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楠
一只羊,活在乌素图召
被月光融为语言;唵嘛呢叭弥畔
天上是光,地上是光,寺院也有光
在光的滋润中,我与一只羊对话
它已很老了,接近石头的永恒
它四肢健壮,不是掉队的羊
也没有逃跑,在羊的轨道
牧场在鄂尔多斯以西
风是草场最快的骏马
羊群远行,融合丘陵上的游云
自由的奢望,你的自由
不过是脚下两平米的土地
月光睁着羊的眼睛
我在它的眼神里,融成
一只掉队的老羊
下雪了,房顶上落满白色的鸟
那个爱雪的女子用嘴唇,吹雪花
我的眼睛跟着她一起融化
树枝上的雪,向下的引力
小松鼠奔跑成雪原骏马
风在雪人后急急地奔跑
花朵的花粉是白的,冒着白汽
小心地在天空铺一块白布
包裹大地的忧伤
“楠木,桶木,雪会来探望你吗?”
雪花赤裸一只膀子,抱住我
更多的雪掩埋去年的绿叶
在雪天,总会有些星星睁开眼睛
那一天你在天空看我
看着看着就落了下来
七月,走进乌审召
209座佛塔用禅宗意迎回游子
白塔顶部,萦回吉祥
每一朵云都包裹一颗星子
每一只小羊都有一个妈妈
我也有云,用它裁剪衣裳
我也有羊,用它的眼看世界
还有湖泊、河流、沙柳、杨柴
它们活在乌审召的七月
每一天,就是一颗星子
当年在乌审召插队当知青
用树木固定沙丘,黄变绿
如今回乡探亲,回归夜空
行走牧场,躺在星空下
身体如此丰满
那些轻微的
那时,我住在南方微弱的阳光
在蚁穴边建造一些绿色坟茔
被风化的人,消失身影
一只蜜蜂飞来,又飞走了
用飞行隐匿自己的踪迹
一些风和另一些风在山口交集
一些房和另一些房交流了平面
高原上,每一叶青草都有自己的星空
土壤里的野草,睁开眼睛
火车,站在巷子口等待旅人
这时只适当谈季节,不谈上帝
高原上的枇杷树结满刀子
混浊的风,清洗早春二月
一些少年未能长成耄耋老年
这一年,我十八岁
在陌生的地方找到熟悉的泥土
夢就蹦蹦跳跳地来到世界
光,见过它吗?一座塔上站满了光
阴影站队排在塔下
我的父亲走出蒙古包
用萨满密语洗净我的身体
光,从土粒中释放到天空
与亿万光年外的光握手
宽厚的手,瞬间把我包裹
那束光,在天空盘旋
孕育西方和东方的太阳,黄昏和黎明
有些心脏有了温度
那些有了光的人啊,成了兄弟姐妹
话语呢喃,覆盖黑暗的世纪
祭奠死在无光中的尸体
光,没有谎言的真的世界
那些僵硬的手,重新恢复温柔
走散的羊群重新归来,阴影萎缩
在云上点灯,在大地点灯,也在棺椁点灯
一棵草也能成为爱的理由
(选自《山东文学》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