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前,我国特色小镇建设的广度和深度都已经进入到一个新阶段。作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成功实践,特色小镇建设对各地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特色小镇建设热潮的兴起反映了其巨大的扩张潜力和植根市场的旺盛生命力。在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指导下,特色小镇的“特色”定位必须致力于大做产业本色、人文底色、自然景色和宜居气色的“四色”文章,而对特色小镇之于当下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意义的理解更不能局限于经济转型、产业升级、城镇化、区域发展或者社会治理的任何单一环节,只有从统筹城乡发展,实现城乡一体化的高度与层次去认识和评定特色小镇的战略地位,才能为特色小镇建设创造创新性的政策空间和理解共识。
前言
毫无疑问,“特色小镇”是当下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热门词汇,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这四个字本身所包含的意思。2016年7月,住房城乡建设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关于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的通知》发出后,特色小镇建设已经在全国各地纷纷展开,成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课题。但究竟什么是特色小镇?如何理解和认识特色小镇?特色小镇应该如何建设?这些看起来很浅显、很直白的问题,目前并没有一个统一和得到广泛认可的答案。把时间稍往前推,如果从2005年5月12日《中国房地产报》刊发《“金罗店”经营现代化特色小镇》公开报道“特色小镇”算起,10余年时间,我国学术界对特色小镇的相关研究文献达到2 302篇(以中国知网文献统计为例,截至2017年6月6日),总量看似不少,但超过95%的文献集中发表于2015~2017年,其中2015年243篇,2016年1 105篇,2017年859篇,而2015年之前的10年时间所发文献总数不足百篇,可见,特色小镇研究文献虽然总数不少,但相对于政府部门对特色小镇的倾力推动和热切期盼,现有特色小镇研究存在热度有余而深度不足的问题。从研究内容来看,特色小镇建设中的核心问题即特色小镇的发展定位问题研究仍然不足,尚未形成较有普遍性的发展共识。换言之,特色小镇的发展方向究竟何在,仍待进一步探索和明晰。
一、研究述评
(一)文献关注分析
从文献发表热度可见,当前的特色小镇研究热潮肇始于2015年,因为此前的2014年只有19篇相关文献,而2015年暴增10余倍至243篇。这与特色小镇的实践进程是相吻合的。2014年底,浙江省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打造特色小镇的发展战略,2015年1月,浙江省政府工作报告将“加快规划建设一批特色小镇”列入重点工作计划,4月22日,浙江省政府公布《关于加快特色小镇规划建设的指导意见》,6月24日,浙江省特色小镇规划建设工作现场推进会召开。随着一系列有关特色小镇的政策文件紧锣密鼓地推出,特色小镇已经成为浙江省新的经济发展战略。由于浙江特色小镇建设取得明显成效,2016年7月,住房城乡建设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发出《关于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的通知》,要求到2020年,在全国培育1 000个左右各具特色、富有活力的休闲旅游、商贸物流、现代制造、教育科技、传统文化、美丽宜居等特色小镇。[1]不仅如此,同年10月,第一批中国特色小镇名单公布,国家发改委《关于特色小(城)镇建设的指导意见》发布,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国家发改委、住建部在浙江杭州召开特色小(城)镇经验交流会。可以说,特色小镇已经进入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战略的高度,2016年可堪称为特色小镇建设的政策元年。与特色小镇建设热潮相呼应,2016年特色小镇研究文献数量大幅增长至1 105篇。2017年1月至6月初,特色小镇研究文献数量已经达到859篇,预计全年突破2 000篇是大概率事件。1年2 000篇文献,相较过去10年2 000篇文献的研究关注而言,“特色小镇”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为当前实践和学术研究的共同热点话题,既反映了我国当前的经济建设重点,也体现了学术界对我国经济建设、社会发展问题的敏锐洞察和快速反应能力。
(二)研究内容回顾
十多年来,我国特色小镇研究内容从初期的单个城市特色经验介绍逐渐扩展至对特色小镇建设的全方位研究。其中,对特色小镇的建设过程研究是重点,内容范围覆盖从特色小镇的建设规划、建设理念、建设路径到建设中存在的问题等方面。
1.建设过程研究
(1)建设规划。特色小镇作为新生事物,涉及到产业与空间的双重创新,因而其建设规划一直是研究重点。特色小镇建设规划的核心特点是创新与融合,“小镇规划建设的邏辑起点在于产业的选择和经济的发展,依托特色小镇,集聚创新资源,实现产业发展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是特色小镇规划建设的根本目的。”特色小镇的融合发展要体现产业间的融合、产业内部的融合、产业发展与城镇空间布局之间的三个融合。[2]相比传统规划对象,特色小镇规划要体现空间载体的多样性、特色内涵的差异性、外部条件的复杂性、规划任务的紧迫性、规划内容的综合性,是目标导向下各种元素高度关联的综合性规划和落地性规划。[3]特色小镇承载着区域产业转型升级的重任,其发展的示范带动性和迫切性,要求特色小镇规划必须做到“精准”,即精准定位特色主题、精准构建产业发展体系、精准设定项目体系、精准塑造文化灵魂与空间风貌。[4]特色小镇规划理念要实行“多规合一”,联动编制产业、文化、旅游“三位一体”,生产、生活、生态“三生融合”,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三化驱动”,项目、资金、人才“三方落实”的建设规划。[5]
(2)建设理念。按照新发展理念建设特色小镇已经成为学界共识,在此过程中,倡导借助品牌效应来构建特色小镇的观点较为新颖。该观点使用“品牌基因”概念认为,品牌与生命类似,会经历孕育、成长、凋亡的过程,品牌基因就是承载着品牌要素的DNA,品牌基因包括产业品牌基因、文化品牌基因、环境品牌基因、服务品牌基因,因此,特色小镇构建要按照产业、文化、环境、服务的品牌策略来发展。[6]
(3)建设路径。根据国外著名特色小镇的建设经验,国内学者普遍认同特色小镇建设要坚持产业引导,推动产、城、人、文共同发展,即在特色小镇的建设和发展过程中,一切都要以推动其核心产业或企业的发展和强化为目的来进行规划。[7]具有产业基础和创新氛围的特色小镇,有利于汇聚创新资源的众创平台建设,特色小镇可以利用基于互联网的众创平台,获取创意、实现开放式协同创造、孵化创新创业型企业。[8]由地方政府发起的特色小镇建设,既是一个地方城市化政策的先行尝试,也是不同地方政府间治理协同的过程。特色小镇不但应该纳入国家城市化的总体战略,也应该尊重地方政策创新的积极成果,在城乡治理合流中实现产业转型、人口导入和文化传承的功能融合。[9]
(4)存在的问题。在政策利好推动下,我国特色小镇建设热潮日渐高涨,一些带有共性的问题逐渐呈现出来。一是规划不科学。小镇申报之初多为概念性规划,由于部分地区谋划不足、投资目标过高,后期不得不多次外延与扩展,导致总面积偏大,不符合特色小镇“小、精、强、美”的特征要求(翁建荣,2015)。个别地方的小镇规划建设更多地表现为地方原有要素的“拉郎配”,缺乏建设性的创新思考(张鸿雁,2017)。二是建设运营不畅。部分小镇对产业、旅游、文化、社区功能融合考虑不到位,导致项目相对疏散,功能叠加不足;仍然依赖“政府招商”,导致运营主体错位;主导产业的科技含量和成长性不足影响创新集聚转化(朱莹莹,2016);绝大部分小镇存在产业缺特色、行业缺龙头、资源缺整合、项目缺主体、发展缺融合的问题(侯小伏等,2016)。三是多种关系有待处理。随着特色小镇建设的推进,特色小镇对新型城镇化的影响、特色文旅资源的开发利用、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管理权的实现以及抑制非特色小镇的人为造“镇”冲动等问题将会逐渐浮现(林瑜胜,2017)。
2.发展体系与建设理论研究
除了特色小镇的建设过程受到重视之外,已有文献还针对特色小镇的发展水平、内在体系和建设理论等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
(1)发展评估。针对特色小镇的发展水平评价问题,学者提出根据特色小镇的内涵,可以进行产业、功能、形态和制度四个维度的评价,将其与创新、协调、绿色、开发、共享的发展理念进行交叉构建,可以得到特色小镇的发展水平评估框架(吴一洲等,2016)。
(2)内在体系。根据浙江省特色小镇的创建经验,学者总结认为特色小镇的成功离不开包括产业、人才、土地、政策、资金和运营等在内的支撑体系支持(宋为等,2016)。文化吸引力对于特色小镇建设来说也不可缺少。要把强化文化特色、彰显独特文化魅力贯穿于特色小镇建设全过程,增强特色小镇对创业创新者的吸引力、向心力(陈立旭,2016)。
(3)建设理论。一是特色小镇的定义。究竟什么是特色小镇?时任浙江省省长李强认为,特色小镇是按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理念,结合自身特质,找准产业定位,科学进行规划,挖掘产业特色、人文底蕴和生态禀赋,形成“产、城、人、文”四位一体有机结合的重要功能平台(马斌,2016)。其他有关特色小镇的定义也大都离不开“产、城、人、文”这四个核心要素。二是特色小镇的理论渊源。以浙江特色小镇为例,特色小镇的区块经济部门特型化,既延续了现有产业,又促进了产业集聚,还通过同产业的充分竞争,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和产业布局合理化,契合了“抓好宏观布局,放活微观创新”的供给侧改革理论要求(陈宇峰等,2016)。生产力空间布局理论可以分解为中观层面的区域都市带、城市群理论和微观层面上的产业集聚理论。特色小镇带状、圈状、网络状的产业空间格局逐渐替代了中心点状(中心城市)、县域块状(强县)的格局,体现了都市圈城市群的发展理论;特色小镇的生产力优势来自于“特色”,而“特色”就是专业化,就是产业聚焦,体现了产业集聚理论(白小虎等,2016)。
(三)研究评价
1.研究成就
(1)深化了特色小(城)镇的理论认识和战略理解。已有研究充分认识到了我国经济“新常态”和新型城镇化背景下建设特色小镇的重要战略意义,运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生产力空间布局等理论阐释了特色小镇建设的理论支撑,就特色小镇对我国农村精准扶贫、社会治理等方面的意义做了探讨,并就特色小镇建设中可能面临的诸多问题和挑战进行了论述,充分显示了特色小镇建设对当下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撬动意义,展示了包括特色小镇在内的中国小城镇建设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角色和地位,深化了对特色小镇和小城镇建设的理论认识,有助于促进和加深社会各界对我国力推特色小镇战略的理解,推动我国新型城镇化战略取得更大成就。
(2)推动了特色小镇的建设实践。已有大量对国外特色小镇创建经验的介绍和对浙江及其他地区各类型特色小镇创建过程的实证研究,为我国各地特色小镇建设健康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借鉴和路径参考,有利于特色小镇的创建和运营,有利于特色小镇通过产业升级、高端资源要素的集聚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和城镇化的创新发展,从不同侧面推动了新农村建设,进一步推动了我国城乡统筹发展进程。
2.研究不足
(1)浙江省特色小镇研究较多,其他地区特色小镇研究较少。正如特色小镇建设以浙江省特色小镇经验为先导一样,已有特色小镇研究的论述对象多以浙江省特色小镇为主,相关文献资源也主要出自浙江省内媒体。这一方面说明了浙江省特色小镇建设确实先人一步,有很多值得挖掘和总结的经验,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我国特色小镇建设虽然已经在全国层面展开,但各地的学术类媒体并没有完全做到及时跟进,从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浙江之外的地区对特色小镇建设的重视程度仍然不及浙江省。
(2)特色小镇内涵之别所导致的差异性研究不足。国家住房城乡建设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关于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的通知》明确要求,特色小镇建设原则上要以建制镇为主,优先选择全国重点镇,但浙江省特色小镇并非建制镇,而是一种既非行政区划单元,也非产业园区,是聚集各种发展元素的功能平台。可见,虽然同为“特色小鎮”,但浙江版和全国版是有明显差别的。由于建制镇与非建制镇在行政规划、管理权限、制度规范等方面都有截然不同的规定,经济社会领域内的各种关系处理需要不同的思路,因而浙江省特色小镇建设经验并非可以为全国其他地区复制照搬,浙江省特色小镇研究成果也并不必然适用于全国其他地区的特色小镇创建,两种特色小镇的创建过程和面临的挑战不尽相同。总之,由于内涵之别导致的二者差异性学者虽然已经注意到,但并未深入展开探讨。
(3)特色小镇的经济意义过浓,社会属性关注不够。“特色小镇”的提法在我国由来已久。早在2005年《中国房地产报》公开报道特色小镇之前的1996年,“特色小镇”一词已经首次使用。1996年,江苏省昆山市小城镇建设经验被列为全国先进典型予以介绍:“我们坚持因地制宜、分类指导、确定特色、各展所长的发展要求,从各镇实际出发,积极探索小城镇建设上规模、上档次、健康发展的有效途径,逐步形成了一批功能独特、风格各异的特色小镇。”如果论及特色小镇的基本设想,其时间节点甚至可以上溯至20世纪80年代。1983年,费孝通先生根据吴江调查形成了著名的《小城镇,大问题》报告,被《瞭望》周刊于次年以“各具特色的吴江小城镇”为题摘要刊发。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我国学术界曾经形成一个小城镇研究热潮,产业、空间、文化、民族等各类小城镇特色都成为研究内容。综合上述研究及2005年以来的特色小镇研究内容不难发现,现有研究较多地关注了特色小镇的经济意义,就特色小镇引领经济发展方式和推动产业结构的角色和功能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而对特色小镇所必须具备的文化、居住和共同体归属等社会属性研究相对不足,导致号称“产、城、人、文”四位一体的特色小镇建设一边倒地呈现资本投入和产业聚集狂飙突进,但文化底蕴和宜居气色明显培育不足的不协调局面。
二、特色小镇的理解维度
鉴于特色小镇在我国实践和学术领域都已经具备相当热度,我们有必要对其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即究竟应该如何理解“特色小镇”在当下的意义?特色小镇对国家发展、经济增长、人民生活乃至政府治理究竟意味着什么?根据国家一系列有关特色小镇建设的政策文件和以浙江省为代表的地方特色小镇建设经验、成就来看,对于当前特色小镇的理解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几个维度:
(一)城镇化维度
特色小镇建设有利于推动我国城镇化进程,与城镇化存在着相辅相成的关系,是从国家和地方政府各级政策文件中显而易见的事实。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提出,要“发展与疏解大城市中心城区功能相结合、与特色产业发展相结合、与服务‘三农相结合,具有特色资源、区位优势的小城镇,要通过规划引导、市场运作,培育成为文化旅游、商贸物流、资源加工、交通枢纽等专业特色镇。”《国务院关于深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的若干意见》(国发〔2016〕8号)要求加快培育中小城市和特色小城镇,国家“十三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因地制宜发展特色鲜明、产城融合、充满魅力的小城镇。”国家三部委《关于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的通知》就指导思想提出,“通过培育特色鲜明、产业发展、绿色生态、美丽宜居的特色小镇,探索小镇建设健康发展之路,促进经济转型升级,推动新型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浙江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快特色小镇规划建设的指导意见》(浙政发〔2015〕8号)提出,“加快规划建设一批特色小镇是省委、省政府从推动全省经济转型升级和城乡统筹发展大局出发作出的一项重大决策。”作为本轮特色小镇热潮的发起者,浙江省着力打造的特色小镇更多地定位于“功能区”而非建制镇,因而其政策文件没有直接提及特色小镇与城镇化的关系,但通过特色小镇建设推动城乡统筹发展的路径必然离不开特色小镇集聚的产业、高端资源要素借助城镇化的形式向农村地区传递,从而推动农村地区经济和资源效益实现质和量的提升,提高农村地区整体发展水平;在空间布局上,浙江省特色小镇强调生产、生活和生态“三生融合”,要求以人性尺度规划镇区,为高端创业者打造“十分钟工作生活圈”,使特色小镇成为创新创业的发动机和共享空间。这足以说明浙江省特色小镇已经是践行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的具体实践,因而完全可以說,浙江省发展特色小镇的政策文件也是助推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的一股“暖流”。无怪乎有学者认为,在我国,特色小镇是小城镇建设和重点镇建设的升级版,是一种高级城镇化形态,是中国新型城镇化的重要路径选择,也是中小城镇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
(二)产业维度
具有明确的产业定位是特色小镇首要和必备的重要特征,依托核心产业开展相应的配套建设是特色小镇的基本建设路径。特色小镇的创立初衷就蕴含着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两项任务。虽然大多数特色小镇在形成初期是以工业生产制造为主,但随着企业的壮大,不论是产业链拓展还是小镇的功能,都逐渐围绕主题产品而发展,小镇的从业者也大部分与主题产业相关,产业逐步从传统制造业向旅游业延伸,从而实现三个产业间的联动。浙江省如此重视特色小镇发展就在于特色小镇战略已经作为浙江省布局供给侧改革,推动本省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策略,其直接的政经逻辑是:立足地区资源禀赋和既有产业优势,通过各经济部门模块化推动产业集聚和升级,进而通过加强对各项经济生产外部效应的消化和治理,促进各经济区块间的合作,从而提高整体经济效率。浙江省通过特色小镇建设培育产业,是有选择的转型升级,是在传承并发扬光大历史经典产业基础之上的产业创新和产业升级。从世界性的经验来看,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制造业产业集群不仅能够创造大量的生存型就业机会,而且通过经济聚集能够为进一步的产业发展和产业转型铺垫温床。特色小镇通过在较小空间范围内聚集高端朝阳产业,以创新驱动为动力,既破解中国大多数发达地区的空间资源短缺问题,又有效地实现了产业转型。因而,以特色小镇为代表的特色产业发展平台,是在原有传统产业集群模式基础上的创新和升级,是区域产业集聚的3.0版本。
(三)制度维度
20世纪90年代,我国核心城市金融、物流等生产性服务业开始快速发展,催生了周边小城镇的专门化生产,浙、粤、闽、苏等东南沿海省份的小城镇加工制造业风起云涌,逐渐形成了“一镇一品”“一村一品”的小城镇“集聚经济”和“块状经济”。2006年5月,云南大理举行了全国旅游小城镇发展工作会议,“旅游小镇”模式开始推向全国。“旅游小镇”改变了过去政府单一投资建设主体局面,社会各类主体被鼓励参与旅游特色小城镇的投资、建设和经营,这种“小城镇+旅游”的市场化实践促进了民间资本进入公共建设领域,无疑具有相当程度的创新意义。与“一镇一品”和“旅游小镇”两种小城镇发展模式相比较,当前的“特色小镇”显然借鉴和承袭了产业主导和重视旅游文化功能的特色小城镇创建基本元素,但整体而言,我国正在推广建设的“特色小镇”与之前的特色小城镇从内涵和外延两方面都有了质的变化,特别是在制度维度方面,特色小镇的制度创新已经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首先,传统地理界限被打破。“一镇一品”的“集聚经济”和“块状经济”地理范围基本局限于行政建制镇范围内,而特色小镇范围不局限于建制镇,也不是传统的工业园区,强调的是创新创业平台,规划面积控制在3平方公里左右,建设面积控制在1平方公里左右,追求“小而美”。其次,核心产业导入精挑细选。“一镇一品”的小城镇核心产业以低附加值、短产业链的加工制造业为主,如广东莞厚街镇的家具业、顺德陈村镇的花卉业等,而特色小镇的产业导入要求瞄准高端产业和产业高端,追求高附加值和长产业链。如浙江省特色小镇的核心产业主要选择信息、环保、健康、旅游、时尚、高端装备制造业、金融、互联网、创意等低消耗高产出产业,以及丝绸、黄酒等历史经典产业。再次,发展政策供给“特事特办”。相较于以前特色小城镇建设是在传统政策规章制度框架和建设管理规范下的有限度创新,浙江省特色小镇致力于打造融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创新平台,利用财税和土地供给政策优惠导向“聚焦型”发展,被认为是该省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小城市培育试点改革、20世纪90年代的“块状经济”发展、市场主导的产业政策演变、1998年率先提出的城市化战略等四条主线的历史性交集和继续推进的历史必然,是浙江省政府重大公共政策供给的逻辑深化和创新。时任浙江省省长李强也将该省特色小镇定位为综合改革试验区,认为只要符合法律要求,特色小镇政策可以突出“个性”,先行改革突破,甚至可以为特色小镇特事特办,“定制”服务,实现特色小镇制度供给的“活而新”。制度供给的“活”还体现在特色小镇实行创建制,有進有退,奖惩结合,避免了“一评定终身”的弊端。最后,建设目标更加科学。特色小城镇的建设虽然引入了市场机制和社会资本,但其建设目标仍是通过某一种较具优势的特色资源开发来促进小城镇经济快速发展,其发展路径可谓是“经济导向型”;特色小镇的建设目标是以新型城镇化为指引,以人为核心,在产业、人口、生活、生态、文化等方面都要求走高端路线,帮助人们摆脱拿着高收入却呼吸着污浊空气的尴尬生存境地,满足人们“诗意地栖居”诉求,其发展路径可归结为“全面发展型”。因此,在达成特色小镇的建设目标过程中,以经济为导向的制度供给将让位于以全面发展为导向的制度供给,量的增长不再被视为一种激动人心的成就,“增长”背后的质量和从容更为人们所追求。
(四)发展维度
特色小镇的地理空间大多位于城镇与乡村的交接处,因而特色小镇建设实际上会促成城乡资源的交流与互动,推动城乡统筹发展。在特色小镇建设中,城市居民和资本在特色小镇实现了下乡,农村居民和土地在特色小镇实现了进城,也就是说,特色小镇既实现了工商资本下沉乡村,平衡了资金结构性问题,也承接了中心城市的溢出资源,减少了高梯度城市环境压力,同时解决了低梯度城镇发展动能问题,生产要素就这样通过城乡资源的双向互动形成新组合、新产品,服务于供给与需求,带动周边乡村发展,实现新型城镇化与新农村良性互动和互促优化的发展格局。特色小镇建设要避免走低成本、高消耗、高排放的城镇化快速发展模式老路,就要坚持特色立镇,打造创业创新的“双创”平台,集聚更多的产业和人口,实现可持续发展。浙江省特色小镇建设的更深远意义在于创造个性发展的同时,为一定区域社会的整体现代化创造了“均好性”发展机制,在新常态的经济转型中,提供了一个新的发展样本。
三、特色小镇的发展定位
特色小镇的发展定位,也可以说特色小镇的发展方向或者终极目标是什么,看起来似乎不难回答,因为从特色小镇的定义和基本要素来看,答案无外乎产业、城镇化、文化和社区四个方面。范围虽然大致不差,但要深入到特色小镇的终极目标层面,上述四个方面又远不足以涵盖。那么,特色小镇的终极目标何在?答案还是要从国家政策层面去寻找。
(一)特色小镇的国家要求
2016年7月,《住房城乡建设部 国家发展改革委 财政部关于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的通知》(建村〔2016〕147号)发出,就“指导思想”明确提出,“通过培育……特色小镇,……,推动新型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2016年10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加快美丽特色小(城)镇建设的指导意见》(发改规划〔2016〕2125号)下发,在“总体要求”中明确提出,“建设美丽特色新型小(城)镇,……,促进城乡发展一体化”;同年10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国家发改委、住建部在浙江杭州召开特色小(城)镇建设经验交流会指出,“培育发展特色小(城)镇,……,有利于充分发挥城镇化对新农村建设的辐射带动作用。”仔细梳理这些可以代表国家层面要求的政策和会议精神,不难发现,“有利农村”是特色小镇建设中始终不能忽视和脱离的根本要求。笔者以为,体现国家要求恰恰就是当前我国特色小镇的终极目标所在:通过特色小镇建设,推动城乡统筹发展,加快实现城乡一体化。
(二)特色小镇战略内涵
特色小镇战略立足我国经济“新常态”和发展动能转换要求,依据大城市发展面临空间布局和环境资源巨大制约的现实,着眼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现代服务业,大力增加公共产品和服务供给;瞄准城市优化发展和农村加快发展两种需求,通过培育特色鲜明、产业发展、绿色生态、美丽宜居的特色小镇,打造生存需要与发展需要兼顾并重的发展实践样板,促进经济发展方式转型和产业结构优化重组;借助小城镇城乡联结中介角色地位,致力于实现城市及其他社会资本对优秀传统文化和良好生态资源的优化利用,促进传统产业与新兴产业资源整合,融合共生,依靠城乡资源互动在特色小镇形成“似城是乡,似乡是城、城乡一体”的和谐发展局面,推动新型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齐头并进,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由此可见,相较于过去的特色小城镇建设,特色小镇战略内涵更加丰富,建设旨向更为根本,已经超越了任何单一类型目标的诉求,直接指向经济和社会协调发展、城镇和乡村统筹发展。
(三)特色小镇的“特色”定位
特色小镇应该建成什么样?各地理解不同,创建方案也各有千秋。笔者以为,特色小镇创建虽然讲求“特”字当头,但更要追求出“色”,即产业本色、人文底色、自然景色和宜居气色。只有做好四“色”文章,特色小镇才能真正显示出差异性和典型性,“特”立于经济改革潮头和社会发展前沿。(1)产业本色。特色小镇的产业必须至少契合三个要求。一是低碳。特色小镇应当摈弃高耗能、高污染、低产出的传统高能耗产业,而选择低耗能、零污染、高产出的产业。二是高效。特色小镇的产业规模受制于空间资源限制,必须选择技术密集型而非人力密集型高技术产业。三是集约。信息资源要成为特色小镇主导产业的主要生产性资源,就地取材的特色产业也要做到资源集约利用,提高资源再生能力。(2)人文底色。产业是特色小镇的经济基础,人文是特色小镇的根和底蕴。国外著名特色小镇的建筑外观和产业路径可以照搬借鉴,但小镇特有的人文历史和生活理念无法进口,必须依据当地历史文化和生活传统进行梳理、提炼、总结、提升和推广。(3)自然景色。特色小镇要立足现有地理生态和景观资源,遵循生态、和谐的原则加强自然资源的规划和管理,提高特色小镇自然景色对高素质人才和高端产业项目的吸引力。(4)宜居气色。产业、人文、自然的归宿就是宜居。宜居才能引人,引人才能聚财,聚财才能投入,投入才能发展。要着力夯实和完善特色小镇的社区功能,确保人才和资源来得了、留得住、过得好,使“人”真正落到特色小镇建设和发展中,打造小镇居住“共同体”,提升小镇“居民”归属感。
(四)特色小镇的战略地位
2015年,浙江省决定全面启动建设一批“产业特色鲜明、人文气息浓厚、生态环境优美、兼具旅游与社区功能的特色小镇”,对此,时任省长李强认为,“这是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对浙江‘干在实处永无止境、走在前列要谋新篇指示精神的具体实践,是经济新常态下加快区域创新发展的战略选择,也是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新型城市化的有效路径,有利于加快高端要素集聚、产业转型升级和历史文化传承,推动经济平稳健康发展和城乡统筹发展。”无疑,与国家要求相一致,推动城乡统筹发展是浙江省特色小镇建设的最终目标。
美国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波特(Michael E.Porter)认为,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经济竞争力常常不取决于宏观的数据,而决定于地理上不起眼的“马赛克”,这些“马赛克”就是指由企业集群形成的特色小镇。事实上,短短几年时间,特色小镇从浙江发端,很快上升至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战略层面,体现了特色小镇建设所蕴含的巨大能量。特色小镇建设对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文旅资源创新开发、城镇化路径变革、生态居住区打造乃至国家和社会治理优化等领域,都具有全方位、深层次、多链条的创新驱动意义。就此而言,“特色小镇”可以说是适应我国经济“新常態”和新发展理念下实现城乡统筹的有效工作抓手和重要发展工具。因此,特色小镇的战略地位绝不能仅仅定位于经济转型、产业升级、城镇化、区域发展或者社会治理的任何单一环节,其战略意义必须从推动我国城乡一体化发展的高度与层次去认识和评定,除此之外的任何认定都是对特色小镇战略地位的模糊和贬损,无法涵盖特色小镇战略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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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许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