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

2019-04-15 02:27贾雨鑫
神州·上旬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桐花煎饼小男孩

桐花在一夜间烂若朝霞,轰轰烈烈地攻占了所有瘦落的街道。

四月的一个早晨,清露滋滋,我在家后的深巷中散步,阳光涤荡出层层的波纹,传递着久违的暖意。

小男孩和他爸爸依然在卖山东煎饼。男人时常推着破得叮当响的推车,黄底红字的招牌上“山东煎饼”的“饼”字从中间一撕两半,掉漆的零件摇摇欲坠,食材却整齐干净地码放在小桶中。男人年近四十,瘦得两颊沟壑纵横,时不时揉出一个微波似的笑。他人好,煎饼喷香,生意也火,忙个不停。稍有空闲,他喜欢轻轻将手套摘下,出其不意地“偷袭”儿子,用力揉小男孩的头。男孩回过味来,笑着叫着,同爸爸打作一团。敦厚的爸爸常被瘦条条的小男孩“打败”,故意沮丧地嚷嚷着“少侠饶命”,却总也掩藏不住眼中笑意。

我上学经过那个地方时,经常会看见小男孩。大人忙碌时,他偶尔折桐树下的狗尾巴草,或趴在一张塑料凳上写作业,更多时候,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不到十岁的年纪,本该是与小伙伴们嬉笑打闹的时候,他的眼中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孤独。我买煎饼时总是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然后我冲他眨一下眼睛,他却害羞地看向别处。夏天,男孩的面颊在阳光下变得黝黑通红;冬日,稚嫩的双手被凛凛寒风刮出道道皲裂的伤口。

阳光深深浅浅地从桐花间穿过,温柔地抚摸着小男孩的面庞,为瘦小的身影镀上了金黄,也将男人覆上了暖洋洋的光辉。我心里也涌出一阵暖流。

谁知,刚买完准备走,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如一团灰忽忽滚动的云袭来。一抬头,只见一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站在摊前,嚷着:“哎,恁瞅恁这个人,俺不吃薄脆恁给俺放个啥?俺不要了,赔钱!”

小男孩的爸爸低声下气,为自己辩解:“您刚没有说不要薄脆啊,可能我没听见,我给您重新做一个吧!麻烦您稍等片刻,好吗?”

中年男子死活不买账,看着人越聚越多,变本加厉,大声呵斥着小男孩的爸爸,仿佛要为自己的权益抗争到底。

男孩的爸爸不住赔礼道歉,很窘迫,脸上尽是无奈与委屈。小男孩怯怯地看着中年男子,紧紧地抓着爸爸的衣角。

我冷冷地看着中年男子,他臃肿的手都快要指到小男孩爸爸的鼻尖上了,责骂声回荡在原本清净祥和的小巷。桐花从树枝上被震下,为大地覆上一层阴惨惨的白。

中年男子终于骂舒服了,走了。原本热闹的招呼声顷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人造访的寂静。小男孩的爸爸默默坐在凳子上,脸深深埋在双手中。也许是在儿子面前丢脸了,也许是感到难过与委屈,他久久没有抬头。

小男孩站起来,爬到了爸爸的腿上,然后抱着爸爸的脖子,脸对着我。小男孩就那样安静地抱着爸爸,心疼地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蓦然,男孩脸憋得通红,嘴唇咬得发白,眼淚大滴大滴淌下来,又害怕爸爸发现,于是手不断交替着擦眼睛。

他爸爸强装出笑容,说没事,爸爸记性不太好,以后我们还得靠你啦。说着又用力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揉得小男孩眼泪掉在爸爸腿上,又掉在散落在脚边的桐花上。洁白花瓣上的水珠微微颤动着,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泪水。

我轻轻拈起一朵桐花,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我的口袋里。在这样一个开满白花的清晨,我看到两个洁白的灵魂紧紧相拥,所有的光影,所有的悲欢都化作了一滴露水,那是平凡生活的点缀。

夜暗方显万颗星,灯明始见一缕尘。世间纷繁杂乱,你我都是孤灯下的飞尘,即使平凡卑微,也可以看到我们在灯下起舞。

作者简介:贾雨鑫,女,学历:高中,籍贯:河北张家口,单位:河北省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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