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华
云南人很早就有吃花的习俗,“云南十八怪,四季鲜花开不败”,给云南人吃花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乡野箐沟的咂蜜花,率先举出一树一树冲天辣一般的花蕾。洒过小雨,花蕾便向着天空“嘭、嘭、嘭”地张开小嘴,雨露就顺着花蕊灌满花筒,阳光一照,雨露就被酿成了甜甜的花蜜。这个时候,蜜蜂兴奋得睡不着觉,成天出出进进、飞去飞回,运气好的时候,一只蜜蜂往往需要三五趟才能背完这样一筒花蜜。铺岭盖箐的咂蜜花也让村里的孩子兴奋得吃不下饭,他们也跟村里的蜜蜂一样,追花追到山上,追花追到天黑,追花追到花谢。孩子们取下一攒一攒的咂蜜花,放入嘴里,咬断花屁股,吮吸花肚子里的花蜜。有时候,蜜蜂会藏进花筒里去吸食花蜜,让孩子们连花带蜂地取下来,放进嘴里,一咬两截,结果,“哎哟、哎哟”,又甜又痛,说不出话来。“喂——这里有一样好东西,快来看呐!”俏皮的男孩子“咣当、咣当”地晃摇着装满花蜜的肚罐,想尽办法也要将心仪的女孩子骗到咂蜜花树下,趁其不备用力将花树一摇,花蜜如雨,露湿了头脸。傍晚时分,一头花粉的孩子们将开成团的咂蜜花给折下来,扯一根放屁藤,坐在草甸上将花团穿编成辣子串串一样的花环,挂在脖子上,领着一群蜜蜂回了村。
高岗上的棠梨花开了,地头上的白刺花也开了,庭院里忙着绣花的妯娌婆媳们再也坐不住了,她们将手里的花针藏进绣到一半的花朵上,腰间揣着花篓,成天往山上去采花。她们将蕾蕾烁烁的棠梨花和白刺花掐下来,清水一焯,焯去苦味,或自家人炒吃,或带到集市上卖钱,或留到有客人的时候一起享用。花开时节,云南乡下的山街小镇,都有卖花的姑嫂,她们头上裹着开满鲜花的头巾,臂弯里挽着花篓,花篓里放着一只用来撮花卖的碗,用花开一样的声音吆喝:“买花喽,买花喽,两块钱一碗……”棠梨花微涩,白刺花微苦,两三块钱买一碗回去,清水一漂,荡去苦涩,或配以佐料凉拌,或油煳几个干辣椒,放一把腌菜进去翻炒,还真是开胃下饭。
除了易采常吃的棠梨花和白刺花,云南可吃的花还很多:深山老林里的大白花,低热河谷里的攀枝花,房前屋后的棕榈花,高高山岭上的松树花,都是云南人用来开胃养颜的花食。云南是云南松的故园厚土,松花极为普遍,饥饿年代里,人们常常将松花粉和在玉米面里蒸作饭吃。蜜蜂断粮的雨季,养蜂人常常用松花粉来饲喂蜜蜂。无独有偶,苏东坡也常常将松花、槐花、杏花同饭一起蒸了吃,或者密封发酵之后酿出美酒。有一次,他喝醉了,居然挥毫将家传不宣的酿酒秘方写出来示人:“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齐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
云南人不仅有吃花的习俗,更有佩戴鲜花的习惯,“云南十八怪”里就有“大姑娘把花戴”这一怪。踏春的时候,姑娘们都喜欢把最美的花枝折下来,插在发髻上戴着,更能给人楚楚动人的美。五月雨季,老人小孩都喜欢把清香四溢的缅桂花佩在胸前,从天亮香到天黑。过年前的三两天,山里人就会把含苞欲放的野山茶花折下来,一扎一扎地捆好,和青松毛一起背到集市上来卖,让城里人买去插在家里,感受年的花味。即使是在没有花开的季节里,妯娌婆媳们都喜欢把大红的山茶花和马樱花绣在帽子上戴着,绣在衣服上穿着,绣在腰带上系着,绣在挎包上挎着,绣在鞋垫上踩着,绣在鞋子上踏着……
在云南,本土之花,都是本土疾病的特效药方。地埂上蓬生的小黄花,用开水泡起的水雾是治疗鼻炎的特效药;路边沟旁的粉色小花,掐一把嫩尖在手里用力搓揉,將黏黏的汁液擦在长脚气的地方,一次即能止痒换皮,根除脚气;金银花、柴胡花、野坝子花,都是极好的败火消炎凉药,闹“非典”那年,医院里、药店里的柴胡颗粒被抢购一空,所幸的是云南除了生长小柴胡之外,还一蓬一蓬地生长着金银花和满山满岭的野坝子花。栽秧季节,刺棚上、灌木上,一蓬一蓬地覆盖着金银闪烁的金银花。采摘金银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有俯身、仰颈、跨胯和攀爬能力。金银花谢不久,野坝子花就开了,云南人将野坝子花连同叶子一起捋来,阴干之后泡水喝,俗称“野坝子水”,雅称“野坝子茶”。野坝子花清香宜人,具有解暑、清喉、通鼻和消炎作用,云南人常常用它来做蘸水底料,煮鸡吃,云南的宾馆饭店,只要客人往里一坐,主人就要沏一壶清香四溢的野坝子茶来招待客人。
蜜蜂也会生病,不过,它们采食这种凉性之花,病也就不治自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