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 为童心插上阅读的翅膀

张惠清

2019年4月1日，意大利博洛尼亚。一年一度的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在此拉开帷幕，如今已是第56届。

一身笔挺的西装，儒雅的行为举止，加之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接力出版社总编辑白冰已经是博洛尼亚书展中的“熟悉面孔”。当天下午，接力出版社在中国参展商联合活动区举办了“中外童书作家合作的现状及趋势”主题论坛，旨在加强中外童书出版界的沟通和理解，促进中外童书出版合作的创新和探索。

白冰告诉记者：“近年来，随着中国童书市场规模的持续扩大，中国出版人、童书作家、画家在国际出版领域的活跃度不断增高，中国元素亦成为本届童书展上的一大亮点。中外童书出版的合作模式，也从简单的版权引进与输出，升级为全球化背景下的深度出版，未来前景可期。”

熟悉白冰的人都知道他有“双重身份”：作为儿童文学作家，他用一部部精彩的作品为孩子们奉献爱意；作为出版人，他则凭着曾经军旅生涯所练就的果敢和气度，为出版业注入诸多全新的变革理念，成为近年来出版业改革发展的标志性人物之一。

在世界阅读日即将到来之际，《中华儿女》记者采访了这位业界口中的“书界奇才”，期望从他作家、出版家的经历中撷取一二，与读者共同感受儿童文学的丰富世界。

作家白冰

——“笔尖触及之处，所有的光芒皆因爱而生”

从上世纪70年代便开始进行儿童文学创作的白冰，最初和最执着的身份，其实是儿童文学作家。

白冰出生于河北省平泉县，儿时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夜晚与小伙伴围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听邻居爷爷奶奶讲述牛郎织女、孙悟空、哪吒等故事。在“声音的阅读”中，他的视线穿过大槐树弯曲的枝丫，投向星罗棋布的夜空，想象力也犹如插上童稚的翅膀，无限飞升，之后坠入璀璨的银河之中。

那个年代，由于“文革”的影响，很多书籍被视为“封资修”的产物，被锁在学校院内的一个天主教堂里，阅读资源极其匮乏。出于对文学的喜爱，白冰四处搜罗来父亲、姐姐、堂哥的藏书进行阅读，其中包括《俄罗斯童话》《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福尔摩斯探案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闲余时间，他还读泰戈尔，读托尔斯泰，读普希金，读鲁迅，喜爱金波的诗集《回声》。徜徉在文学的浩瀚海洋里，他跨越地域、跨越时空，尝试着与世界对话。

中学时期，白冰将阅读过程中形成的独立思考与丰沛情感通过笔尖触及纸上，开始尝试写诗歌、散文、童话及儿童故事，并被刊登在当时平泉县文化馆的刊物《平泉文艺》之中。16岁时，河北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会组织省里的业余作者开改稿会，白冰受邀参与，仿佛顺理成章地，阅读引领他踏上了写作的人生道路。

18岁那年，白冰参军入伍，在部队期间，他相继发表了一系列优秀的纪实文学、报告文学及小说等作品，但是，内心深处却仍寄情于儿童文学。“为孩子写作时，一定要进入孩子的生命状态，用孩子的心灵感受这个世界，这就仿佛历经了一次净化心灵的旅程，令人忘记世事纷杂，回归童年的简单与自由。”白冰说。

白冰的儿童文学作品以诗意的语言和童趣的想象著称。“诗的语言最精炼，对语言要求也比较高，我喜欢在作品中追求一种诗的意境。”他细腻敏感、内心丰沛、热爱生活、潜心创作，“有時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场景，一种感觉、一种味道，就霎时能够触发喜怒哀乐，触发内心最深处的感受，使你迫切地希望把这种感受表达出来”。

白冰记得，小时候的自习课上，他特别爱画小鸟、画云朵，“很渴望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你想成为雨就成为雨/去亲吻小草小花/你想成为雪就成为雪/像白蝴蝶飞落千家万家……”

他将对云朵的想象付诸纸上，创作出《写给云》这首诗，后被选入上海初中语文课本。

《雨伞树》的创作灵感，也是来自于童年的回忆。“小时候，家里有一把破旧的红雨伞，下雨时我和弟弟妹妹打着雨伞去上学。后来，我让妈妈拿去修，可再下雨的时候，红雨伞被一把新雨伞代替。当时我的心里很难受，就想，如果把它种在土地里也许就能结出很多雨伞。”有一年冬天，白冰在望京散步的时候，发现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一个或许是孩子吃零食里面附赠的小红伞，这个场景突然触发了他儿时的记忆，于是造就了《雨伞树》的诞生。

儿童文学作家、诗人金波如此评论《雨伞树》：“这是一个丢失与寻找的故事，也是一个分别又重逢的故事，还是一个残损与新生的故事。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一切美好的转化都是因为爱的力量。”

《一颗子弹的飞行》则是白冰对人生的独特感悟和情感投射。一颗向往蓝天和光亮的子弹终于出膛，它满怀喜悦，像鸟儿一样飞。然后它发现自己停不下来，差点射中了拿棉花糖的孩子、推婴儿车的母亲、年轻的恋人……最后飞向苹果树，“我没有了自己”。

白冰认为，图画书语言是“浅语”，孩子听得懂、浸满了亲情和挚爱的妈妈语；同时是“潜语”，深入浅出，简洁纯净，却又蕴含了深意；又是“前语”，是成年人独特的生命感悟，可以为儿童提供情感体验和生存智慧，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充满爱的阅读中散发梦想的光芒。

“单纯又不简单”，是作家曹文轩对白冰作品的评价，“这其实是一种具有难度的创作，简单是一种美学，是一种很高的境界，这个境界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的。简单的，但又是丰富的，解读就可以无穷无尽。”

多年来，白冰秉持着一位儿童作家的匠心与精益求精的精神，为孩子们先后呈现了儿童诗集《飞翔的童心》、作品集《绿太阳和红月亮》、童话集《吃黑夜的大象》、低幼童话《狐狸鸟》等代表作，获得了中国政府出版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奖、冰心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等多项儿童文学大奖，儿童诗《假如》等多篇作品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材。《换妈妈》《挂太阳》《爸爸，别怕》《雨伞树》《一个人的小镇》《大个子叔叔的野兽岛》《一颗子弹的飞行》等9部图画书，已全部输出国外版权，并荣获国内外各种奖项。他的图画书题材广泛，立意深，故事精彩，画面美妙，被誉为“白经典”。

至今，白冰仍然很享受儿童文学创作带来的儿童生命状态和轻松快乐：“图画书可以被誉为高于任何图书形式的伟大图书。诞生100多年来，作为人类向下一代传递文明成果、生存智慧、生活经验的有效载体、孩子认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窗口和第一级阶梯，它聚集了世界上很多作家、画家、编辑、出版人从事世界上这一最快乐最有意义的事业。而我，是其中快乐的一员！”

出版人白冰

——“出版生涯与中国出版改革的启幕和风云际会相映成辉”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正是出版业改革启幕、风云际会之际，1985年，白冰从部队转业到作家出版社，开启了自己的出版生涯。自此，他的事业与出版业气象万千、纵横捭阖的改革进程相联系，成为出版业每个关键性改革阶段的标志性人物之一。

白冰回忆，当时出版业由计划经济面向市场经济改革正渐入轨道。“时代在变革，我们对于出版产业和图书属性的理念也要发生变化。过去只承认出版是事业，而市场经济改革带来的出版产业，让我们在守护出版的意识形态属性前提下，也承认了它的商品属性、市场属性。”

立足于时代变革之潮头，白冰策划出版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英国病人》《马语者》等多本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影响了一代人生活观、价值观的常销书、畅销书，大力推动了中国畅销书理念的形成和实践。

2001年，时任作家出版社副社长的白冰做了出版生涯中一个重要的决定：接受接力出版社社长李元君的邀请，作为广西出版业特殊引進人才“空降”至接力出版社出任总编辑。此举拉开了出版业高层人才流动和异地设立出版中心的序幕，也轰动了整个出版界。

“从副局级干部到副处级干部，从中管干部到地方干部，当时身边很多朋友来问我为这么做这个决定，‘你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白冰笑道，其实他只是本着一个很务实的想法，“对我来说很简单，当时接力出版社李元君社长给我足够的信任和支持，如果你喜欢孩子，喜欢做童书，有那么好的机会和平台，为什么不做呢？职务官衔在对儿童文学的追求中不算什么，能干事是最重要的。”

随后的18年间，白冰和接力社管理团队一道，帮助接力社在竞争最为激烈的少儿出版领域中，创造性地挖掘新亮点、开发新产品，并凭借着成熟的市场运作经验，将各类产品经营得风生水起。

比如，2000年之前，少儿出版界还没有有意识地开发畅销书，都是按常规品种在运营。白冰将精品畅销书运作理念系统移植到少儿图书领域，《鸡皮疙瘩》《淘气包马小跳》等超级畅销书的横空出世，引领了中国少儿出版的畅销书时代，开启了中国少儿出版延续至今的黄金时代，中国少儿出版成为拉动中国零售图书市场上行的主力军。

而在出版业面临数字化、国际化、品牌化大考之时，早在2010年，白冰就和他的战友、接力社社长黄俭率先提出“第三次创业”的概念，意在围绕少儿出版的核心价值重塑竞争力，开启少儿出版发展的新思路。以品牌授权经营、阅读培训和教育培训工作的推进、阅读推广平台的建成为标志，接力社主业升级道路日渐明晰。接力社埃及分社，是中国少儿出版界设立的首家海外分社，为中国少儿出版国际化经营的第一步。

多年来，白冰带领团队改革创新，锐意进取，使接力社从当年的“默默无闻”变成今天中国童书出版赫赫有名的一面旗帜。

2018年，白冰获得了“2018年度出版人”奖。在颁奖典礼现场，原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中国出版协会理事长柳斌杰对白冰给予了高度评价：“白冰同志进入接力社以后，开创了我国出版业异地发展的历史。在少儿出版领域里一直坚持改革、开放、创新，结合世界少年儿童出版的潮流，为开拓我国少年阅读的新天地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并为少儿出版打开传统出版新局面起到了引领作用。”

在白冰的出版生涯中，他开创性地将价值出版理念、出版服务精神系统融入出版市场，并为中国出版界贡献了一整套相关的改革思路、管理方法和创新实践，承担了出版业改革创新和价值传承的重大时代使命。2014年，他获得了作为一个出版人的个人最高荣誉——“韬奋出版奖”。

从军营走入出版界，从作家出版社“空降”到接力出版社，在酣畅淋漓的人生道路上，白冰书写了这个时代的出版传奇。

对话·白冰

——“让中国孩子与世界同步阅读，让世界孩子感受中国精彩”

《中华儿女》：在少儿出版界，您既是出版人，也是作家的“双重身份”对您的出版工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白冰：既是作家，又是出版人的双重身份，为出版工作增添了视角和维度。一、便于从作家的角度来审视作品；二、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作家的甘苦，从而能够更好地交流，得到更多作家的信息，拿到更多高质量的稿件；三、能够亲身体会作家的不易，所以更能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从书稿编校质量到后期营销尽全力做好，从而争取更多作家、画家的信任。

《中华儿女》：中国原创童书现状如何？接力出版社如何推动原创童书的发展？

白冰：近年来，国内儿童文学作品的质量有了很大的提升，原创精品数量明显增多，原创作品的丰富性得以提升，儿童文学创作“质量跟不上数量”的现象大为改善。童书发展飞速，所以要求我们要在质量上下功夫，出更经典、更精品的书。

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作品是出版社的命脉。经过长期的品牌维护，接力出版社重点打造的“娃娃龙原创图画书”系列不断壮大，已出版《永不停止的奔跑》《藏起来的鞋子》《我用32个屁打败了睡魔怪》《山楂村和狗獾村》18种，近半作品被译介到国外，《走出森林的小红帽》版权输出到法国和埃及，《鄂温克的驼鹿》版权输出到加拿大，超过一半的图书获得中外奖项。

《中华儿女》：近年来，接力出版社是如何在儿童文学方面推动国际合作的？

白冰：“让中国孩子与世界同步阅读，让世界孩子感受中国精彩”一直是我们肩负的使命和责任。在国际合作方面，2017年11月至2018年10月，接力出版社图书版权输出108种，同比提升13%，版权输出到法国、俄罗斯、加拿大、埃及、伊朗、韩国、斯里兰卡、越南、泰国等国家和地区。近两年，接力出版社在博洛尼亚国际童书展与阿尔及尔国际童书展都承办了相关产业论坛，旨在加强中外童书出版界的沟通和理解，促进中外童书出版合作的创新和探索。2018年，接力出版社携手俄罗斯莫斯科州立综合图书馆合办“比安基国际文学奖”，通过与国际机构合作设奖，推动原创自然文学作家作品走出去，引进自然文学优秀作品，为原创提供借鉴。

《中华儿女》：在互联网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您怎样看待数字出版对传统出版业带来的强烈冲击和挑战？接力出版社如何转型发展？

白冰：冲击和挑战是伪命题，只有融合发展。当广播出现时，有人说报纸期刊没人看了；当电视出现时，有人说没人去电影院了；而现实并非如此。现在又有人断言，数字出版出现了，纸质出版将出现危机。“内容为王”的内核下，数字出版、网络出版只是为内容增加展示的媒介方式。

目前，接力出版社已经拥有数字版权千余个品种。为了满足数字内容市场的供给侧改革及消费升级的需求，接力出版社以特色少儿内容资源为依托，不断探索新的产品形态及合作方式，在全社提倡多媒体融合发展，优化出版流程，由内容提供向知识服务、教育服务方向延伸。创新产品形态，开发有声书、富媒体互动类、知识付费类产品，全年上线“小牛顿科学馆”、《走出森林的小红帽》、《故事中的经济学》等20余种新产品，深受儿童数字内容渠道及读者好评。此外，由接力出版社运营的中国青少年多媒体阅读推广平台——天鹅阅读网截至2018年11月累计流量已达到500余万人次，注册人数逾20万人。

《中华儿女》：今后，您对接力出版社的发展有什么样的规划？

白冰：从经济层面来看，2020年，接力出版社要实现我们的十三五规划，就是教材教辅加一般图书年产值达到十个亿。我们将致力于把接力出版社打造成为一个利用国内国际两个资源、拥有国内外两个市场、国际化多媒体的青少年文化传媒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