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房芳
匹诺郝从来不说谎。这是他的爸爸妈妈说的:“他呀,从小就老实得要命,连大气也不敢出,别说撒谎了。”
匹诺郝从来不说谎。这是班主任老师说的:“他呀,据我几年来的了解,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撒谎的。”
匹诺郝从来不说谎。这是同学们说的:“他呀,怎么会有胆量撒谎呢?就他,借给他另一个胆还差不多!”
可惜,那个精瘦精瘦的警察可不管这些:“你们说的这些,都不能作为证词。”他摇摇头:“还有别的吗?”
一众人等都慢慢地摇头,摇过以后,又都低下,沉默了。
“目前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精瘦的警察弯起右手食指弹着左手上的一沓纸说。厉仕佳觉得自己身为班长应该说些什么,她张嘴要说话时,看到这位警察胸前的工作牌上有他的姓——郜。
“郝警官,我觉得……”她尽量把握着分寸,边思考边说,所以语速有些慢。
人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不起,我不姓郝,姓郜。还有,在这里不要叫警官,叫我警察同志或者警察叔叔好了。”
“好吧,郜警官,哦,郜警察叔叔,咳……报告警察叔叔,匹诺郝他曾经……见义勇为未遂,能证明他是好人不?”厉仕佳不恰当的用词,惹得郜警察都笑了。
“我说过了,你们说的这些,都不能作为证词。”郜警察收起笑容,“还好当事人没有大碍,不过要看检查结果。”
班主任还有别的事情要回学校去安排,急匆匆地先走了。同学们可就不紧不慢的了。
“要我说,准是那老头想讹诈匹诺郝,哼!”一个男生愤愤不平地说。
“我看也像,可他真是没眼光哦,匹诺郝家能有多少钱?要讹诈也讹诈一个有钱的人家,比如咱们的钱多多。”有人附和道。
钱多多立马来了劲:“可不是咋的?他有本事冲着我来呀,我家有的是钱,别说给他疗伤治病了,就是给他养老也不成问题!”说到这儿又觉得被人家占了便宜,“呸呸”了两声。
厉仕佳摆摆手:“你们呀,也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咱們还是想想办法来帮匹诺郝证明清白吧。”
要是那段路上有监控,这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可偏偏这倒霉事儿就让匹诺郝摊上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看来这年头好人真是难做呀。”一名女同学也开始叹气了,“我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才不去扶不去管呢。”
“见死不救是不对的!”钱多多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
“这事的真相还没弄清楚呢。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厉仕佳摆出老师的样子说。
如此这般地商量一番后,同学们决定去医院偷偷看看那个老人的情况。
刚进大门,他们就看到一位警察正陪着一位老人往外走,边走边说笑,也是蛮引人注目的。
本来大家还没注意,可是且慢——
旁边除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怎么还有副校长呢?
“肯定就是他!”厉仕佳断定。
“这不是好好的吗?走路杠杠的,精神头足足的。”钱多多又开始愤愤然了。
大家迅速退到一边,副校长正专注地跟人家交谈,竟然没看到一帮穿着自己学校校服的学生。
“走,跟过去!”厉仕佳一挥手,同学们就悄悄地尾随上了。
在派出所门口,那位警察突然回头,笑嘻嘻地说:“是匹诺郝的同学吧?正好,你们也都进去听听吧。”
同学们躲藏不及,全都呆在那儿了。那样子真是可笑极了,尤其是钱多多那种要躲没得逞的姿势,就定格住了。
同样感到吃惊的还有副校长和其他人等,很显然,他们并不知道一群学生悄悄跟在身后老一会儿了。
警察自豪地说:“这点敏感度我还是有的,当警察可不是摆花架子玩的。”
钱多多凑到警察耳边说:“警察叔叔,匹诺郝家境不好,我恳求替他赔偿一切费用!”
警察看了看钱多多,绷不住笑了:“钱挺多啊,小同学?”
“对,我就叫钱多多。”钱多多挺起胸脯说。
“知道什么叫依法办事吗?”警察的脸忽然严肃起来。
进屋后,同学们总算看到匹诺郝了,这才多大会儿没见,他已经像蔫了的小花,无精打采的。
“我们匹诺郝从来不说谎。”这是匹诺郝的妈妈反复说的一句话。看匹诺郝的爸爸几次制止她的样子,可以想象她是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看到副校长,匹诺郝更惊慌了。再看到那个老头,匹诺郝的头就垂下来了,再也不愿抬起来。
郜警察连忙安排大家就座,还特别关照了老人。
“首先,我要请大家放心,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儿问题,好好的。”老人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安下心来,同学们也心生感激。
“而且,这位匹……匹同学也没有碰到我,事情完全与他无关……所以,啥事也没有了。”老人的第二段话,让同学们生出了敬佩之心,就差站起来集体向他鞠躬了。
大人们都笑了,气氛轻松起来。钱多多抢先跑上去,跟匹诺郝拥抱了一下,大家也紧随其后,围了过来。
可匹诺郝的表现令大家吓了一跳,他推开钱多多,避开大家,却向老人走去。
他拉着老人的手说:“老爷爷,来到这里我还没说一句话呢,可现在我必须把实话说出来,是我撞了您,是我撞了您啊!”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匹诺郝。
匹诺郝却平静了很多,他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我匹诺郝从来不说谎!我撞了老爷爷。”
大家的目光又移向老人家,老人家淡淡地说:“其实呢,是这样,那条小路不宽,我骑着自行车,这位匹……匹同学突然冲着我跑过来,还好我身手敏捷,及时躲开了。不过在跳开的过程中,落地有些不稳,唉!惭愧呀,我白练了这么久的八段锦……”
老人连说带比画:“他其实没碰到我的身子,连车子也没碰到。”
“可还是因为我,您才坐在地上的。”匹诺郝不顾爸爸妈妈的脸色,依然平静地说。
“然后,好事的路人们就这样围观了我们,并且热心地打120把我带到医院,打110带走了他。”老人指指匹诺郝。
“我不该边走路边玩悠悠球,更没想到一个创新动作的失误让球蹦了出去,也不该急着去追球就不顾路人……”匹诺郝像是在做检讨。
在这些对话中,大家总算明白了全过程,大人们又轻松谈笑起来,同学们再次围过来。
走出大门的时候,郜警察对匹诺郝竖起大拇指,却没多说话。
匹诺郝的妈妈还在重复那句话:“我们匹诺郝从来不说谎。”看来她需要匹诺郝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了。
匹诺郝从来不说谎。
大家都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