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树
科学与美,看似是南辕北辙的两个范畴。
科学是数字、公式、仪器、药剂,是一脸严肃的教授和不修边幅的怪咖;美是风景、音乐、时装、摆件,是挺拔俊秀的少年和明艳动人的女郎。有人认为,科学是关于至高真理的伟大探索,而美只是无关紧要的表面点缀;也有人认为,科学是枯燥无味的实用工具,而美才是人们追求的人生意义。
二者各执一词,也都有点道理,但古人却以另一种方式看待问题。按柏拉图的看法,美不只是个别事物的特征,它的本质是世间万物的和谐形式,如数学比例,而人们需要通过科学的钻研才能充分认识。因此真正的美,也就是美的“理念”本身,要依赖对真理的探求才能揭示,也只有更纯净的灵魂才能欣赏。真与美是统一体。
这种思想在文艺复兴时期更加发扬光大。一方面是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等艺术大师通过对解剖学、光学等学科的钻研,掌握人体的结构和万物比例,创造了彪炳干古的艺术杰作;另一方面,哥白尼、开普勒等天文学家转奉日心说,也并非只是观察和推理的结果,而是出于柏拉图主义,相信这样的宇宙观比起托勒密的繁琐体系更具简单和谐之美。
然而,随着科学的进一步发展,自然的深层结构越发复杂深邃,一般人越来越难以理解,而艺术与美也逐渐侧重于人内心的情感体验,远离了自然。理性与感性各有天地,表面上分道扬镳。
但是几个世纪中,许多伟大的科学发现仍然向稍有知识的常人展现出万象背后的神秘美感:数学的欧拉公式(eiπ+1=0),物理学的质能方程(E=mc2),化学的元素周期,生物学的DNA双螺旋……如果说这些还稍显抽象,至少分形构图的奇妙、银河旋臂的浩瀚、稀有矿物的晶莹瑰丽、海洋深处的生物画卷等等都是可以具体地感知到的。遗憾的是,现代人生活中的感官刺激层出不穷,这些科学所揭示的美单纯作为画面,未必能吸引太多的注意。
就此而言,科幻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是通向科学之美的一条捷径。如科幻作家刘慈欣所说:“科学的想象和美被禁锢在冷酷的方程式中,普通人要经过巨大的努力,才能窥见它的一线光芒……科幻小说正是通向科学之美的一座桥梁,它把这种美从方程式中释放出来,以文学形式展现在大众面前。”
不过与柏拉图等先哲的设想略有不同,现代的科学之美不是一座和谐美好的花园,而充满了神秘莫测、怪异莫名的存在:平行线会相交的曲面、所有自然数也无法穷尽的无限、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狂暴狰狞的远古巨怪、世界深处振动的魔弦、看不见的暗物质……处处是不可测的危险漩涡。它们的美是真正超越的力量,不是让我们赏心悦目,而是令人自灵魂深處颤栗和改变。恰如里尔克所歌唱的:“美是那我们恰好可以承受的、可怕之物的开端。”
科学之美是一种别样的美,它不同于日常的美丽事物,却有着奇妙的吸引力。如你也被它吸引,请你打造一个勇敢而坚毅的灵魂,方能探索其中惊心动魄、无可比拟的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