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注视”:隔代抚养中权力的实施

2019-03-29 01:16习彩云
现代商贸工业 2019年1期
关键词:权力

习彩云

摘要:中国的隔代抚养率是世界上最高的国家,伴随着当下中国儿童与成人、父母、教育者之间关系的重组,以及家庭内部关系的核心化的过程。儿童也相应成为父母、教育机关、公共计生卫生机构普遍关注的对象,儿童时代也成为了未来“合格”人类的训练场,隔代抚养也变成了一个需要全社会协力起来共同关注和监督的“特定问题”。但隔代抚养问题的形成从来都不是不一个自发的行为,它从来都是在权力和国家机器的“全景注视”下来实现权力的构筑。

关键词:隔代抚养;全景注视;权力;实施条件

中图分类号:D9文献标识码: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9.01.067

1隔代抚养

隔代抚养主要是指由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等祖辈参与照顾儿童、教育儿童的抚养形式,具体存在跨代抚养、隔代抚养、代际合作抚养三种不同表述,以及城镇隔代抚养、乡村隔代抚养两种类型。其中,跨代抚养特指祖辈独立抚养儿童,父母完全置身事外;代际合作抚养则指祖辈与父母两代共同抚养儿童;隔代抚养则包括两种儿童照顾类型。本文中所描述、分析的隔代抚养现象指的是城镇隔代抚养,包含两代人共同抚养、祖辈单独抚养两种情形;抚养儿童指的是0~6岁的学前儿童。

中国是世界上隔代抚养率最高的国家。根据中国老龄中心2014年调查数据显示:在全国0~2岁儿童中,主要由祖辈照顾的比例高达60%~70%,其中30%的儿童完全交由祖辈照顾。而国家卫生计生委公布的《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中显示:中国当前家庭类型以核心家庭为主导(其中核心家庭(以夫妻、子女为核心的家庭)占64.3%,直系家庭占26.2%),但家庭规模呈小型化趋势,2人、3人家庭正成为家庭类型的主体,所占比例高于4至6人的家庭和单人居住比例的总和。除此之外,无论是在城镇还是在农村,0至5岁儿童在家日常教育承担人与日常生活照料人主要是母亲,其次是祖父母,父亲角色严重缺位。由此,也带来了一系列的家庭、社会问题:

一是隔代抚养中父亲缺席或者父辈集体缺席造成的亲子关系的疏离;二是祖辈与父辈之间,尤其是与母亲之间的代际冲突;三是由前两个问题所导致的社会化再生产所需劳动力资源质量的下降和短缺。

事实上,隔代抚养对社会的贡献十分明显,中国的家庭不仅在养老义务中主动承担了更大份额,从而弥补了国家社会保障体系的不足,而且“解放”了家庭女性和已不能承担劳动功能的老年人,为社会再生产提供了更多人力资源,使中国正在上升的、脆弱的抚养比(即非劳动人口与劳动人口的比重)得到平衡,同时大大缓解了独生子女这代父母在子女年幼时期承受的心理压力。显然,为保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行,为维持权力至高无上的地位,隔代抚养问题必然会进入权力“全景注视”的焦点视野。

2隔代抚养何以成为问题

正如福柯指出的:在18世纪初,儿童手淫突然被认为是极端重要而可怕的问题,认为它不仅会对儿童自身造成无法弥补伤害,甚至会伤害到整个人类的发展一样。如今的隔代抚养也正成为同样的问题,也正经历着相同的权力构筑过程。国家、社会、学校、家庭等把它视为突然兴起的恐怖时疫,正用尽各种办法试图去“扑灭”它。

当下的中国正经历着儿童与成人、父母、教育者之间关系的重组,以及家庭内部关系的核心化的过程。因而,儿童也相应地成为父母、教育机关、公共计生卫生机构普遍关注的对象,儿童时代也成为了未来“合格”人类的训练场。在灵魂与肉体、健康与道德、教育与培养的交叉口上,儿童的隔代抚养问题自然而然也就变成了权力的对象和工具。至此,特定的“隔代抚养问题”得以形成,并且这个问题是紧迫的、重要的、危险的,是需要全社会协力起来共同关注和监督的!

上网搜索一下,显示有449000个网页涉及到隔代抚养的话题,而知网上则可以检索出157个相关主题文献。其中,知网上检索结果显示:最早的研究论文发表于1995年9月30日的《前沿》期刊上,是来自呼和浩特教育学院的李冰所写的《隔代抚养的利弊》;而最早的官方机构开始关注隔代抚养,则是在1990年,由翟锦云主编、中国统计出版社出版的《跨世纪的中国人口》(广东卷) 的第三章第四节(二)家庭规模与结构的变化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

在百度上检索结果显示:对隔代抚养关键词的检索页面最早出现在2000年6月1日,但真正是关于隔代抚养研究的检索页面则出现在2001年11月,一共只有两个页面,一个是时鹏寿发表在《教育探索》上的文章——《县城家庭环境对中学生的负面影响及其调控》,另一个是梁云祥发表在《青海日报》上的文章——《隔代抚养弊大于利》。(百度的检索结果显示的最早时间低于知网,可能跟百度2000年1月份才成立有关。)但值得注意的是,在2011年,百度检索结果开始出现倍数递增,而这一年中国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在达到峰值后开始持续下降;到了2015年,又是一个全新的分水岭(2015年10月,中共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发布了“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中国进入合法的二胎时代),这之后,检索出的信息页面数量达到313000之多,占比70%。

综上所示,隔代抚养问题之所以会成为一个特定的问题,与国家意志的选择密切相关。它从来都不是不一个自发的行为,它从来都是在权力和国家机器的“全景注视”下来实现权力的构筑。因为,在隔代抚养的家庭结构关系中,儿童是底牌,父母是关键牌,祖辈是大牌,缺少关键牌,这副牌就是散牌。但事实上,底牌才是这副牌的焦点,无论是大牌还是关键牌都是为底牌服务的,都是无微不至的注视着底牌的。

3“全景注视”

全景注视,顾名思义,就是一种360度的观察、监督,具有普遍的可视性特点,是一种统治性的、无所不见的凝视,严酷而细致地为权力服务。在理想状态下,全景注视梦想创造的应该是一个透明的社会,一个没有任何黑暗区域的社会,是一个“乌托邦”。在这个社会里,每一部分都清晰可见,每一个人都能平等地洞察整个社会,人的心灵可以实现真正的沟通,人的视觉可以不受任何障碍,公众的观点可以相互作用,权力的表达与实施高度透明。但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幻觉。权力是一台巨大的国家机器,每一个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救。无论是施展权力的人,还是被权力控制的人,都只是权力实施过程中的一个小节点。更为重要的是,公众舆论并不是那么公正、民主、正确、善良,它从来不是自发产生的,不是民主监督。因为公众舆论产生的真實条件是媒介,而媒介必然是要在政治经济利益的支配下工作的。媒介不仅不能摆脱权力机制对它的捕捉,更多时候是主动充当权力的喉舌,更何况,媒介运行背后的报刊、出版社、电视、电影、网络等具有实在地物质性和经济关系。比如说,隔代抚养之所以会成为问题,主要是人口生育成了一个问题,而人口生育成为问题与老龄化时代的到来、现有的人力资源无法支撑社会化再生产的进一步扩大有关。这是一种经济关系的要求,背后隐藏的也是权力的监督与实施。

近年来,我国的人口与生育政策发生重大变化。国务院于2011年实施“双独二孩”政策,2013年实施“单独二孩”政策,2015年公布全面开放二胎政策,于2016年1月1日正式启动“全面二孩”政策。这其实是一种自上而下的 “照明”关注,由国家意志引导,抛出一种观念——“我们需要隔代抚养”。尽管隔代抚养存在很多弊端,但综合起来看是利大于弊的。然后媒介进入,通过议程设置,怀揣各种目的来推波助澜引发个体关注,最后造成社会公众舆论热潮。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人反抗权力监视,但在这样一种集体的、匿名的“目光”注视下,人们看见,人们也被看见,看与被看是同时发生的,反抗与顺从是一体的。长时间身处于这种注视的压力之下,每一个人都会在监督的同时不自觉地变成自己的监督者,在反抗权力的同时完成自我监禁。最终,“每一个同志都变成了监视者”。

比如说从劳动具有的生产功能、象征功能、“驯服”或者说惩戒功能来看,那些承担起隔代育儿重任的老人的社会生产功能几乎为零,为了完全压榨出他们的剩余价值,公众舆论对“独善其身”的老人口诛笔伐,在公共空间的挤压下完全丧失个人空间,“驯服”或者说惩戒这些弱劳动力者“心甘情愿”成为生产流通链条上的义务服务者。在另一方面,更多的老人出于对儿女的关爱,希望通过主动为子女承担起育儿责任,能够让子女“轻装上阵”、更好地投入到社会大生产中,去创造更多的生产价值,实现更高的人生追求,从而可以分享成功的荣耀,同时获得子女赡养的反哺,这是一种事实上的经济关系、表面上的情感关系上的象征性价值。在权力构筑的过程中,祖辈、父母、儿童、媒介、公共卫生机构、教育机构、生产体系等都只是权力链条上的一环,或者说占据着权力大厦里的一个位置,全部服务于权力的实施。

4权力的实施

“全景注视”下,权力的实施也呈现出新的特点,其中一方面就表现为对空间的功能化区隔,另一方面表现为对个人身体的控制。

4.1空间的功能化

全景注视下,为了使权力更有效地实施,相应地空间功能配置成了标配。比如,现代核心家庭的居住空间基本上就包括厨房、餐厅、客厅、卫生间,以及至少两间卧房,一间给父母,一间给孩子,这样至少可以确保家庭的道德。不仅如此,大到房子的装修风格、材质、采光,小到家具的摆放、食用盐加不加碘等等,都有一套完善的科学的知识体系来给我们提供全方位的指导。公共权力、公共空间通过这些形式全方位碾压本已退守到家庭的私人空间,一切都公开化、透明化,理论上我们应该生活的更加安全、开心才对。事实上,这种没有阴影的360度的“照明”,这样一种持久的、匿名的、集体的目光注视,使我们活得小心翼翼、焦虑不已。本想通过这种公开、透明的民主方式来约束权力,却被权力的“回马枪”杀了个措手不及,结果是不仅没有束缚权力,反而与权力间的联系越捆越紧,每个人都是权力的帮凶,同时也是权力的受害者!

隔代抚养的问题还在于,祖辈类似一个“闯入者”,挤占了居住空间,由于婴幼儿的年龄问题,大都在室内活动,这就在父母承受生活工作压力的同时,加剧了空间的压力,使得个人的私人空间进一步被剥夺,被权力化。

4.2身体的控制

隔代抚养在2011年之前、在中国的劳动人口远多于非劳动人口之前几乎就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突然之间,就出现了关于隔代抚养的焦虑,尽管家庭并不是始作俑者,但却是通过家庭的媒介建立起对儿童进行控制的系统。儿童因此变成了全体社会关心、分析和监禁、控制的对象,儿童的身体因此也变成了祖辈、父母和子女,儿童与教养之间冲突的试验场。

最明显的就是两代人育儿方式的差异:年青一代的父母在科学育儿宝典的指引下,从辅食搭配到睡眠训练、从尿不湿使用与括约肌发育的关联到婴幼儿的安全感问题,面面俱到。因而对祖辈提供的无法用科学证实的育儿经验嗤之以鼻,认为是封建残余思想的谬论、糟粕,是伪科学。表面上看,是两代人认知方式的不同造成的冲突,但背后却通过科学/愚昧、先进/落后、主流/边缘的二元对立,对祖辈从精神到肉体实施权力规驯,让他们更“合格”地承担起抚养孙辈的责任,榨干他们的价值。另一方面,年轻父母充当监视者的角色同时,也自觉地进行自我监视,看自己是否符合科学育儿的规范、是否满足社会再生产体系的要求,避免走上祖辈的老路。儿童,就不必说了,这个时期完全出于家庭、学校、公共卫生服务体系、社会等的监控之下。一点儿行为超纲,就会被整个权力体系视为是坏小孩、异类,进行规驯和惩罚。从这个意义上看,人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婴幼儿阶段本应该是我们自我认知树立的起点,却是我们最无力的阶段,只能任父母、家庭、学校、社会对我们进行各种改造。等进入青少年时期,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并反抗的时候,却发现我们已是这庞大地权力体系中的一员,但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一员,只是占据了一个位置而已,随时随刻能够被替换,人类始终是一个“奴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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