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金丛谈·卯簋盖

2019-03-28 07:30丛文俊
艺术品 2019年2期
关键词:上古金文心意

文/丛文俊

卯簋,西周中期时器,出土地点不详,此其盖铭。铭文记叙了荣伯封赏其家臣“卯”职官、马牛及土田,卯因以作器。

铭文布局随盖形而微圆,前八行行列清楚,秩序井然,后四行则以界格不足其用,遂使文字依其小大而渐次拥挤,而有疏密之变。由此可见,书者事先并未依字数安排界划,而后面九、十两行或守界格,或突破之;末二行则全失约束,随机应变,以此造成通篇游离于绳墨内外,虽迫于事,而能自由生动,颇有可以借镜者。久味之余,尤令人心驰神往。

卯簋盖铭拓片

临《卯簋盖铭》 68cm×68cm 纸本 2018年

临《卯簋盖铭》局部

古人论书,以为肥劲难得,乃据近体为言,若以斯理求之上古吉金,或具体于此铭,则非正道。卯簋非王室作器,书法自然不能尽其楷式,且彼时大篆尚未完全成熟和普及,故不宜以王室典范来论其妍媸。依余观之,其肥易知,而内涵筋骨,从容纡徐,淡远之意更在形外,须再三品味始能得其仿佛。同时,结体偏于省略,以及多见不合规范之处;加之变形与偏旁位置移易,给人以既简且朴,拙而欲工,天淳斯在,众美斯列,有言所不尽的美感。临习者若不能尽解个中奥妙,即使形似,亦必神情悬隔,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者殆此。

卯簋盖铭拓本传世甚稀,然以拓工精粗有别,裱褙工艺亦或等差,故尔文字结构、书体肥瘦等亦或不同,余之所临乃肥本,多为学者所据。在肥瘦之外,笔意并无损益。其实,上古金文字小画细,字口时或漫漶,纸之厚薄,拓之轻重,都会影响到美感风格,只有勘破皮相,才能获取最佳的临帖状态。

临习卯簋,须仔细审视字形,明解其省简之理,以及偏旁位置移易等权衡变化之道,这些都是卯簋盖铭文字的个性所在。次须体味字外之妙,笔短趣长之美,亦即古人所谓“长使意气有余,画若不足”的意余于象,可以为人提供足够引发审美联想的妙处。第三才是用笔。在反复读帖之后,“规矩暗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用笔则以沉潜为基调。沉谓沉着,潜谓笔力含收,平淡从容,自然流美。笔不欲迟,迟则软缓;亦不欲疾,疾则失度;笔不宜重,重则痴滞;亦不欲轻,轻则滑浮。简言之,以审美所得决定心意,以心意运笔,即使不中,亦不会太远。

余初临此铭,曾以经验运笔,未及其半,即觉神意有亏而不能称心,遂辍废。后再读帖二日,思悟笔法,乃豁然洞开,一气呵成,如得鬼神之助,纵未臻于上乘,亦不乏可以观玩者。或谓上古金文,论其一时之作,皆大体相似,举其一即可反三。余壮时所见近同。及至晚岁心意平淡,体味渐深,遂觉前非。上古作器题铭,即使为一人所作,而以时间、位置、器属、文字多寡等种种差异,作品之美感风格也会随之有所变化,唯须明察秋毫乃能知之。至若一时之多人作器题铭,以书制者不同,美感风格自然会各成其妙。清贤称汉碑一碑一奇,余则谓金文一器一奇,此出于多年研有所得,甘苦之言也。临习既多,益笃信不疑。

临《卯簋盖铭》局部

临《卯簋盖铭》局部

上古金文时见锈蚀漫漶的现象,或以字口皆杀而肥,或以剥落而瘦,乃至于残断坏缺,都是必须学会正确面对的问题。其一,择其未残的部分熟习之,借以推及全篇,以“写”来改造所有残泐的笔画,期之于复原初始状态;其二,在具备一定基础之后,顺势而为,就残泐状态探索新的美感与风格,要审慎,要循序渐进,并配合以相应的拙、涩、枯、重等用笔方法以实现心中所想;其三,若清、民国时书家所作,以书卷气改写,以学养化之。无论怎样临习借鉴,都不得染俗,避免作字、画字、妄改等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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