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晴方好,唯有泪相和

2019-04-19 02:55
美文 2019年8期
关键词:故国前尘李煜

人说,日有所思,才有夜里梦境中所见所闻。梦里一切只不过是入梦着朝思暮想之物化成的几缕轻烟缭绕,然而朦朦胧胧之中竟也开始分不清何处为真,只是小心翼翼地守着那些易碎琉璃蜷缩在梦中一隅。

梦是面笼罩着茫茫水雾的镜子,隐去了时间在人身上雕刻的痕迹,让人仿佛又回青葱童稚。周邦彦倚靠在船舷边上,望着“一一风荷举”的夏荷之景却被触动,怀想曾经在吴门嬉水的种种。当他合着几点儿黄鹂巧鸣睡去,梦里又见五月渔郎,他样貌未改而自己却已然老去。然而邯郸梦断,却惊觉现如今的自己怀揣一碗久酿的岁月与过去判若两人。于是美成叹道,“故乡遥,何日去”,“五月渔郎相忆否”。远方的渔郎伙伴是否还能追忆前事,自己是否还在怀想未老故乡。那幽幽一丝惆怅,荡在每位读者的心中,使之为周邦彦掩在清澈、恬静的文墨之下的点点落寞而心中染上泪痕。

人生一场,时时跌宕起伏,那变化无常的命运走向总让人们生出前尘似梦的错觉。能够以闲情棹孤舟,揽一蓑江雪的平静岁月,只够浓缩成一杯凉夜月光。南唐后主李煜囚困于宋室,在七夕佳节之夜追忆着故国种种。朝代更迭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前尘琐事都被这一场春秋大梦给嚼碎,生生咽下,徒留这一方大好江山聊以慰藉,更甚,这放眼望去的家国也被改了姓氏,“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李煜一生波澜之壮,这断崖式的命运崩塌让他只觉如梦。好似《陶庵梦忆》中失手打碎酒罐的西陵脚夫,但愿过往皆虚,此生不再平添事端。可惜事非如人所愿,待李煜梦醒之时,盛在眼前的只剩一樽鸠酒,落泪千行。

梦是唯美的,轻飘飘何所似,也只有廊船在夏水上打捞起的烈阳光晕可与之媲美;它也是追忆的,待伸手欲攥住一丝尾巴时,却从手缝间流转滴落随着小楼骤起的东风逝去,不见踪影;当然它更是虚幻的,追溯着相似的燎香气息沉沉醒来时,惊觉六月盛阳照耀接天莲叶处已无旧时渔郎的阵阵呼声。然而,梦终将要醒,醒时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举杯高歌而无声。这便是现实令人悲哀的一面,它输给梦,却赢了大半人生的泪。

我们都知接受现实才是一个人的成熟,然而又有几人能够像明一法师般对纠缠住种种痴念的梦大喊一声:“吃茶去。”梦境的魅力在于它揪住每个人内心潜藏的一缕执着,执着于往事浮华,让囚困于梦的每个人陷于泥沼。就如第二十二条军规成了皮亚诺扎小岛上的軍人的一番“梦”,唯独疯疯癫癫的约塞连扯破谎言逃出生天。梦里太过美好,有着幼时盛夏的晴日和故国城楼上的笑语,唯有惊醒时,枕侧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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