常意义下难于观测与定量的信任这一因素的实际作用效果,并通过回归分析得出该作用的强度大小。在模型的解释力方面,我们可以看到,R2与调整的R2数值均有所增长,分别为54.9%和52.3%,这一结果令人欣慰——基本的贸易引力模型由于未考虑非正式制度因素的影响效果,略微存在瑕疵,在引入信任这一影响因素后,这一情况得到了较好的改善。对于中国而言,出口贸易不仅取决于诸多客观存在的经济因素,还与国家间的普遍信任感紧密相关。具体来说,人际信任感越强的东道国,在文化认同层面对贸易往来形成的阻碍就越小。
接着,我们在第(3)列将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进行统一分析。在现有变量中增加政府效率、问责能力、管制质量、腐败控制、法治程度以及政治稳定性等六个正式制度变量。结果显示:在此次模型设定中,并非所有正式制度变量对出口贸易产生显著影响。问责能力、规制质量与政治稳定性均未出现明显效果。该原因与样本量不足有关,后续通过补充样本容量可进行深入探讨。其他三个制度变量的影响系数均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通过R2与调整后的R2数值可以看出模型的解释力进一步增强。此时,针对初始贸易引力模型已进行了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视角下的互为补充。结果符合基本预期:尽管两种制度的性质与作用机制截然不同,但在同时考虑二者对出口贸易的影响时却发现,它们都会对贸易往来产生促进的作用。一方面,东道国制度水平发展完善对贸易开展起到“硬性”的保障作用,而两国基于信任感从而产生的文化认同则形成了无比重要的“软性”助推力。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推力无法直观表现,然而,使用特殊手段进行的量化分析却极有力地印证了这种助推力的客观存在,并且展示出了这种助推力的强大效果。
如前所述,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无论在来源或是作用机理方面都极其悬殊,我们感兴趣的正是这两种机制之间的关系。此前的分析已表明,两种机制在国家开展贸易活动中都现实存在,将二者置于统一框架下也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因而深入分析两种机制的内在关系便显得尤为必要。贸易活动不同的影响因素之间是否需要相互协调?贸易摩擦是否与机制之间的冲突有关系?为了回答这些问题,进一步考察两种制度之间的关系,我们开始在既有回归模型中引入信任和正式制度的交叉项。选取作用显著的正式制度变量——政府治理效率、规制质量以及法治程度进行深入分析,探讨信任分别和以上三个正式制度变量交互作用后对贸易活动的影响。
我们在第(4)列将信任与政府效率进行交互作用,并把二者以及交互项同时纳入回归模型。结果显示,此时的信任水平和政府治理效率对于贸易量的影响系数依然分别为正,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但是二者之间的交叉项对于贸易的影响方向为负向。同时模型的解释力稍有下降。R2下降为66.3%,调整后的R2下降为63.8%。初步结果显示,信任与正式制度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关系。这种关系对于现实的贸易活动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在第(5)列,我们用信任和管制质量之间的交叉项替换之前的交互项。回归结果并未出现太大差异——尽管信任和作为正式制度的管制质量对贸易的影响系数均为正,且分别在5%和1%的水平上显著,但是二者之间的交叉项对贸易仍然具有阻碍作用。在该次回归中,模型的R2进一步下降为58.6%,调整后的R2下降为55.5%。
最后,在第(6)列中,我们将信任和法治程度进行交互,并加入二者之间的交叉项。回归结果依然与此前两次相似,非正式制度和正式制度均在1%的水平上对贸易量有显著促进作用,但是二者之间的交叉项对贸易产生较为显著的阻碍。这次的模型解释力得到了较大的增强。R2提升为65%,调整后的R2为62.4%。
回归结果表明,在将信任和正式制度共同纳入考察范畴,研究其对于出口贸易的影响时,尽管二者对贸易的影响均为正向,但是用以刻画相互关系的交叉项,却对贸易活动产生了负向的影响。该结果较为直观地表明:两种制度之间存在着替代的关系。
我们推测这种替代关系的原因可能有两个:其一是政府效率的增强使得贸易相关的规章制度更加完善,但是由此产生了更加严格的贸易环境,不利于贸易国之间建立相对宽松和自由的非正式制度,而恰恰是诸如文化沟通与交流之类的活动才得以增进双方的信任感,有助于贸易关系的改善。在法治程度和管制质量方面,贸易国的相关水平的提升都会直接导致该贸易国实行东道国较为严苛的贸易约束,从而抑制了两国间信任对贸易的正向作用的发挥。其二则与两种制度之间的本质属性差异直接相关。尽管单方面考察两种制度对贸易活动的影响,都可以看到结果呈现正向。然而,正是由于两种制度不可调和的差异,导致在现实贸易活动中,出现了急剧的冲突和碰撞。兩种制度带来的两种作用机制,双方构成了显著的替代效果,并形成了强烈的替代趋势,共同影响了贸易活动的开展。
有關二者替代作用的背后机理仍需深入探讨。进一步推测,在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之间,是否另外存在着未加以考虑的来自本国亦或东道国的第三方因素,该因素是否会对结果的准确性造成一定的干扰?目前的结果是否受到一定条件的约束?二者的替代关系是否在数值表现上存在一个临界值,超越该界限时才会对贸易活动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亦或改变影响的方向?这些问题,需要通过后续研究来解答。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通常,贸易活动中的正式制度由于自身较为显性,易于测算等优势,在实践中与研究中均受到较多的关注。相比之下,非正式制度往往较为隐秘地存在于社会生活中,即便发挥着潜移默化的改造作用,却也不易直观表现,至于其产生的经济效果则更是受到诸多质疑。然而,通过实际测算与定量分析,我们却得以证实这一认知: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信任的确可以对经济活动——尤其本文探讨的出口贸易产生十分显著的作用。
我们需要认识到,在现实生活中,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往往同时存在,因而单独考察二者对经济行为的影响往往是片面的。通过将二者纳入统一框架,我们明显看出模型对贸易活动的解释力进一步增强,并且深入分析也将两种制度之间的交互关系清晰地挖掘了出来:二者虽然本质属性不同,也拥有不同的作用机制——信任基于双方的文化认同与情感交流,倡导隐性但紧密的合作关系,但是制度侧重基于本国利益的交易费用和成本,特点是显性和依靠外力的强制作用,内部却相对松散且充满不确定性与风险。然而,两种制度之间的关系却实则十分紧密。一方面,信任作为一种贸易国双方间的非正式制度,对正式制度存在潜在的约束效果。另一方面,通过对信任与正式制度之间的交叉项的分析发现,正式制度通常会对贸易国间的信任构成挑战,使得后者对于双方贸易情况产生促进作用的能力发挥失常。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之间呈现出替代效应。当正式制度的完善,如法治程度,政府运作效率,规制质量等显著提高时,贸易国间的信任水平对于贸易量的正向影响反而受到抑制。当二者之间的替代效应大到一定程度时,正式制度对非正式制度促进贸易的效果发挥所起的抑制作用甚至可能导致贸易国间的信任水平妨害贸易的发展。
背后的机理可能是正式制度的完善提供了更加严苛的贸易环境,不利于两国在文化习俗等方面的友好互通,无法建立更加紧密的非正式合约机制。相反的,法律规章多由政策制定者基于本国的利益出发而制定,在较多的将本国厂商或者消费者的福利纳入考量范围的同时必然会损害贸易伙伴国的相应厂商或者消费者的利益。
本文尚未研究的问题是在贸易行为中,双边的信任程度的差距和制度距离是否会产生相互作用并对贸易量产生影响。此外,对于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在贸易中的替代效应背后的作用机制仍需要深入的探究。
因此,政策制定者不应该片面将对外贸易情况的改善寄希望于正式制度的完善,而要重视正式制度对两国间的信任水平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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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魏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