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更新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院教授、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教授):城市发展如何走品质发展、精细化管理之路?首先要转变城市规划与建设的理念,很多以前的城市建设观念已经不能满足当前需要,今天的城市发展战略必须要实现转变:从大街区到小街坊,从宽马路到窄街道,从土地规模增量到规模减量,从跨结构到慢生活,从以车为本到以人为本……实现城市的逆生长,生活模式的转变正催生着城市管理的新格局。精细化管理需要一种智慧,是一种协同、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开放。比如在做街区改造时,在处理违章设施时,都应该有一些智慧,而不是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城市的发展是一个渐进式的过程,是可以自我调节的,是有机生长的,这是城市精细化管理的一个核心。从城市发展的意义上说,城市的“微更新”是实现城市“逆生长”的重要方法。我们在做城市规划时经常会发现,以前规划的城市功能存在过于单一化的问题,追求单一功能,布局上缺少高度复合。在城市法规管理上缺少对城市自然生长和有机更新的支撑。在管理层面,我们缺少统筹思考、协同管理、细部设计和对城市环境景观和空间利用的综合考虑。我们需要重视城市建设管理的过程,而不仅仅是效率和结果,因为建设的过程精细化与品质息息相关。追求品质要付出时间,付出认真思考、多方协调的精力与时间代价,但这是值得的。未来,城市发展需要共商、共建、共享的城市精细化治理,而不仅仅是由上往下的城市管理;城市需要有温度的人性化尺度,而非鸟瞰式宏大叙事;城市发展的这些问题需要社会各界携手解决,需要大众的合力思考。
李铁(中国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首席经济学家):由于我国城镇化发展空间结构的不均衡,导致一部分城镇化发展较快的地区出现了逆城镇化现象。此外,城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工业企业布局呈现远郊区化,这也是国际城镇化进程的普遍规律。例如受环境、成本等因素的影响,工业企业特别是传统工业企业会远离中心城市,向周边中小城市和小城镇迁移。同时,伴随着农业经营的规模化和农村经济结构的深层次调整,城市的资本和要素也需要投向农业和农村,寻求新的发展机会。从发达国家的城镇化规律看,城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工业必将远离中心城市,向中小城市和小城镇迁移。虽然我国主要农产品的自给率已经大幅度提高,但目前我国的农产品供给并没有完全适应城镇化发展的需要。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中国“逆城镇化”进程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就是发挥了网络优势,实现了互联网和物联网建立的城乡联系。从各种农产品互联网销售的案例看,农产品与城市空间的通讯成本大幅度降低,而物联网和交通设施的整合与联通,方便了城乡之间要素的流动。同时,所谓城市的资本下乡和消费下乡,也将会通过互联网媒介加快整合过程。充分利用城镇化发展和“逆城镇化”趋势支持乡村振兴,已经处于最有利的时机。关键是各地要因地制宜,尊重城镇化发展规律,制定好规划,做好政策支持;前提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区别不同地区城镇化发展阶段和逆城镇化现象的表现,充分挖掘现有资源,为乡村振兴创造有利条件。
潘家华(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所所长、中国城市经济学会会长):新中国的城市发展进程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集中表现在差异化的城市发展制度安排上,例如城乡户籍制度、土地公有制度和城镇行政等级制度,成就了中国城市化低成本、高速度、有序化发展。站在新的历史方位,推进城市从高速度转向高质量发展,需要全面审视制度安排,创新制度设计。我国城市的高质量发展,要在审视这些制度的基础上,改革创新体制机制,推进区域协调发展、乡村振兴发展、城市高质量发展。真正的制度创新,是推进高端优质的公共资源从过分垄断、集中的大城市尤其是特大城市走向中小城市、乡镇。许多地方的做法是兼并周边的县、乡,纳入辖区内,再进行城市内区域资源再均衡。结果是“城市大饼”越摊越大,对周边的资源虹吸力度越来越大。辖区外几乎得不到优质公共资源的布点,“大城市病”扩大,中小城市发展动能不足,乡村振兴缺乏活力。在高铁、高速公路网络化、全覆盖的格局下,基本上消除了区域协调、城乡一体的空间距离和技术隔离。教育、医疗、科技等高端资源,具有公共物品属性,不是纯然市场交易品。打破差异化配置公共资源的行政层级安排,实现均衡、均值的扁平化配置,成为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切入点、区域协调发展的着力点、乡村振兴的活力源泉。以此为突破点,户籍藩篱自然瓦解,土地公有制也会更好地服务于城市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