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夨伯作旅彝”甗探析

2019-04-02 07:29撰文郑媛媛秦欣欣
收藏界 2019年1期
关键词:卫国铭文青铜器

撰文/周 舟 郑媛媛 秦欣欣

新乡市博物馆馆藏的“夨伯作旅彝”甗,从器形、纹饰及铭文判断应为西周早期夨国之器。夨国地处陕西省宝鸡市,但在河南浚县的辛村墓地中也发现一件“夨伯”戟,因而推断新乡市博物馆馆藏“夨伯作旅彝”甗极有可能出自浚县辛村墓地。“夨伯作旅彝”甗铭文中的“旅彝”二字进一步说明此甗的作用,也反映出商周青铜器的功能转化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夨伯作旅彝”甗略述

“夨伯作旅彝”甗由原平原省博物馆交拨新乡市博物馆收藏,现为国家二级文物(如图一)。此甗高40厘米,口径25.8厘米,甑高23.5厘米,鬲高16.5厘米,总共5.98公斤。此器侈口,两立耳微微外倾,甑中腹,下部如鬲,柱形足。立耳饰三道凹弦纹,颈饰三组云纹,鬲腹饰三大浮雕式饕餮纹,其牛角式纹饰最为醒目。甑与鬲中间有一心形铜箅,铜箅有通蒸汽的十字孔,并有两环,一环用于提放铜箅,另一环链接甗壁,相应壁外凸起一半球型乳钉,甗内壁一周铸有托铜箅的尖齿。甗内壁口沿下铸有“夨伯作旅彝”五字铭文,此铭文竖成列,书写气势较为豪放,笔画厚重,笔画中间粗肥,首尾出尖(如图二)。此甗通体布满土锈,裆与足部皆有烟炱,有过火痕迹,说明此甗是实用器。

根据朱凤瀚在《中国青铜器综论》中对青铜甗器形、纹饰的分型定类,可以把此甗归为联体甗B型V式(甑中腹,两立耳微侈,鬲浅袋足,高空心蹄形足跟),应属于西周早期。此甗的鬲腹纹饰属饕餮纹有首无身之简省类的A型(首部眉、目、口、鼻相联接),其中双角呈粗大牛角状的应属西周早期。此甗颈饰云纹属云纹C型(单元间用横竖线条相互攀联,独立组成纹饰带,或与目纹组成目云纹),属于商代中期到西周早期。再根据铭文记载,此甗应为夨伯自作之器。因此,从形制、纹饰和铭文,我们可以断定此甗为西周早期的夨国器物。

“夨伯作旅彝”甗出处分析

夨国是一个不见史籍记载的古老的小国,在任何史料上都找不到它的踪迹,对于夨国的研究只能根据流传至今的文物。西周的礼器、兵器和车马器上的铭文往往铸以国名,这对于判定器物的归属具有重要意义。青铜器上铸有“夨”,这无疑说明此物是夨国之器。最早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夨国器物应是“散氏”盘,也称“夨人”盘,相传乾隆初年出土于陕西凤翔府,腹内底铭357字,系一篇土地转让契约,记夨、散两国土地纠纷的裁决结果并举行盟誓。1917年,陕西凤翔又出土一件西周早期的铜尊,器盖同铭“夨王乍宝彝”。

① “夨伯作旅彝”甗

② “夨伯作旅彝”甗局部

1934年至1937年,在陕西省宝鸡县(今宝鸡市陈仓区)贾村斗鸡台进行了三次科学的考古发掘,共挖掘出西周小型墓葬四十五座,在斗鸡台墓地B3出土“夨”字当卢二件。自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对宝鸡境内渭水、汧水流域进行大量的发掘和试探工作,又发现许多夨国的遗物。1969年,在宝鸡县贾村公社上官村出土一件簋盖,上有铭文“夨王作奠姜尊簋”。1974年,宝鸡县贾村公社灵陇村西周墓地M1中,出土一铜泡(M1:2),背面刻有铭文“夨”字。1974年,在陇县南坡墓地M6中出土戈一件(M6:5),内有铭文“夨中(仲)”。同一墓地中M2中出土三件当卢(M2:11、M2:12、M2:13),三件当卢背后皆刻有“夨”字。1981年,在宝鸡市金台区纸坊头出土两件鬲(M1:11、M:12),刻有铭文“夨伯作旅鼎”五字。以上文物都是经过科学的考古挖掘并有十分准确的出土地点,这些足以证明夨国的存在和它的地理位置。传世的文物也皆出土于陕西凤翔府,清代的凤翔府就包括今天的宝鸡地区。因此,卢连成先生分析,夨国比较确切的地望应在今宝鸡市陇县、千阳、陈仓区贾村一带,汧水是流经古夨国境内最主要的一条河流。

根据“夨伯作旅彝”的铭文,我们知道此甗是夨伯自作之器,夨伯又是何人。

金岳在《北方民族方国历史研究》一书中对此进行了分析,夨人在殷商时期活动于卜(今河南濮阳),后西迁至关中西部。这些夨人西迁以后支庶繁多,其后有伯、仲、叔三支,夨伯一支较为强大。在传世的青铜器中皆有“夨伯”“夨仲”“夨叔”的相关铭文对此观点进行佐证。新乡市博物馆馆藏“夨伯作旅彝”甗和宝鸡青铜器博物院馆藏的“夨伯作旅鼎”鬲是“夨伯”代表器物,“夨伯”的青铜器出土地多位于宝鸡市陈仓区贾村的汧水下游地区。“夨仲”青铜器有宝鸡陇县南坡墓地M6中的“夨中(仲)”戈,位于汧水上游地区。1984年,岐山县青化乡丁童村出土的“夨叔作旅簋”簋,这也说明“夨叔”的范围更靠东方。跟据“夨伯”之器与“夨王”之器且出土于宝鸡贾村地区,我们可以断定夨王即是夨伯一支。卢连成进一步对夨伯与夨王进行分期,夨伯应是文王晚年、武王、成王时期,夨王应是康王、昭王、穆王时期。

“夨伯作旅彝”甗的出处已经十分明确,又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一件西周早期位于陕西的夨国器物,为何出现在地处中原的新乡地区。为了回答这个问题,笔者查阅大量文献进行研究,在浚县辛村墓地发现一些证据。辛村卫国墓地是1932年至1933年间由前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联合地方组成河南古迹研究会发掘的,前后共发掘四次。浚县辛村墓地正是在卫国境内,所以这一墓地属于卫国是毫无疑问的。在这四次考古挖掘中,除了出土大量卫国的青铜器以外,还发现了夨国的青铜器。在墓葬M8中,出土一件戟(M8:52),内末铭二字曰“伯夨”。因此,笔者推断“夨伯作旅彝”甗很有可能也出自于浚县辛村墓地。同时,在墓葬M29中,出土一件青铜甗(M29:1),该甗腹壁饰弦纹,三足饰饕餮纹,铭三字在腹内,曰“(白)伯作彝”。腰内横生三齿,架一心形铜箅。箅一端有小钮,一端有铜钩联甗。此甗虽未刻“夨”字铭文,但器形和铭文也与“夨伯作旅彝”甗十分相似。辛村地势,北而微高,坡水分东西两股绕村侧流入淇河。因凿崖或坡水冲刷,常有墓中古物露出。1931年春,此地又有大批古物出土。由于辛村墓地在考古挖掘之前就有大量文物流失,“夨伯作旅彝”甗很有可能在挖掘辛村墓地之前就已出土,但下落不明。新乡市博物馆前身是平原省博物馆,在平原省时期,平原省博物馆在豫北收集、征调大量文物,“夨伯作旅彝”甗可能因此藏于新乡市博物馆。

如果以上推测属实,又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就是为何“夨伯作旅彝”甗会出现在卫国的墓地中。由于没有考古和史学资料,笔者对此问题进一步进行推测。根据《史记》记载,“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代成王治,当国。管叔、蔡叔疑周公,乃与武庚禄父作乱,欲攻成周。周公旦以成王命兴师伐殷,杀武庚禄父、管叔,放蔡叔,以武庚殷馀民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这段史料清晰的讲述卫国成立的历史,“夨伯作旅彝”甗很有可能就是跟周朝平定叛乱的军队来到卫地。夨伯是否来过卫地不得而知,但夨伯的存在时期应是文王晚年、武王、成王时期,这与卫国成立的时间在逻辑上是说的通的,这是笔者的推测之一。在浚县辛村墓葬M60中还出土一铜尊(M60:5),腹地有铭文,曰“隹公原于宗周,陆从公亥”。经郭宝钧考证,此公当系卫康叔的后裔,该铜尊应属卫公的家臣陆,陆曾从卫公到过宗周。宗周是指周王都所在的丰京和镐京地区,卫公及家臣此去宗周是否去过夨国,不得而知,但卫公一行在宗周获得“夨伯作旅彝”甗并将其带回卫地,这也是一种可能,这是笔者的推测之二。以上推断皆是在一定的考古与历史研究的基础上大胆推测的,历史的真相还需要新的考古研究成果来证明。

“夨伯作旅彝”甗中的“旅彝”问题

在商周青铜器中“旅彝”二字经常出现,旅彝究竟表示什么用途,这在铜器研究中一直争议不断。黄盛璋先生根据“旅”字的释义和“行彝”的研究对“旅彝”提出许多观点。黄盛璋先生认为,“旅彝”为可移动之器,用途不限一种,地方不限一地,陈设不专一处。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夨伯作旅彝”甗是具有实用功能的,在甗的裆与足部皆有烟炱,从另一方面也对此进行证明。商周时期铜矿采炼不易,古人又敬鬼神,最初的铜器,多只限于祭器,因而祭器为最贵。祭器与国家同重,陈于宗庙,不作它用。随着生产力的提高,技术的改进,铜的出产渐多,因而铜器的用途也随之扩展。铜器生产渐多,逐渐打破祭器独占铜器的局面,铜器不限于祭器。祭器本身用途也开始分化,除少数陈列于宗庙的的重器不做其他用途以外,有不少祭器祭祀后也可以移作他用。春秋战国之际,行器逐渐增多,行器多用于征行,器内铭文多有“征”“行”二字。虽然行器与“旅彝”功能相近,但由于“旅彝”是从祭器分化而出的,行器的功能更为具体。“旅彝”在春秋早期仍兼有祭器的功能,愈往后则祭祀的功能进一步减少,而移用与它用的作用逐渐增多。“当行器逐渐取代旅彝时,‘旅彝’以移用、外用为经常。所以行器等代替‘旅彝’,着重在行,所以不再用‘旅彝’的名称”。

猜你喜欢
卫国铭文青铜器
汉皎光镜铭文释考
许卫国书法作品选
后母戊鼎:沉淀在岁月里的青铜器
君有远行镜铭文释解
认识“晋式青铜器”
我是怎样走上青铜器研究之路的
梁带村里发现的微型青铜器
夔膚簠铭文读笺
壶铭文集释
卫国入朝将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