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源
清代号称“九十九砚斋”主人的纪昀,是一位有名的砚台鉴赏家和收藏家。他将其藏砚集拓成册,名曰“阅微草堂砚谱”,流传于世,影响深远。
纪昀(1724—1805),字晓岚,号观奕道人,清著名学者、文学家,河北献县人。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谥文达,曾任《四库全书》总纂官。纪昀能诗和骈文,著有《纪文达公遗集》《阅微草堂笔记》等。
纪昀作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直阁事很受皇上的恩宠。在他的《阅微草堂砚谱》中就有乾隆和嘉庆二帝赏赐给他的三方砚台。其中一方乾隆御铭:“春之德风,大块噫气。从虫谐声,于凡制字。谷则为雨,润物斯济。石墨相著,行若邮置。岂惟天成,亦有人事。拟而议之,既纯且粹。”纪昀十分爱惜,刻铭嘱后代“子子孙孙世宝用之”。然而,历经百年,砚石大多散失,所幸图谱犹存。1916年,由故宫博物院顾问李浚之等倡导,将纪昀裔孙纪堪谨所藏拓本交北洋印刷局印行。从此《阅微草堂砚谱》得以传世,嘉惠艺林。
从《砚谱》可以看出纪昀嗜砚成癖。尤其晚年他无心著述,一心玩赏砚台。他在嘉庆五年,时年正七十七岁时作诗云:“半生心力坐消磨,纸上烟云过眼多。拟筑书仓今老矣,只应说鬼似东坡。”他如同宋代大文豪苏东坡一样,玩砚、藏砚到了入迷入痴的地步。一次,一位朋友请他题扇面,题的是唐代王之焕的《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可是他一见朋友的佳砚入了迷,竟将第一句中最后一个“间”字漏写了。观者中有人说:“大文豪亦有误耶?”纪昀听后,心知有错,但又不便承认,急中生智,随口答道:“此非诗,乃词也,何有误耶!”遂添上标点:“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当即人人叫绝,个个佩服,也成为后来藏砚家们的美谈。
从纪昀的《砚谱》中得知他藏砚之富、砚种之丰,确是一位大藏家。所收藏的砚石为由宋至明各种古砚。其砚种有广东肇庆的端石、江西婺源的龙尾石、山东淄博的淄石、河南济源的盘古石、吉林通化的松花石、山西绛县的澄泥等等。林林总总,可谓兼收并蓄,广为收藏。
从《砚谱》中看出纪昀不仅爱藏砚,亦善题铭。他将所收藏之砚,亲作铭词。所铭如天仙化人,超逸脱俗。他为一方云龙砚上作铭:“龙无定形,云无定态,形态万变,云龙不改。文无定法,是即法在,无骋尔才,横流沧海。”另一方瓦形砚上刻铭:“瓦能宜墨,即中砚材。何必汉未央宫、魏铜雀台?”还有一方砚的铭文曰“色自驳杂,质原温粹。古有聪明,不以貌贵。”这些砚铭挥洒烟云,千言立就,又富于哲理。
从《砚谱》中还可以了解到纪昀识砚、赏砚不是人云亦云,而独具慧眼。如綠端,宋代文人墨客不把它当作砚材,更不认为是良材。然他却认为绿端是“端溪之友,同宗异族”,并刻铭:“端溪之支,同宗异族。命曰绿琼,用媲紫玉。”再如他对历史上“新旧砚坑石之辨”“端、歙砚石之争”,都有自己的见解。他从古人论砚“器以用为功”来进行鉴别,并作铭道:“端溪石品新旧悬殊,旧坑未必定佳,新坑未必定不佳。但问其适用否耳。”对于当时,以刘墉为代表的一派,认为“砚贵坚老”,想为歙石争得首席;以铁保为核心的一派,主张“砚贵柔腻”坚持仍推崇端石。纪昀很公道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凡是莹润发墨者,不问坚老柔嫩,均为上品。”这些极具辨证唯物主义思想的论点,为我们今天藏砚界评价砚石,也很有鉴赏价值。
纪昀的《阅微草堂砚谱》颇受世人珍爱,是因其藏砚之精、铭文之雅、金石之美、拓片之秀,堪称古今“名砚谱”,亦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砚林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