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夏天
从敦煌行车到嘉峪关花费了我们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从烈日当空,到夜色浓重,空调冷气不敌酷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们一直在沙漠中穿行。
作为生在海边、长在海边的江浙人,第一次见到沙漠,心中难免激动不已。车子行驶在平直的公路上,近处是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远处偶有起伏的沙丘,天空也是漫天黄沙。天与地是没有明显的界限的,只是孤单单的黄色。公路一直延伸向那黄色的深处。是西北的风沙大笔一挥,使方圆百里不再有其他的色彩。我实在被这种大漠豪情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是身披银甲的战士,刀光剑影的征伐,见血封喉的厮杀。自己的一腔热血一下子燃烧起来。然而,才不一会儿,我们的心情就平静下来。我们对于这无边无际无休止的黄色渐渐感到厌烦。当身边的人开始讨论没有营养的话题,比如为什么西北人这么坚强地生活在大漠里,还有对路边人工种植的草方格一惊一乍时,一种比烦闷更加躁动的因子开始在我们中间酝酿着。小朋友大聲嚷嚷着,屁股在汽车坐垫上不安地挪动,大家都坐不住了。
窗外的风景与两个小时前的并无二致。陆续有人要求司机停车,可我们找不到落脚点。直到我们惊喜地发现前面一连串的蓝色雨篷,我们这群娇生惯养的旅客才得了救。我们欢呼着跑下车,发现这一连串的雨篷下面的长桌上摆着滚圆的大西瓜和同样大个的哈密瓜。
有个围着头巾的姑娘迎上来,说:“你们吃西瓜吗?”
“吃吃吃!哈密瓜也切一个啊!”
那姑娘点了点头。她一刀下去,翠绿的瓜皮就裂开了,露出了那红得诱人的瓜瓤,几刀切几瓣递给我们。哈密瓜也露出了深色的果肉,一看就熟透了。我们一口下去,西瓜清甜的汁水就溢满了口腔,上一秒还觉得自己疲于奔命,这一秒就觉得一路舟车劳顿都值了。不夸张地说,感觉自己白吃了十几年的西瓜。
“哎,姑娘,你这西瓜多少钱一斤啊?”
“西瓜不卖的。”
“啊?”她这句话可让我们着实惊讶。“你不卖的放这干嘛?”我们在心里早打好了算盘。她估计是西瓜不多了,省着卖卖,就算是贵点儿也要买个带上路。
可万万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我们感到心情复杂。她说:“西瓜就是不卖的,是送给过路人吃的。你们刚吃的那个哈密瓜也是给你们尝尝,不收钱。”
姑娘仗义啊!平时也没几个路过的,万一人家伺候了你的瓜不买怎么办?我没忍住问了一句:“你靠什么赚钱啊?”
“卖瓜啊!”她笑着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大白牙。
我竟无言以对。
环视四周,这蓝色的篷子根本不蔽风沙,姑娘和她母亲的铁床就搭在瓜边,印花被上有一层沙土,苍蝇和虫子就在床边爬来爬去。篷后就是种瓜的沙地,篷里不通水电,手机信号只有两格,因为四周根本没有村庄,只有黄色的沙黄色的土和黄色的戈壁滩。姑娘每年在这里住四个月,凭着卖瓜赚一年的收入。
大漠的瓜真甜,是太阳晒的,风沙吹的。姑娘的脸真红,是太阳晒的,风沙吹的。
我们十个人最后买了十个哈密瓜带上路。
在黄色得铺天盖地的大漠中,那一排排翠绿的西瓜那么显眼。公路的路牌指示那里是瓜州。想必不是王安石诗里的那个瓜州。
朋友,若你经过瓜州,一定要尝尝免费的大西瓜,帮我看一看那可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