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宗会
(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200092)
首届中国国际创艺疗育峰会于2019年3月9日—10日在北京召开。会议主题丰富多样,囊括从戏剧治疗、舞动治疗、声音治疗与音乐治疗等当今创造性艺术治疗(以下简称“创艺疗育”)领域的前沿主题,涵盖戏剧治疗演讲、国内外工作坊及本土应用分享。峰会汇聚了全球艺术治疗领域顶尖艺术治疗专家,如北美戏剧治疗协会前主席、戏剧治疗泰斗大卫·约翰森(David Johnson),欧洲舞动治疗协会副主席伊姆克·费德勒(Imke Fiedler),国际声音动作治疗协会主席克里斯蒂娜·伊舍伍德(Christine Isherwood),国际邓肯学院院长杰妮·布蕾斯妮(Jeanne Bresciani),美国莱斯利大学表达性艺术治疗教授米歇尔·科萨克(Mitchell Kossak)博士等。出席本次学术会议的中方专家包括中科院祝卓宏教授、北京回龙观医院心理科刘华清教授等。
本次峰会上,各国戏剧治疗界专家畅所欲言,就戏剧治疗领域全球最新发展趋势发表独到见解,分享艺术治疗在全球的应用进展。与会专家一致认为,戏剧艺术在人类历史上扮演着疗愈者角色。艺术乃心灵创造的表达与回归,而人工智能的短板原形毕露,无法进行真正艺术创造。本次峰会除了学术讲演,另一亮点在于开展戏剧实践工作坊,对接创艺疗育前沿主题,为跨界研究引领新方向。创艺疗育发展主要体现在发展转化治疗理论(Developmental Transformation,以下简称DvT)、舞动治疗、声音治疗、美术治疗和音乐治疗等方面。
创艺疗育全称创造性艺术治疗,指以不同创造性艺术手段为媒介(舞蹈、音乐、戏剧、朗诵等),而非精神分析和认知治疗等传统咨询方式,为成人与儿童艺术教育提供心理咨询,呈现痛苦不堪的人生本相,疗愈内心。英国艺术治疗协会(BAAT)将艺术疗法定义为:“艺术疗法是一种心理治疗方法,是艺术最为基本的交际模式。”心理剧以表演为治疗形式的心理疗法,它有特定的语言和结构。心理剧大师莫雷诺阐述了心理剧疗法的五个基本工具:“舞台,主角,导演,附加角色(辅角)和观众。”[1]美国艺术疗法协会(AATA)亦从精神治疗角度给出类似定义:“通过艺术创作及反思艺术作品和艺术创作过程,人们可以提高对自我及他人的认识,可以减轻症状,缓解压力,抚平创伤;提升认知能力;享受艺术创作中真切的生活乐趣。”[2]创艺疗育指涉戏剧治疗、舞动治疗、美术治疗、音乐治疗、诗歌治疗等学科,几乎囊括了艺术治疗所有学科。就本质而言,各个艺术疗育学科几乎皆由戏剧治疗衍生而发,学科之间交叉融合,现已应用于心理治疗、教育、艺术和商务等领域。创艺疗育对于整体人文关怀以及人类整体命运具有无限精神指引空间。作为新兴学科种群,创艺疗育在中国起步发展比较晚,在最近几年才吸引了心理学界、教育界以及艺术界关注与研究。
DvT创始人大卫·约翰森教授做了“小学生毒性压力筛查”的主旨发言,介绍了戏剧治疗中关于儿童压力评估的最新研究进展,将“毒性压力定义为一种持续、强烈、无法解决的内在压力,随着时间推移,毒性压力会导致很多健康问题。毒性压力隐藏于问题背后”。毒性压力给学龄前儿童造成的后果体现为缺乏专注力与深陷悲伤焦虑。约翰森带领广大参会者现场体验“小学生毒性压力筛查”戏剧治疗评估工作坊,主题为“用戏剧治疗来评估儿童是否遭受或目睹创伤事件”。治疗训练在一片空旷且铺有地板的室内展开,治疗师们围成圈,通过打滚及哭喊等舞台肢体语言,将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儿童拯救回来,引领他们走向心灵大爱港湾。通过治疗师们“群魔乱舞”的工作坊场景,戏剧发展转换法精髓得到传承。约翰森评论道:“我认为,本次峰会表明中国在创艺疗育方面展现出令人震惊的潜力。来自美国、欧洲的教授与中国的同行和学生的合作紧密无间。中国学者主持的工作坊精彩绝伦。”
欧洲舞动治疗协会副主席费德勒则从“拉班动作分析”和“凯氏动作画”视阈分析了舞动治疗的理论与实践基础。费德勒是德国舞动治疗职业教育的早期开创者之一,在德国和美国有30年舞动治疗、教学和督导经验。她认为,舞动治疗建立在戏剧治疗最重要的元素之一“距离”之上,以“拉班动作分析”和“凯氏动作画”为手段,进行有效观察和精确互动,保持与案主的信任关系。在与案主建立信任的关系过程中,舞动治疗师需要参与访问和密切观察,保持精神互动,搜集和接受信息,设计出艺术干预手段。国际注册声音动作治疗师创立者伊舍伍德以声音动作治疗(VMT)为亮点,剖析身体语言对于艺术疗育的作用。声音动作治疗是一种以声音为主要工作形式的表达性艺术治疗方法。通过使用艺术和歌曲棱镜功能,表达内在自我方式,扩容声音库表达人性,释放和塑造情感,从而具身载体。在声音动作治疗中,声音和表情共同书写人类生命。声音治疗始于声音,涵盖声音观察和呼吸。声音治疗师可以通过声音节奏、听觉信息处理、身体姿势及身体空间意识分析来访者情绪。唐杰罗认为:“人的声音能产生有力的共鸣,对于激发、净化及平衡能量而带来人的完整(声心灵的整合)来说,是十分理想的共鸣力量。”[3]
美术治疗教授卡兰·伊斯特拉(Karen Estrella)以“表达性艺术治疗连续体”为演讲主题,阐释“连续体”概念以及如何整合各种艺术疗愈手段。美术属于视觉艺术,美术治疗是指通过颜色媒介、材质媒介、线条和形式媒介,引发内心反应,以图形“语言”回应案主精神诉求,识别案主成长和发展问题。美术比单纯词语更能直接传达情感,评估人类从童年到老年的发展理论,甄别文化、种族、民族、社会经济地位和性取向等视角。伊斯特拉还引导观者体验“表达性艺术治疗连续体”工作坊,整合不同艺术形式,如声音制造、名字绘制、故事叙述、戏剧创作和角色扮演等。例如,通过揉搓纸张行为,参会者们充分体验所处空间中的听觉、味觉、嗅觉、视觉和触觉,再根据美术治疗需求让案主自由摆出各种造型,放飞自我,深度体会“表达性艺术治疗连续体”。
关于音乐治疗研究,目前全球主要有五大疗法模式,分别为行为音乐疗法、贝纳森音乐疗法、伯尼图像音乐引导法、分析性音乐疗法以及诺道夫—罗宾斯音乐疗法。丽贝卡·扎拉特(Rebecca Zarate)结合乐器和音乐科技批判方法,在临床即兴创作和焦虑症状评估方面,学习批判性社会美学和文化临床倾听基本概念及其对于临床医生之启示。探索人声和器乐作为焦虑症状的评估途径,以及临床转化话语和治疗计划。音乐治疗需要音乐治疗师具备预防性临床护理知识及音乐心理治疗理解能力,善于捕捉案主焦虑故事,在实践教学指导中,能够创新焦虑治疗。劳拉(Laurien Hakvoort)认为,音乐能够发挥“距离感”作用,而“距离感”恰是戏剧治疗关键因子之一。“在病人真实情感与病人通过音乐促进下发挥表现出的情感之间存在距离,音乐制造这种神经性与心理性距离。”[4]世界音乐疗法联合会也从音乐精神力量视角评价音乐治疗:“音乐疗法是合格的音乐治疗师与来访者合作,运用音乐或者音乐要素,通过设计的治疗程序,以达到建立和促进交流、交往、学习,调动积极性、自我表达、促进团体和谐和其他相关治疗目的,从而满足身体上、情绪上、心灵上、社会和认知上的需求。音乐疗法的目的是激发潜能,恢复个体机能,以便来访者能够达到身心更好地统一,通过预防、复原或者治疗使得生活状态最终得到改善。”[5]
创艺疗育涵盖戏剧治疗、舞动治疗、音乐治疗、美术治疗和声音治疗等分支,其中,戏剧治疗历史最为永久,与戏剧诞生密不可分。戏剧治疗学作为学术研究,其学科历史较短。戏剧治疗学在20世纪中后期诞生于欧美国家,作为前沿治疗艺术,戏剧治疗结合心理剧和舞动治疗等艺术治疗积极因素,引领参与者体验生命历程,用创造力面对生命中的创伤和机遇,以艺术之名对生命进行实验、创造、颠覆、解构与建构,激发案主学会掌握生命创造力途径,助其心理发展和疗愈。
从学科角度看,创艺疗育诸分支依附于戏剧治疗学,还没有形成独立学科;从文本角度看,戏剧治疗学指涉舞台、舞蹈、音乐、画面和声音,汇聚艺术治疗精华元素于一身。兰格利评价道:“戏剧疗法的原理,包括游戏、身体活动、仪式、表演、隐喻、距离保持、情感宣泄、小组参与、演员及观众和自我探索。”[6]戏剧元素几乎渗透所有其他艺术治疗分支。从未来发展方向看,其他艺术治疗分支分散性致命缺陷决定了它们自身只能溯源而无法脱离戏剧治疗学。“学科之间的合作时间给创造性艺术治疗领域带来机遇。舞动治疗与戏剧治疗都从心理治疗领域吸收艺术,行为导向以及具身方法。”[7]相关文献研究表明,在理论与实践方面,戏剧治疗与舞动治疗互动合作较为不足。拉班舞动分析与角色理论之间存在天然契合点,可为创艺疗育综合发展提供新思路。因此,戏剧治疗学作为创艺疗育分支一枝独秀,其他艺术门类只能众星拱月,也表明戏剧性艺术疗育领域尚未引起学术界足够关注,为未来学术研究埋下研究伏笔,催生新理论趋势,尤以舞动治疗理论和DvT治疗理论最具特色。
舞动治疗(DMT)借助身体运动轨迹反映内心情感,暗示人际关系处理之道。舞蹈动作实为舞台肢体描述性语言。治疗师借助舞台空间观察和描述身体模式、内驱力、空间量和形塑。舞动治疗理论涵盖邓肯舞蹈、拉班动作分析与“凯森伯格动作侧写(凯氏动作侧写)”。邓肯舞蹈乃舞动治疗中首屈一指流派。作为现代舞之母,邓肯赋予舞蹈以美感和自由,融汇自然理想与文化遗产,解放人类与生俱来的力量,将人类身体视为一切艺术之起源。邓肯深受古希腊及文艺复兴艺术家和思想家启发,在艺术实践中复兴古希腊艺术理念,倡导“生命学派”, 追求人之整体发展,强调身、心、灵之整合,认为人格完整乃舞动治疗之基础,总结出四种心理功能模式,即理想思考感受功能、管理间接体验功能、非理性感知及感知直接经验。英国艺术治疗师米克姆斯指出:“舞动疗法以一定理论原理为指导,它们是身心互动,动作的变化将影响整体效果。动作编排能够使来访者体验全新的自我存在。”[8]邓肯舞蹈强调“美即自然”“自由舞蹈”“动作服从灵魂”,注重“诗、舞、乐”等艺术整体性,以回归自然、回归人本为初始,通过身体解放唤起人类神圣精神和爱之力量,达到心灵自由,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哲学和乐思想一脉相通,亦是人类生命表达和灵魂需要之既有元素。邓肯舞蹈艺术开启20世纪人文复归浪潮,迄今为止一直影响人类生活、艺术和文化发展。当下,如何在中国将邓肯舞蹈治疗艺术与中国本土化结合,与当代全球化及跨文化语境接轨,将戏剧治疗提升至创新性高度乃意义深远之事业。
拉班动作分析和“凯氏动作侧写”主要指参与者亲身体验空间、内驱力、前内驱力与肌肉张力流等要素。这些要素均可成为艺术疗育评估指标。拉班动作分析涉及四个分类,即身体部位、动作发起高度、平面维度和动作建构空间。在舞动治疗早期阶段,戏剧技巧融入到舞动中。早期治疗师运用舞动来帮助表达情绪与情感,利用戏剧结构提高清晰性与组织性。[7]拉班强调外部运动与内部情感之间的关系。在整个舞动中,包括身体、空间与体型方面,拉班都致力于解决协调关系。“凯氏动作侧写”主要聚焦肌肉张力节奏流和形塑流两个方面。肌肉张力节奏流可在肌肉收紧和释放中观察和表达内在需求,指涉感知与案主的自我认同。在德国和美国有30年舞动治疗经验的舞动治疗师伊姆克·费德勒认为,舞动治疗法有益于接收评估信息,在动作层面上建立案主与治疗师之间的信任关系。案主也将在舞动体验中感受动作干预引出的动觉感知和画面联想。“这些动觉信息及意象可以帮助案主更好理解动作评估过程。扮演参与者角色的舞动治疗师需要创建动作链接,通过舞动治疗处理愤怒,帮助案主自我表达,建立安全距离,保持情感临在状态,加强沟通,调理身心,由共情去感知,由动觉去共鸣。”[9]实践中,舞动治疗应用于躯体形式障碍、应激障碍、双向情感障碍等治疗,强调以舞动干预B型人格障碍。这类人群通常患有冲动控制和情绪调节等心理问题。舞动治疗旨在培养对不同文化的强烈觉察,加强艺术疗育工作的包容性,鼓励参与者建立和保持合作的工作关系。
发展转化理论(DvT)是当今戏剧治疗学中崭新理论流派,由大卫·约翰森创立。作为“发展转化法”创始人和戏剧治疗界泰斗,约翰森将之广泛运用于儿童创伤治疗以及学校教育。发展转化法旨在帮助参与者用创造性方式去认同和经历生命事件。它以游戏、即兴、真实动作和自由行动去实践化创伤事件,转换不同剧情、场景、意象,转化人类身体、人际关系和社会环境中不确定和不稳定因素。目前,DvT在全球应用于以下领域:心理咨询与戏剧治疗;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舞台表演与演员训练;个体生命成长与减压。首要治疗程序为“进入游戏空间”,提供DvT历史和主要概念介绍,通过团体和个案演示,帮助案主了解DvT游戏空间的基本要求和意图。“发展转化法”戏剧治疗理念分为如下几个部分:减少个体对不稳定性的恐惧感;能够识别不稳定性因素;让参与者沉浸在玩乐游戏中,并推动他们在游戏中冒险,尝试陌生角色。核心问题为表达与释放情感,致力于“无力解决的人际问题与负面认知”,创造“一个安全环境”,保持“关怀”。[10]DvT著名案例分析就是“小学生毒性压力筛查”戏剧治疗评估法,通过设置六个角色,为后续表演角色打下坚实基础。在模拟治疗实验中,戏剧治疗师们进行单人与双人儿童毒性压力角色表演,分为自我享受与自我痛苦两种角色。参与者们充分了解自身负面情绪与糟糕习惯对儿童造成的心理伤害,也引发全社会对亲子教育模式的深刻反思。博德认为,治疗师必须学会如何控制情绪,“应该告诉那个孩子,我们与他感同身受。我们还应该告诉他,他所面对的痛苦、恐惧以及疑虑其实都很正常。”[11]247
DvT核心技术原则是戏剧表演元素与心理健康对接。表演元素从真正意义上捍卫了艺术治疗的戏剧本质。这种戏剧治疗式筛查方法针对三至八岁的低龄儿童。由于低龄儿童语言能力发展有限,尚不能完全分辨行为正常与否,约翰森致力于思考如何将戏剧表演元素融进儿童熟悉的扮演游戏中,在非真实场景下观察儿童应对不同场景的反应。笔者亲自参加了约翰森的DvT工作坊筛查项目。在筛查过程中,约翰森要求接受培训的治疗师们尽可能自然流畅地依次扮演六种角色,包括受伤者、冷漠者、瘾君子、引诱者、威胁者等。筛查项目表明,如果孩子曾经处于类似创伤场景,他在游戏式筛查过程中更可能表现出非正常反应,或者更自然地透露某些现实生活线索。例如,治疗师扮演一名醉汉角色时,经常目睹家长酗酒的孩子会脱口而出:“我爸爸/我妈妈也会这样!”拉明认为:“治疗提供机会提高儿童自我意识和周围环境意识。不同认知行为方法技巧与艺术结合,用来改善儿童自尊,鼓励儿童讲故事,降低其愤怒。”[12]
小学生毒性压力筛查“戏剧治疗的评估方法”对象为低年级儿童,毒性表现为不同形式,可能他们在生活中已然遭遇过或正遭遇着毒性压力(压力分为良性和毒性),比如目睹暴力、目睹侵害、遭受侵害和冷落等。在早期阶段,这些毒性压力可能还不会导致儿童出现心理症状或不良行为,但久而久之必然产生不可逆严重后果,影响儿童智力、情感和社交能力发展,导致成绩下降、旷课逃学、打架斗殴、留级退学等现象,以至于出现心理障碍等。如果放任毒性压力,将产生不良行为或心理问题,届时再行干预,将为时已晚,失去预防性干预良机。早在一战与二战期间,儿童心理障碍与健康问题就引起世人重视。战争给儿童带来的心理创伤最为严重,却最容易被世人遗忘。博德认为:“精神创伤可以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有一个‘潜伏期’。换言之,人们在某段时间内毫无症状,并有能力面对童年创伤,但会由于某种不明诱因,突然出现恐惧、沮丧及感知扭曲等症状。”[11]157精神创伤研究专家葛雷昂·豪夫特(Gereon Heuft)通过调查发现,童年时期的精神创伤常常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被再次“唤醒”。“戏剧表演不失为最佳治疗方式之一。儿童会把恐怖的经历一遍遍地画出来,或者在游戏中重现,自己扮演打击者角色。”[11]158-159全球儿童心理健康出现不同程度问题,然而,家长们对儿童毒性压力问题的研究普遍处于空白阶段。如何治疗与康复儿童心理健康,关乎全人类福祉。对于难以用语言很好表达和交流的儿童,如何评估和疗愈创伤,戏剧治疗是创艺疗育的一种途径,DvT可以提供解决方案与契机。同样,中国儿童毒性压力问题亦已引起中央和有关部门重视。为了国家未来一代人身心健康发展,值得我们从国家战略高度提供高瞻远瞩的格局构想与策略。
针对创伤戏剧治疗课题,近年来诸多研究者已经取得重要研究进展。博德从战争角度分析战争对于亲子关系产生的致命影响,认为早在一战期间就出现了理疗师概念,专门解决战争创伤。“一战和二战中均产生了不计其数的精神创伤事件,无数士兵患上严重心理疾病。精神治疗、艺术治疗应运而生。当时由于条件所限,基本上各国参战军队的精神病医生充当‘戏剧治疗师’角色。”[11]159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戏剧对于儿童幸福与沟通能力有改善作用,“戏剧制作能够促进情感意识,提高同理之心。儿童的幸福与沟通能力的改善至少与一直持续强调戏剧进程与实践有关,与价值观与包容性环境也有关。”[13]汉克也认为,即便象征性沟通方式也属弥足珍贵,“艺术治疗有助于减少累犯现象。病人可以在艺术方面以象征方式进行沟通交流,这种交流无法通过言语表达。”[14]拉明等则认为,即便是儿童也有自尊,只有尊重人格才能让艺术治疗有效果。“本研究对象年龄在7岁和11岁之间,利用艺术治疗,作为有效干预手段,提高患暴力倾向儿童的自尊。”[12]
创艺疗育触角已然延伸到社会各个角落与层次,如学术会议、学校、医院、社区及企业等,其衍生流派在医学、艺术以及教育领域得到广泛应用。戏剧治疗工作坊在多个应用领域得到展开,诞生了一批中国职业治疗师。高等院校陆续设置戏剧治疗专业,招收相关戏剧专业学生。戏剧治疗人才培训机构也积极从事戏剧治疗师培训工作,致力于培养本土化艺术治疗人才。从事戏剧治疗艺术的人群包括心理咨询师、医护工作者、自愿社工等。创艺疗育最大特色之一就是在中国的本土化探索。受欧美治疗艺术影响,中国戏剧治疗师们也积极展开各种治疗工作坊,如“朗诵,舞蹈,戏剧,释梦”工作坊,可以体验“中西医结合”的疗愈艺术。东方文明中艺术治疗源远流长,儒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就有艺术治疗元素,释家和道家也都有独特的文化艺术形式。儒释道中的艺术元素,一直滋养和疗愈着古老的中华民族。如何将西方艺术疗愈手段与中国文化相结合,传播中华文化,推动中国文化反哺戏剧治疗艺术,成为新时代研究的新课题。中国治疗师们及课题研究人员与国际戏剧治疗专家对话接轨,由体验到推广体验,给中国广大患者奉献质感心灵守护,以优质生命疗愈生命,以一束微光守护脆弱灵魂。润物细无声,中国的艺术疗育正在各个行业提供人文关怀。
创艺疗育首先应用于老年人群。全世界尤其是中国面临日益严峻的人口老龄化和养老问题。戏剧治疗通过故事叙述、回放剧场以及故事表演等具体艺术治疗手段,排解老年人群精神障碍,帮助缓解社会压力。例如,北京通州某社区就常年通过一人一故事剧场,以老年女性为服务对象,通过现场演讲故事等形式,贯彻戏剧治疗精神。每位社群年长女性叙述一个故事,情绪从欢喜到悲伤,由激动到感动。抑或利用中国传统佳节举办一系列活动,携手残障姐妹举办疗育项目。创艺疗育第二个应用领域是社区街道文化活动,其中舞动治疗发挥着稳定秩序的功能,在中华大地得到广泛展开。舞动治疗运用动作来促进个体情感、认知、身体和社会整合,帮助社区居民实现更好自我表达,改善身心健康和人际关系。
心理健康与情绪管理则是另一个重要应用领域。以香港为例,艺术治疗在香港发展步伐早于大陆。例如,作为香港戏剧治疗界治疗师代表的许德城,一直致力于表达艺术治疗应用于情绪受困案主。情绪困扰者需要一个安全环境和渠道去表达和整理情绪,治疗艺术的创作过程具备“承载人心”之作用,帮助案主将压抑已久内心“外在化”,提供机会让案主选择可接受限度去审视“自己”,从而逐步接受自己,情绪、思想和意象会随之转化,达至身、心、灵整合。许德城将戏剧治疗主要运用在特殊儿童和青少年教育方面。他在社工一线工作了18年,尤其擅长为单亲家庭儿童提供情绪困扰治疗。通过舞动和绘画等步骤,许德城在小团体内逐步建立信任和安全感,激发其他孩子纷纷敞辨事实与情绪。经过多年戏剧治疗案的历练,经验教会他观察案主能量类型的方法,以及如何选择激烈抑或舒缓音乐,通过舞动与手工黏土等方式帮助案主充分发泄情绪。待案主身体疲惫与情绪平复,治疗师再突然发问。治疗师认为,困扰标志着案主思维已经积极转向。
医疗场所也是创艺疗育的重要应用领域。在医院场所利用舞动团体,选择轻症开放式病房,参与者患有失眠、焦虑、强迫症、轻中度抑郁以及轻度精神分裂症等症状。每次治疗时间段为连续5天,每天1小时,以青少年精神分裂症患者为主。治疗挑战主要来自于治疗师对于治疗效果的怀疑。面对重症病房患者,治疗师借助拉班动作分析元素理解精神分裂症在空间关系的“连接”缺失。以重庆为例,舞动治疗师刘小林以重庆精神卫生中心为治疗工作中心,治疗对象分布于重症病房,涉及案主四十多人。刘小林基本上是义务带领舞动团体,将“连接”和“稳定”设计成精神分裂症舞动团体的主要目标。从报备活动、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批、招募合适患者,再到说服患者及家属同意,每个环节都举足轻重。患者的细微动作都被认为是治疗效果方面的巨大进步。优秀治疗师应当倾其毕生所学、经验与人格之整合,通过动态观察,生发出合适应对方案,而非强行在案主身上机械套用某种理论流派。
创艺疗育峰会呈现了丰富的艺术治疗方式, 专家对话围绕当前社会问题,如评估和治疗儿童心理创伤问题,国际化和多文化因素介入也为不同文化评估的讨论提供契机。根据西方相关戏剧治疗前期经验,中方相关从业者也将戏剧疗育理论应用到中华大地。中国戏剧艺术疗育者们来自诸如果陀剧场、信剧团和心剧社等剧场,也有来自医学协会的专业治疗师和来自诸如清华大学的高校教师,“戏剧助人成长”正以各种途径在中华大地生根发芽,呈枝繁叶盛之势。
然而,我们面临的现实是艺术治疗亦如星星之火,尚未燎原,在国内尚属起步阶段,甚至没有在心理学和精神科专业领域内得到完全普及,中国从事戏剧治疗事业的人群规模也较小。戏剧治疗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尚有待充分发育,理论联系实践过程目前基本停留在民间机构或者半官方半民间状态。在戏剧治疗学研究领域,中国人才匮乏,培养中国戏剧治疗师过程艰辛,代价巨大。成为一名合格认证艺术治疗师需要经过大量学时实习、相关课程体验和督导,以及数次考试与毕业设计。只有经过长期艰苦学习与实践,才能取得职业治疗师资格。即便如此,中国本土戏剧治疗师们仍默默无闻地致力于将戏剧治疗本土化,致力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找到戏剧治疗的智慧因子,这表明戏剧治疗学在中国具有巨大研究空间。戏剧艺术工作者们从事的艺术领域必将石破天惊,为人类守护心理健康底线,为家庭和睦、社会和谐提供艺术保障,将保护与关心他人的精神和方法传递到社会更深远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