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万章
水仙作为岁朝清供之物,不仅是文人书房的摆设,更是喜迎新春的应景之物。宋代理学家朱熹(1130—1200)有《赋水仙花》诗云:“隆冬凋百卉,江梅历孤芳。如何蓬艾底,亦有春风香。纷敷翠羽帔,温艳白玉相。黄冠表独立,淡然水仙装……”,在隆冬时节百花凋零之际,唯有水仙、江梅等依然芳香如故,其高洁的品质可圈可赞,所以在宋代以来的画史上,擅绘水仙者代不乏人。
明代隆庆六年(1572)正月,苏州籍画家张元士与其友人雅集于文友琴山的书斋。此时正值新春佳节,斋中水仙盛開,诸名士推杯换盏,吟诗作赋。一后,张元士回忆当日盛况,应友人之约,绘制了白描《水仙图》。在画中,张氏所绘两株屹立于山石丛草中的水仙,因系仰望的视角,水仙显得伟岸挺拔。作者以双钩法画叶,辅之以淡墨,再勾勒花瓣,而花蕊则以细腻的墨线勾染。两株水仙,一为五叶,一为六叶,花瓣均为六瓣。水仙生长之处,为淡墨渲染之小草、山石,这与水仙一贯生长的环境——水盆有很大的不同。很显然,画中的水仙并非张元士在书斋中所见到的实景,而是将水仙置于山野之中,增添一种野趣,更见其脱俗不阿的秉性。
此画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作者在画中题识日:“隆庆壬申春正月,琴山斋中,水仙数茎,精彩倍常,诸名公日觞咏于其间。余亦叨侍席末,琴山怪余久无作至,闰二月既望,勉图此纸,自愧拙劣,岂敢与诸大家争妍耶?支峰张元士识”,钤白文方印“张元士印”,另在画幅左下角有白文方印“张叔,上氏”,疑为张元士名印。其鉴藏印有朱文椭圆印“嘉庆御览之宝”和朱文方印“宣统御览之宝”,可知一直收藏在清宫,但并未著录于《石渠宝笈》续编或三编中。
张元士生平资料史载阙如,只知其号支峰,乃书画家张元举之弟,花鸟画家陈道复(1483—1544)之甥。陈道复为“吴门画派”代表作家文徵明(1470—1559)弟子,擅画花鸟,尤其擅长写意花鸟,与徐渭(1521—1593)并称“青藤白阳”。在其传世作品中,有《梅花水仙图》(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藏)《水仙山茶图》(南通博物苑藏)、《山茶水仙图》扇面《茶花水仙图轴》、《倚石水仙图轴》、《松石水仙图》扇面、《红梅水仙图》扇面(均藏上海博物馆)和《水仙竹石图》扇面、《梅花水仙图轴》(均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等,均以白描法绘水仙。张元士或与其有师承关系。
因此从艺术渊源来说,张元士应属“吴门画派”传人。从陈道复和张元士的水仙可看出,两者在气韵、意境及画法上确有相似之处。所不同者,陈道复水仙有飘逸之感,而张元士水仙则有坚挺劲健之感。但若深究其源头,则可上溯至宋代的赵孟坚。在现存的传为赵孟坚的《水仙图》卷(分别藏天津博物馆和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可见其以白描法绘群仙图,用双钩写叶,再以淡墨填色,工整秀逸。赵氏的这种画法,于元明以降的水仙画法,可谓开创了先河。在张元士的水仙中,就可见到这种典型的印记。
仅仅在明代画坛,除陈道复、张元士外,就有唐寅、仇英、陆治、钱毂、周天球、文嘉、马守真、陈嘉言、张寅等诸家的水仙画行世,且多为白描画,显示出明代水仙题材绘画的兴盛。而且在明人诗歌中,也有多人咏及水仙画,如倪谦(1415—1479)在其《倪文僖集》中有《水仙画二首》,其一云:“微人有所思,江皋静无语。翠袂含香风,翩翩欲轻举”;而徐渭则在其《徐文长逸稿》中有《画水仙付鹫峰寺僧》诗云:“水仙画里妙氤氲,詹匐从兹等烂芸。安得香岩真鼻孔,一时成雾尽从闻”,均对水仙及其水仙绘画赞誉有加,其他如达兼善、周天球等也有类似的诗歌传世。很显然,张元士的《水仙图》,只是众多以岁朝清供为主题的水仙绘画的缩影,也是明代文人自宋元以来风雅清玩的代表。
需要提及的是,作为“吴门画派”的余绪,张元士也和众多吴门地区书画家一样,擅画山水。《石渠宝笈》二编《淳化轩》著录其《华山鸟道图轴》。在近年来的拍卖市场中,亦出现其山水扇面,其风格颇类沈周、文徵明山水画风,反映出张元士在白描水仙之外多方面的绘画才能。其兄张元举亦擅画山水,有《山亭观瀑图轴》、《观瀑图》扇面(均藏南京博物院)、《草阁飞泉图》(广东省博物馆藏)《载酒图》(湖州市博物馆藏)、《溪山深秀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山水图》(天津博物馆藏)等传世,同时亦兼擅竹菊,有《竹菊图》(宁波市天一阁文物保管所藏)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