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印泥

《素三彩火珠龙纹印泥盒》清·康熙年间

印泥早在战国和先秦时期就有，那个时候叫封泥。战国和先秦时期官员要写公文，公文写在竹牍上，竹指竹简，牍指小木片。官凭印，文凭书，公文要加盖印玺，这一做法等同于现在政府机关下发文件。公文文字写在牍片的凹面上，然后再用一块大小差不多的牍片覆盖在上面，相当于封面。这片“盖子”那时候叫“检”，有“检”覆盖，公文在下发的过程中就不会被别人偷看。然后，用细绳分上、中、下捆三道，其中在中间一道结绳处再凿一口方槽，封公文时将准备好的湿软黏泥填进槽里钤上印玺，等黏泥变干时，绳结便会被“封死”。

《河间王玺》封泥 西汉 上海博物馆藏

《长乐平安》 沙曼翁

“封泥”，这个名词最早出现在《后汉书·百官制》中。掌管皇帝封泥使用的官职叫守宫令，这就像省政府的官印并不是由省长天天带在身上，而是由省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负责保管。皇帝用的封泥，绝大多数是赤色或偏赤色，颜色类似今天质量比较差的红砖颜色。为什么是赤色？因为那时候有相当多的礼制要求。在中国古代一直有这样的说法：“夏尚黑、殷尚白、周尚红。”周朝是那个时代礼制最完备的时代，周朝的许多做法被后面的朝代延续下来，所以中国各朝各代的官方颜色至今大多偏重红色。1995年，西安北郊曾出土2000多枚秦始皇和秦二世处理政事的封泥，封面至今都能看到许多中央及地方官职的名称。

西晋后期至东晋，公文逐渐开始写在纸上，到了南北朝几乎都是纸质公文，公文上开始出现了“朱印”。这个时候的“朱印”，颜色已经是比较纯正的红色，印泥主要由朱砂石经过细磨后提取。当时制作印泥非常简单，就是将白芨置于水中煎熬，制成白芨水，冷却后和朱砂细粉一起搅拌，这种印泥当时叫“水印泥”。由于朱砂色泽红艳，久不褪色，且加上白芨水具有比较好的黏固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直被广泛使用。水印泥虽好，但也有很大的缺点，就是水具有流动性和渗透性，这个缺点会导致印文模糊和遮盖力不强。于是，人们又琢磨出一种新的调配方法，采用蜂蜜来代替白芨水，蜂蜜相对于白芨水更黏稠，凝固性也更好，制作时也不用熬煮，直接搅拌即可。这种蜂蜜印泥也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比水印泥效果要好些，但仍然无法彻底改变字迹模糊的现象。

到了南宋末年和元朝，印泥发生了一次重大改进，发明了油印泥。据元代一部没有作者署名的书籍《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记载：“真麻油半两许，入蓖麻子十数，捶碎同煎，令黄黑色，去蓖麻，将油拌入熟艾，令干湿得所，入银朱随意多少，色红为度，更不须用帽纱生绢之类衬隔，自然不沾塞印文，而又不生白醭，虽十年不炽。”醭，就是醋、酱油等表面因时间长而生出的白色的霉。就是说，用这种方法制成的油印泥，印文不会模糊，印泥也不会生霉，十年以上仍然如初。明清时期油印泥已十分普遍，也取代了水印泥和蜜印泥。齐白石的印泥就是他自己做的，而且用蓖麻油调制，当时不少人请齐白石刻印，都会给出较高的印资，并叮嘱交印时给一些印泥。

《心游古艺》 沙曼翁

清代和民国是中国印章水平的顶峰时期，也是印泥业的发达时期。在清康熙年间，福建漳州药材商人魏长安就制作出了著名的八宝印泥。他原先是做主治外伤八宝药膏的，因为热爱书画，某一日突发奇想，按八宝药膏的制作方法，研制和选配了八宝印泥。乾隆皇帝所用的印泥，就是在八宝印泥的基础上继续精心调配的，其印色凸起若玉，鲜红欲滴，经数百年而不变色。乾隆皇帝的印泥究竟是怎样的配方？坊间众说纷纭。有人说含有珍珠、红宝石、赤金粉、石钟乳、珊瑚屑、砗磲、水晶。这有点太夸张了，民间曾有许多人按这种配方制作印泥，结果无人试验成功。这就像将牛羊狗鸡猪蛇鱼虾煮成一锅，其味道并不一定好。

民国时期上海出现了两位印泥高手，一位是夏宜滋，一位是张鲁庵。夏是医生，在上海开诊所，他发明了藕丝印泥，每两卖50元，当时一袋大米10元左右，张学良买过若干两，并大加赞赏。而张的贡献，则是将印泥制作得更加精致、更加科学，主料仍然是朱砂、蓖麻油和熟艾。他选旧坑纯净亮丽、色艳莹澈的朱砂，选福建深山的野生艾绒，经过煮、浸、弹、磨、擦等十几道工序，然后再拌入最纯的蓖麻油和少量经过多年伏天曝晒的菜油。他制成的印泥艳雅细腻、干软得宜，冬不凝冻、夏少透油，一直深受张大千、吴湖帆、贺天健、陈巨来等人的喜欢。

印泥的制作一直是半保密的，各有各的配方，各有各的方法，印泥一度被誉为民族工业的瑰宝。印泥还曾作为国礼送给外国领导人，可见时人对印泥的厚看。现在的社会，人们对印泥已经比较陌生了，除了书画家和极少数收藏爱好者外，几乎没人需要用印泥，印泥也似“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了。

雕漆印泥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