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边
之一
河水蜿蜒向南流去
东岸是草滩,对岸是玉米地
草滩上的草被羊啃了又啃,
对岸的庄稼绿了又黄。
夏秋季节,我总在黄昏时分到来,
那时夕阳刚好把河水染红,
我在高处坐下来,
听一听风声和鸟声。
偶尔也在草滩上走一走,
听听牧羊人自言自语,
他发出单纯的音节,
只有羊儿能听懂。
河水安静无声,不急不缓,
更像一位年长的老人。比起我
河边的这些树木、芦苇、低矮的植物
才是它不离不弃的远亲和近邻
之二
已是立冬时节
葱茏过的叶子再也无力抓紧树枝
一阵小风就纷纷飞离枝头
像一群麻雀滑落,地上翻滚几下
也无处可去
满眼的枯枝败叶
连同滹沱河两岸的玉米秆
岸边的衰草,它们还要坚持多久
大雪不来,就枯黄地保持良好的站姿
河水瘦了好多
像一条银色的腰带,无力束缚
日益臃肿的河床
我从废弃的红旗大桥上走过
老杨树上挂着透风的鸟巢
一头是峻峭的天涯山
一头是硕大的落日剩余的温暖
冬天才刚刚开始
这一切还未能进入休眠
我不知道,当一场大雪来临
能否覆盖它们的不安和虚无
之三
漫步在滹沱河长堤
耳边鸣虫唧唧,燕子啾啾
在这夏秋之交的傍晚
远离闹市,远离暑热
趁太阳的余热隐入云层
我又一次来到这里
沿着堤坝溯源而上
两岸新育的柳树苗稠密繁茂
堤坝上草木葳蕤
无名野花招来翩翩蝴蝶
万物有序,它们用各自的声音
传达着密语。一条河
披着天空的倒影缓缓前行
我坚信
这就是《诗经》里的那条河
从上古流淌至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此刻,我就在水之湄
心儀的君子,在来的路上
情人谷
谁来过这里,谁又给它命名
峡谷幽深,有了浪漫的曲折
一条青石小路,刚够俩人并肩
空谷鸟鸣加上窃窃私语
比身边流水的心跳更欢快
一场绵绵小雨
洗亮了林间所有的植物
树干与青藤纠缠
薄雾缭绕,挥之不去
如一段轻愁
瀑布有以水穿石的恒心,
石头上锈满嫩绿的青苔
山水之间,天地万物
似乎都能找到爱的明证
相依亭里,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看上去那么年轻
共享一把小花伞
仿佛
一条小路,要走到地老天荒
当我们返回,那激越的瀑布
一路跌宕的流水
在进山的平缓处,已平静下来
宛如一块明镜
在乔家大院
喜欢这里的每一扇木格窗户
精雕细刻的图案赋予吉祥的寓意
麻纱窗配上红色的剪纸
阳光一寸一寸打在上面
把温暖和明亮渐渐抬高
那时,时光缓慢而静谧
女眷们有旧时代的美德
她们刺绣,缝衣,哺养儿女
恪守家训,富贵而不骄奢
府邸深邃,青砖厚重
高墙下是石板铺就的小巷
旧世纪的光亮被一场春雨打湿
游人们散乱的脚步踩在上面
进出每一道门槛
他们看见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屋宇正中,龟裂的匾额上
文字的刻痕在风雨中
寂静无声
在中堂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像词语
厚重,稳当,嵌入古人的匠心
门楣上雕刻的祖训,像高处的眼睛
看不见炊烟升起的晨昏了
屋檐下低垂的灯笼回想旧日光景
每一扇敞开的屋门已无秘密可言
这些人间土木,承传了多少岁月的风霜
依然像一位沧桑的老人骨骼硬朗
而百年教谕,已被人间带到四面八方
在江岭
当我到来的时候
一场春雨刚刚走过
我分不清是云是雾还是神赐的白纱
轻拢着漫山的油菜花
白墙黛瓦的民居像懒起的少妇
在雨水中低眉
沿着石砌的台阶走向油菜花田
宛若一层层黄金铺就的阶梯
把一群贪婪的蝴蝶和蜜蜂往高处带
回首望去,大美人间有惊世的容颜
我注视一株油菜花:
碧绿的枝叶托起花冠
一簇簇金灿灿的花朵
围绕着密集的细小的花蕾
为整个春天备足了银两
仿佛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轻轻地来,轻轻地离开
在江南温润的气息与花香中薄醉
我带走花香不带走鸟鸣
眼底摄满的山水画卷
足以慰藉中年的衰败和沦陷
丛林,原名付春林,女,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现供职于山西省原平市机关事务局。曾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选刊》《山西日报》《五台山》等诗歌刊物和一些民刊。系山西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