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惟求旧、器惟求新——秋霖先生的艺术选择

撰文/王江鹏

闻听秋霖先生大名，是因为他的《吉祥秦地》，这件获得第八届全国美展最高奖的作品，曾成为当年西安美院乃至陕西画坛的一段佳话。致使后来的许多年，每每提起秋霖，总能听听到啧啧的赞叹之声。

秋霖先生以人物画响世，其作品主要以关中陇东地区的农民形象为蓝本，在保持中国传统绘画基本格局的状况下，立足现实主义的视角，采用色墨融合表现手法，展现出一种雅致隽永的文人画格调。笔墨构建方面，先生在保持传统笔墨精神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推进，他改造了传统的折杈骨描，转变为极具个人特色的侧锋和散锋笔法，表现出一种轻松灵动的意蕴；色彩方面，先生则注重对陕西民间色彩的借鉴和运用，达到一种明快润泽的效果，两者巧妙结合，从而使画面在清润简淡中透出一种特有的沧桑味，营造出“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审美境界。

当下中国画的发展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向，笔者认为大致可归为以下几类：一是现实主义趋向，这一趋向根源于早期的革命文艺传统，到20世纪后半叶，转变为满足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发展的需要。当今现实主义趋向的中国画主要有革命主题性绘画、历史题材绘画以及对当下社会状况正面的现实主义表现的绘画等几个类型。二是对纯正的中国画学传统的延续。这种演进趋向主张立足于传承，以古为师，力图顺着古人的道路推进中国画的发展。历史上从来不乏这种发展路线，并且有着广泛的受众群体。这一演进思路主张通过对传统的重返和深入发掘，来推进中国画的发展。这里所要警惕的是，如果仅仅是重新回归原点而不和当代人文精神与视觉体验发生联系，那么这种推进就不具备文化演进的意义。三是在当代造型艺术及图像形式的基础上，对传统画学精神的嫁接、变异和再造。这里有对民族民间艺术的借鉴和利用，有对西方现代艺术的误读，也有对中国传统画学的改造。综上这三类趋向，都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中国画的发展，很明显三者实施推进的方法和路径各不相同，甚至三者的界限也并不是那么明显，笔者也并不认为三者有艺术层面上的高下

之分。以这种尺度来观察秋霖先生的绘画艺术，可发现其基本属于第一种趋向的第三种类型，但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其画面中保留了纯正的中国画笔墨调性。艺术作品审美风格的呈现受到外向的社会、文化等因素的影响，更与艺术家个人的选择和审美爱好有关。秋霖先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至本世纪初在西安美术学院求学，这一时段正处在文化多样发展及社会转型期，其没有受当时流行的“新思潮”所左右，而是坚持了现实主义传统的创作路线。以其个人所言，他是通过蒋兆和的《流民图》、徐悲鸿的《愚公移山》、刘文西的《陕北人》等经典作品读懂了中国农民的精神，进而由衷地发出对他们的无限崇敬和仰慕，从而试图透过笔墨来表达对他们的深厚情感和昂扬礼赞。由此足见秋霖先生艺术情怀之真挚热烈，艺术取向之高远坚定。

水墨人物 2017

①侗寨风情 2018

②水墨人物 2016

③水墨人物 2017

侯外庐先生在论述中国古代文明的演进路径时曾认为中国文明发展的思想路线是：在新旧纠葛的情境中滋生和成长，是一种维新的路线而不是革命的路线。侯先生引用中国古文献的话说是“人惟求旧、器惟求新” （《韧的追求》），意思是中国文化是在创新因素和传统因素的相互平衡中逐步发展的，中国画学的演进与之颇有相通之处。因为有强大而长久的中国画传统，现代中国画学的推进发展总是显得非常艰难，但并不是不能推陈出新，而是要在传统和创新的平衡中持续前进。美国华裔考古学家张光直先生在其著作《连续与破裂》中也曾说：世界文明的起源，即从野蛮到文明的过渡有两种不同的道路，希腊、罗马为代表的欧洲西方道路是一种断裂的道路，以中国为代表的道路是一种连续的道路。因此，对于当下的中国画发展，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这些新近的中国画作品是否丰富了中国画学的内涵，扩充了中国画学的外延以及是否对中国画学的现代性进行了深度探索和挖掘等因素，其目的是要形成中国画学在当代新的视觉表达与审美体验。以此而言，秋霖先生可谓是一个勇敢的探索者，他曾言：“我在丰富多样的中国画语汇中寻找着突破与结合的契机……我会为每一次失败的苦痛或收获的欣喜而感到体验的可贵……只有如此，一个中国画的探索者才能比较客观地确立自己的审美趣味与艺术追求，才不至于在当代这个特殊的社会文化转型期内陷入茫然和困惑。”由此可见，秋霖先生艺术理念之深达，思考问题之通透。

①田园春光 2016

②丰衣足食 2017

随着时间进入21世纪，一种更加开放包容的“创造型”艺术发展趋向正在被大众逐步接受。现今陕西画坛的画家有对周秦汉唐艺术传统的继承与转化，有对革命艺术的反思与超越，有对“长安画派”艺术精神的拓展，有对民族民间艺术的利用和开发，有对艺术本体的独立思考和坚守，他们在当下相对自由的空间中表现出了对以前艺术形式和风格的突破。陕西画坛的这种多样化的艺术面貌以及画家个性化的艺术选择是当下文化生态多元混杂境况的折射。特别是在现今无法回避的全球化浪潮中，社会现实和文化环境正经历复杂多元的转变，艺术创作摇摆于市场、官方意识以及各种艺术观念之间，也使艺术家陷入另一种复杂的境况和更加多样的选择中。如何突围并赢得更大的自主和尊严，已成为每个艺术家面临的新命题。秋霖先生关于中国画创作思路的选择和体验为我们提供了良好的范本。

③和弦佳色 2017

“作为一个真诚的体验者，我将坚决地在这条永无终极的路上走下去，在前行中感受劳动的幸福与快乐。”秋霖先生斯言诚哉！壮哉！让我们期待他攀越更高的艺术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