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黎明
黎明是水落石出的结果
善变的蜥蜴不会告诉你
森林里的树木和地下的死亡都在生长
荒野正向四面八方展开
速度超过了任何移动的物体
太阳砍斫了我们
在我们身后留下了发黑的印迹
火蜥蜴的一次进攻
火蜥蜴在大地的暖床上
向天空发起进攻
它见过最漂亮的蝴蝶和最凶猛的群畜
倾盆大雨闪亮的牙齿
正在毁掉它好看的衣裳
一个落拓的流浪汉
将死亡扛在肩上的英雄
它披着铠甲,好像被狂怒的蜂群蜇过
太阳啊,昏暗至极
窝在它小小的肚脐眼上奄奄一息
只有貓在高处行走
天空又黑又甜
群山长着毛刺
穿着单衣我走进花园
每只鸟都飞出了陡峭的弧线
月亮香浓而有苦口
一把找不到柄的镰刀
刚犁过的土地,肥沃又忧伤
所有的窗户都在窥视
所有的声音都在镀银
风扳直了所有的弯曲的道路
只有猫在高处行走,这粗鲁的家伙
在天空半圆形的坟墓里进进出出
发出咕噜吐噜的声响
风的秩序
主人公带着刺槐纵身跃上马鞍
他瘦弱的女人有湛蓝色的披风
风一夜鏖战
花园里的空气稀薄而清澈
雄蕊和雌蕊有哥特式的风姿
蜜蜂死守着要地
有长颈鹿的条纹和脊椎动物的深思熟虑
那些熟透了的娘们是镀了金的软体动物
究竟需要一只蜜蜂还是一场雨
在昏昏欲睡的角落,维持古老的秩序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夜晚真糟糕
屋外的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又无限可能
同时无关紧要,简直像失败的化身
你不能确定是发现了自我还是
迷失了自我
一些树木在低声说话
月亮下,每一夜都是第一千零一夜
那森林,那世界,它们是神
接受我们的甜言蜜语,但不回报
每个人受制于小小的命运
但无限的永恒就在我们身旁
我们只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
远比勇气更多的嘲讽
取代了对神秘世界的认同
众人上床休息,醒来大不相同
一个漫长而谨慎的夜晚
雄性的牛
雄性的牛穿过密不透风的围栏
去吃墓地上的月亮
从月亮上流下的蜜啊
到处是白花花的骨头
饮下白日的甜酒
到处都是漩涡
漩涡中央黑色的眼睛
慵懒磨亮了爱的刀锋
世界在最小的马厩里吃草
月光屡屡凋零
黄昏有直立行走的烦恼
无梦的长夜很疲惫
男人开始哭泣
他口袋的月亮变成了银币
众神提着油灯
在藏红花之间寻找太阳遗落的铙钹
森林安静得像个惊叹号
梦中的老柳树说要下雪
好像完美是一种不幸
倒下的云杉长出了苍耳
一个男人坐在枯木上吹口琴
到处都是熟视无睹的美
森林被一只熟透了的番石榴弄脏
蜂鸟尖细的叫声要了夏天的老命
勤快的茫涌溪每天送走两个太阳
啄木鸟不停地啄
整个森林安静得像个惊叹号
太阳,荒原上的钟摆
巨大得令人发怵
给每朵花取个二流的名字
雨水将打湿大理石的门廊
青铜色的昆虫在花冠里交配
星期四的偏头痛让世界缩小
伞状花序的植物头发乱蓬蓬
雪白的书页次第打开
下吧,给每朵花取个二流的名字
让它们有食肉动物一样的欲望
下吧,在日落时分快活播撒
它们结合又分离
每天我早早醒来
看到一绺头发在你的颈部弯曲
就想成为冬眠的中型动物
睡在根部裂开之处
踮起脚踵采摘带露的苹果
天牛在攀援
漂亮的蜀葵有细长的脖子
它们插在大地的湿润之处
直至萎谢凋零,从葡萄架到灌木丛
胡蜂们硕大的太阳帽被随手丢弃
太阳从一段颓败的土墙上出走
走向新鲜的旷野
像我们出生前的某一天
也像我们去世很久以后
年轻的花房盛着颤颤的蜜
它们赤裸的身体洁白无瑕
天牛在攀援
我们整日坐在旷野上
听鸟儿说话,它们叽叽喳说个不停
好像我们能听懂这世上最大的善意
蜜蜂毛茸茸的脚趾
桃花附在阳光温热的皮肤上
雄蕊和雌蕊保持四十五度角
它们一整天都在埋葬自己的兄弟
鸟儿在枝头采集
人类为它们取了名字
可以知道它们在大地的哪个位置
但桃花无处不在
这是它们的迷人之处
蜜蜂毛茸茸的脚趾挂满了纯净的桃子
桃花站在青铜色的枝头
等着授粉者来拘禁它们
就像所有深刻的东西一样
你需要一本野外生活指南
阳光让人熟视无睹
区别只在于阴暗面
每个年代的桃花都很漂亮
它们是大地全部的生育能力
有一片森林就够了
森林里有河流如宽阔的林荫大道
一靠近太阳就闪闪发光
花朵和树木生长又凋零
散发着永恒的芳香
我们每天倾身靠拢
在体内撒播种子,长出森林
在森林里白天温暖和煦
植物和动物令人着迷的游行
夜晚萤火虫的烛火
在缠结的蔓藤上冥游
每天月亮和太阳像露珠一样滚来滚去
森林里最小的合欢树上有一万颗露珠
黑夜马车上的锒铛
万物归于沉寂
到最后,我们只看到一枚铜铃
黑夜马车上的锒铛
响着轻柔的声音
被驯服的部分归入幽暗
不驯服的部分成为星子
暮色在洗好的衣服上沙沙响
野鸽子把光埋在了翅膀底下
月亮———夜的斗兽场
一只安静的小牛犊
墨绿的夜里
蟾蜍细小,太阳潮湿
屋外有灰背鸣啾
蝴蝶还只是丑陋的蛹
无从亲昵焦灼的花朵
幽闭的住处,春天蓬勃
花瓣层层叠叠如浮世绘
嘶嘶进入夜深处的长舌
滑过张力的表面
独角兽穿过蔓藤,墨绿的夜里
梦游的马在弯曲的天穹下
光像十万条游弋的小鱼
看,黑色的斗牛多么凌厉
在穿着紧身衣的斗牛士掷出长矛之前
夜的集市里,最迷人的凶猛
一头大象在林子里横冲直撞
我们把自己纷纷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