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琐忆

（一）

正是樱花时节，在东京盘桓数日，景点人流如潮，印象最深的却是浅草寺前少女的甜笑。

距书法展开幕尚有三天，与L买好隔日去京都的车票，准备出游。岛田夫妇前来接应，带去参观绘手纸展厅，岛田粗通中文，加上夫人英文翻译，沟通无碍。午后下起了细雨，撑着伞步行去五反田，访制墨名家南多加夫，老人年届八十，出身世家。赏看了江户古墨，又研墨挥毫，兴尽而归。

从东京乘新干线，两个多小时抵京都。时近正午，打车到酒店，L自告奋勇办理入住，我坐在大堂沙发上等候，岂知不一会儿唤我帮忙，原来是语言不通。L虽到过日本多次，日语只会几句，往常有人陪同自然无妨，此番一时错觉，跑到前台大讲中文，接待员以英文相问，便目瞪口呆。

趋前交谈，得知入住须在下午三点。既如此，寄存好行李，简单吃了午饭，搭火车先去奈良。

因为时间充裕，特地买了慢车票。站台很是简陋，乘客寥寥，一男子模样精瘦，翘着二郎腿，端坐靠椅，气宇轩昂。列车驶来，浅绿色的老式车厢，空空荡荡。一站一站驶去，经过乡间小镇，仿佛穿越到旧日时光。

古都奈良城池并不大，在站前叫了辆出租车，直扑东大寺。此华严宗名刹，沿步道行去，正门气象雄阔，小鹿随处可见，面目温良。大佛殿称世界最大木造建筑，宏伟自不必说，殿中一尊广目天王，手持毛笔，过目难忘。

郊外唐招提寺，乃鉴真圆寂处，甚是清寂，周边一派田园风光。略略看过，暗忖他日再来，须放慢脚步，夜游奈良。

时候不早，坐上快速列车，直达京都。整日奔波，两人皆已疲累，进房早早将息。谁知熄灯不久，L即大打呼噜，鼾声如雷翻滚，以纸巾塞耳亦无可抵挡。连日受此影响，严重缺睡，几近崩溃。情急之下大放音乐与之相抗，先是流行歌曲，继而摇滚乐出场，一通狂轰，终于将他震醒。L自知惭愧，说声抱歉，翻身再睡，鼾声居然小了许多。

京都寺庙上千，以清水寺最为著名，寺在半山腰，本堂前舞台悬空而立，望之巍然。可惜寺院正在修葺，搭满了脚手架。从寺后下山，台阶陡峭，谷间清幽，绝少人迹。在清水老街上稍作休整，吃过点心，继续漫游。一路打车，脚步匆匆，不过半日，岚山、金阁寺、东福寺俱已游毕。

下午四点光景，搭JR线去伏见稻荷大社，售票员递来车票，简陋的油印纸条，敲着站名图章。神社亦在山上，建筑皆朱红色，L脚力已是不济，呆在下面等候。天色微暗，独自上山，道中红色牌坊密密麻麻，穿行了数百步，感到视觉疲劳，遂返身而退。

回到酒店，去楼下晚餐，L见到上等牛肉，口水直流。赶紧落座，叫上两盘，又点了清酒，服务生问需冰镇还是温热，我说两者都要。于是，玻璃杯盛着冷酒，陶杯盛着热酒，交替而饮，畅快淋漓，完满收官。

东京地铁依旧繁忙，惟秩序井然，毫不杂乱。随人流出站，到得上野公园，门口赏花招贴十分醒目。与岛田、L在道旁叙话，不一会儿，肖桑如约而至，便一同往里走去。

上野公园本是赏樱胜地，樱花大道两旁皆百年古树，繁花绽放，如祥云蒸腾，令人叹赏。道上游人摩肩接踵，树下赏花客席地而坐，饮酒谈笑，热闹极了。

东京都美术馆距此不远，建筑朴实，与自然相融。书法展开幕，观者如云，在书作前合影，稍作勾留，同赴开幕酒宴。

几十张圆桌早已坐满，台上有嘉宾正在发言，同桌多日裔书家，举杯互敬，气氛轻松。

饭后无事，逛了东京国立博物馆，又到公园后面街巷散步。此一带店铺林立，古风盎然，居民来来往往，时有自行车穿行，街上挂着“交通安全运动月”标语，有妇人推着婴儿车走过，一派闲适的景象。停停走走，进小店喝了杯咖啡。出街巷，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此时，瞥见路牌上写着“日暮里”，意味悠长，心头浮起一丝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