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爽 西南大学文学院
时间、空间都是可控的亦是不被掌控的,电影让观众与未来相遇,与过去告别,意念控制时间流转,行为实现空间位移,最终实现未来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这是人生的一种圆满,也是幸福的结局。但失去的终究不能追回,即将到来的也无能为力,人生犹如吟唱诗歌一曲,每个人都是诗人。《路边野餐》中的未来的现在,过去到现在。
金刚经: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三心皆不可得,却道出了时间空间的魔幻意味,随着诗歌的缓缓流淌,观众随着老陈一起游荡过去、现在和未来。那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何为存在?存在与时间的关系不禁让人深思。正如海德格尔所言,将“此在”刻画为“在世界中存在”,并断言:时间就是此在。时间本身无意义。时间是时间性的,而时间性的存在意味着不相同的现实性。①而此在便是我们人常生活中的生存,就如老陈在凯里的日常生活,便是老陈的此在,此在立足于自己本身的生存,但是会根据其可能性追逐自己,也就是去寻得本真的生存,这也是老陈踏上寻人旅途的原因,更多的是为了实现自我构成。海德格尔通过分析此在的“向死存在”以及“良知”、“决心”,考察了生存状态下的此在的本真性质,由此将人们引入“将来”、“曾在”、“当前”这些时间的维度,并由三者的分析中,达到此在存在的根本:时间性。②这一点刚好与毕赣的《路边野餐》相契合,主人公老陈便是在这三个维度进行自我构成的探索的。
从影片总体架构来看,时空上分割讲影片划分段落。凯里、荡麦、镇远,最终又回到凯里。三处地点提供给观众的是不同的三维空间,时间上的错乱以荡麦的中间性连接得到很好的理解。凯里的故事使观众迷惑,老陈的“现在”发生在这里,而梦幻般穿插剪辑把过去也呈现在观众眼前。母亲的花鞋,妻子的迪斯科球,有意无意雕琢老陈的过去,迫使其走上自我救赎之路。
荡麦的故事:荡麦,梦幻奇迹般的存在。与其说是自我构成的寻觅,不如说是老陈连接过去未来与现在的渡口,渡人渡己。在荡麦导演用纪实性最强的一镜到底(42分钟)拍摄手法,使得荡麦故事更加亦真亦幻。这是老陈最不想走出来的“真实”,在荡麦,单亲家庭的侄子卫卫是幸福,成年的卫卫是老陈的引路人,将他带到妻子张夕身边。两人相遇在暧昧的理发店,张夕是有夫之妇,这样的安排减轻老陈的愧疚,也换来张夕的幸福。送“妻子”一盒磁带,穿上花衬衣唱着《小茉莉》,成为老医生罗曼史的一部分,情节上不会在一维的时间线上过多的铺陈记叙,用魔幻的时空交替讲述颠倒的存在,以此来实现自我构成和救赎。
镇远的故事:似乎在镇远又跌跌撞撞走进了当下,完成老医生的嘱托,找到卫卫,解惑梦里芦笙,这一切又相得圆满。但是细细想来,最后离开镇远的老陈没有达成任何出行任务,老医生情人的去世,开学再去接回来的卫卫,一切都是在若有似无中进行,并未真的达成,真正实现的只有老陈的救赎。说不清的过去,看不透的未来,老陈在旅途中得到了自我解放,在车厢中,迎面而来的火车车厢,似乎是时间的倒退,带领老陈穿山越岭,恍惚迷离。地域性的跨越实现时间的转换,达成最终的目标,一切虚幻皆是修饰,不会为谁而停留,亦不会为谁而奔走。
决定论主张宇宙间的万事万物的运行,都已经由其先决的因素决定,而非人的简单意志却是可以改变的。混沌论更自由,绝对的自由,可那是无意义的。我希望自己行动自由,但我也希望我的每个行动都有意义。③老陈的行为也被观众期待意义,目的性成为促成行动的主要动因,但是意愿的形式却被层层包裹,心理世界的窥探不易被察觉,只有通过这种超现实的魔幻表达才能略见一二,这是一种新的尝试亦是一种有益的冒险。
《路边野餐》讲述年轻的老陈黑道漂泊为人卖命,最终入狱九年,出狱后世事沧海桑田。亡妻、亡母、卫卫(映射年少的老陈)等人物线索来展现老陈内心世界的纠结、内疚和自责。逻辑思维上相对明确,遇到问题,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内容上,人物塑造真实客观;形式上,新颖魔幻。但是,逻辑性的建立导演改制,观众不能轻易把控到人物真正的意图性,逻辑性的消解带来了新的启发,让更深层次的逻辑思考映入观众脑海,成为一部有思考的电影。
《路边野餐》叙事上淡化情节,不擅长讲故事,故事性对其也不似那番重要。形式上多创新,充满哲学意味,带给我们诗意的时空表达,也带来了艺术探索片新的形态。外界都在猜测这是否意味着开启新片种模种,或许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文艺片潮流涌入院线,但个例的成功,接下来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宽容的土壤发育,更多的是精神阳光的给养。作为一个良性的引导,开创新形势下的真情实感的表达,并非拒绝商业化,只是在两利相权之下的良心选择。
注释:
①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合译.熊伟,校.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② 陶琳.从《存在与时间》到《时间与存在》——比较海德格尔前后期时间观的转变[J].信阳师范学报,2007.8
③ [美]奥德丽•尼芬格.时间旅行者的妻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