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现代艺术大展上的“七宗罪”

编辑=李奕辰

中国的现代艺术运动起始于“星星画展”，兴盛于“ '85新潮”，1989年的“中国现代艺术展”，成为整个八十年代中国现代艺术的最后一场盛宴。而这场“盛宴”之所以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盛宴”中的那“七宗罪”

《七宗罪》：展开历史的折痕

回顾20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的中国前卫艺术，八九年的“中国现代艺术大展”是绕不过去的一次疯狂。纯粹的行为与装置作品将这场展览的影响力最大化。独立导演温普林用自己的影像作品，真实地记录了当时艺术展上令舆论大哗的七个行为艺术：肖鲁的《对话》、张念的《孵蛋》、王德仁的《致日神的？》、W.R 小组的《吊丧》、李山的《洗脚》、王浪的《浪子》、吴山专的《大生意》，并为此取了一个极具宗教意味的名字——《七宗罪》。

“七宗罪”本是教会数列人类的七项罪行，而艺术的罪，是逾越了宗庙之位，更深切地拷问艺术之规条。电影跨越年代，须臾的艺术行为仍烙在影像中。艺术家的面容经过二十年，灵魂早已远去，走在前端的亦退下来。大抵W.R小组成员大同大张是唯一凝滞在那个时代的人。他在2000年1月1日自缢身亡，永远活在仍然灿烂的二十世纪。翻查资料，温普林一直孜孜不倦地整理大同大张的手记与作品，更称他是“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年的精神标杆”。也许如此，电影里也以大同大张作为叙事的核心，他的书写直截了当，是时代的明证。他写道：“艺术家不惧怕死亡。”其作品经常探索死亡，超越本质。片末呈现了温普林在1999年策划的《穿越死亡——W.R小组回顾展》，大同大张的作品《我看见了死亡》被重塑在海报上，依然鲜活。当日“89中国现代艺术展”的发起人之一栗宪庭亲临现场凭吊大同大张，不禁流泪。电影从历史里其中一重大的转折说起，在昔日的策划人对应已故的场外叛逆者作结，悠悠苍茫。

温普林：1957年出生于沈阳，是一个以艺术为生的自由人。198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曾执教于北京第二外语学院，倾心于前卫话剧。1988年组织包扎长城的大型现代艺术活动《大地震》；1989后，在西藏漂泊并拍摄纪录片。20世纪90年代创办中央电视台“美术星空”栏目。重要策展《七宗罪》《穿越死亡》《解放》《敏感地带》。

对页温普林中国前卫艺术档案之八〇九〇年代展览现场 肖鲁《对话》（上图）

温普林中国前卫艺术档案之八〇九〇年代（下图）

对页组图（三人照）大同大张、朱雁光（右）、任小颖（左）三人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期合作密切，共同举办数度W.R年展（左上图）

1988年W.R年度大展（左起大同大张、朱雁光、任小颖）（右上图）

W.R小组（左下图）

1993年10月，在圆明园外的阿芒拿画廊举办的W.R93分享展于展出开幕之前被公安部门查封，W.R小组事实上从此解体。（右下图）

毕业于中央美院艺术史专业的温普林跟这些艺术家中的许多人平时都是好友，码准了他们将在展览上有所动作，他的《大地震》摄制小组事先准备好了摄像机，并拟订了现场的拍摄计划。“由于本人在暗处张网以待，得以比较从容地记录了大展内外戏剧化的一幕幕表演”。

大同大张，朱彦光，任小颖讨论“吊丧”行为笔记（下图）

二十年过去了，历史虽然褪色，但记忆却依旧坚挺。3 盘 20 分钟的录像带，画面是摇晃、仓促而忙乱的，但信息量惊人。七个行为艺术无一遗漏地被拍摄了下来。 一场艺术流派，一个展览瞬间，中国前卫艺术在其中徐徐展开。《七宗罪》，透过一场重要的艺术展览，翻阅历史的折痕，观望理想主义的盛大终结。

第一宗《吊丧》

来自山西的W.R小组成员大同大张、朱雁光、任小颖三人披麻戴孝前来“吊丧”。开幕式一结束，三人便排成一行，大张居中，踏着大展的条幅，非常有仪式感地拾级而上，一进入大厅，大同大张和任小颖先后被组委会人员请出，只有朱雁光一人完成了一楼大厅的行为，范迪安在请他出场时，他高喊一声“我自己会走！”。朱雁光被请到了办公室中，面对公安人员的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他脱口而出：“大同游击队！”据说，他们先是在中国美术报看到的关于现代艺术展的通知，明确不允许行为艺术介入。朱雁光在关于吊丧的说明中写到：“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中国现代艺术大展’吊丧。”

张盛泉（大同大张）生于河北，先后在北京、重庆、贵阳、大同居住。2000年1月1日，张盛泉自缢于家中，“W.R小组”解散。朱雁光至北京一高校任教，组成“丧小组”延续早期主题。任小颖留在大同高校。

第二宗《大生意》

吴山专从家乡舟山群岛弄来了几箱新鲜对虾，当场就做起生意，刘开渠，一下子买了30元钱的大对虾。吴山专用来包虾的报纸是美术报，那张报纸上报道了他画展的消息，他一边卖一边向围观的群众解释：这叫“携带艺术”。不过后来被处以20元的罚款。吴试图以此来颠覆美术馆的官方形象：美术馆同样也是大生意的场所，拿艺术当买卖，主流之外的艺术家生活窘迫，自谋出路，就仿佛当时社会上无证经营的个体户。

本页吴山专《大生意》行为1989年中国美术馆（上图）

吴山专作品（下图）

吴山专1960年生于浙江舟山，1980年代中期发起“国际红色幽默”探讨中国当代艺术中关于政治的主题，以伪造汉字、使用反讽语言符号著称。吴山专分别在浙江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和德国汉堡艺术学院修得学士和硕士学位。在德国和冰岛生活工作10年， 2005年回到中国，一直坚持观念艺术的创作与探讨。

第三宗《浪子》

来自上海的年轻艺术家王浪一身金庸笔下武林高手的打扮，头顶斗笠，长发披肩，身穿画着神秘符号的麻布衣服，脚蹬一双自制的大头芒鞋。他头一天到了北京就通过美术报的人打电话找到温普林，告知说他第二天有个表演。镜头一直跟随他在展厅游走，直至被组委会成员劝离。最后，他在大型海报展板上留下“上海王浪”几个美术大字。对王浪而言，中国美术馆的现代艺术大展无异于武林高手的华山论剑。他的行为生动演绎出现代美术的江湖感，他本能的意识到定要出手不凡，方能崭露头脚。

王浪1968年出生于上海，自幼习画。1984年进入美校学习。1989年到北京，以行为艺术参加中国现代艺术展，2005年至今与刘新华合作观念摄影，现居住于北京。

第四宗《洗脚》

在现场，身穿红色衣服的李山将双脚放在一个贴满了美国前总统里根照片的木盆里，而他的内衣、拖鞋、手拿的杂志以及坐着的板凳也以波普的方式贴满了里根的照片。李山后来在自述里开玩笑：“自己当时对美术界的现状、种种社会问题，觉得都无话可说，只好把脚放在热水里舒服舒服。”就这样李山在美术馆当众洗脚两个小时。他自我将其定位为“波普＋装置＋行为的艺术”。

李山1942年出生于黑龙江。早年，李山被归入政治波普，后期将人体不同部位皮肤拍摄下来合成在青蛙、蜻蜓等动物身上探讨基因、生物等话题。如今，几种创作系列在拍卖市场饱受欢迎。

第五宗《孵蛋》

张念的《孵蛋》与吴山专的《大生意》比较相近，同样重构空间秩序——后者将日常的买卖行为置于艺术场域，以一种明确的举动挑战艺术空间的概念；前者张念则在场内蹲坐在鸡蛋上，模拟孵化，颈上挂了“孵蛋期间，拒绝理论”的牌，并将孵化的时间写成“等待”。张念不知道等待的结果会孵出什么鸟儿来，但他拒绝理论，在一个各种思潮涌入的年代，他拒绝的不仅仅是美术理论，还包括来自西方的各种其他理论。他的作品意在反思当时涌入的各种理论。

本页李山《洗脚》 1989（左图）

张念《孵蛋》行为 1989年（右图）

本页肖鲁作品《对话》 装置行为 1988年

张念1964年出生于四川。1988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88年任教于广东汕头大学艺术学院。90年代末到北京成为自由艺术家，并延续“蛋”的主题，进行创作。2008年，于今日美术馆举行个展《孵蛋》。

第六宗《致日神的？》

满头长发的王德仁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黑色衣服，衣服上挂满了钢钉，一边跑一边在展览厅里抛撒避孕套和硬币，一直有巨人狂想的王德仁在大展上依据脑海中的幻想，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长达五米多的避孕套。套子上钉了几排最大号的钢钉，上面写着“致日神的？——戏虐者王德仁”。

王德仁1962年出生于黑龙江。1986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环境艺术系。创作以行为艺术以及浪漫主义神话的油画为主。王德仁现工作生活于北京，继续行为艺术及装置艺术创作。

第七宗《对话》

两间真正的电话亭，中间挂着一部掉下来的电话机，电话亭正面的玻璃上是一男一女两青年低头打电话的背影。这件名为“对话”的装置作品的作者是肖鲁。展览过程中梳着一条长马尾的肖鲁，身着一袭深棕色长款呢子大衣向着她的作品扣动扳机。引起了巨大轰动。

肖鲁1962年4月出生于杭州，1988年毕业于杭州浙江美术学院油画系，现工作和生活于北京。1989年底，肖鲁前往澳大利亚。2003年10月19日，肖鲁推出了新作《十五枪……从1989-2003》，纪念逝去的爱情。2006年，《对话》复制品以231万元拍卖成交。2007年7月，肖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