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蒂 四川大学
电影叙事中,人物作为先导,其能动性的自发需求形成事件而构造叙事的主题语境,主题语境反作用于人物后提出人物塑造的服务功能。
以《狗十三》中的主人公李玩(张雪迎饰)为例,这是一个青春期的十二岁少女,叛逆乖张,病态瘦削。这样一个女孩从形象到个性都有悖于世俗观念的少女形象(《诗经·卫风·硕人》有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至此独特而有张力的人物得以建立,确立人物的个性地位后便可以向故事的叙事主题进发。
看似整部电影都在讨论一只狗(爱因斯坦)的去留问题,但不同人物在该事件中的反应构建了故事的吸引力,也印证了“人物永远是编剧的核心所在”。本片对人物的精准把握和独特塑造,有意颠覆传统观念对美的定义,刻画了一个不“美”的女主角。用一种反作用力,让人物个性更加突出,观众对人物及人物背后所含的影片主题和价值观念也就更加关注,这样一来便成功将人物塑造转化为主题传递的手段。
谈及本片主题,相较于“青春”这个静止的时间概念而言,“成长”一词更为契合,它代表着一种永不停歇的进程。本片所有的矛盾都在成长这一主要矛盾下激化。
本片主人公的成长环境建置为一个典型的传统中国家庭,父辈和祖辈两代人都在为了经历成长转型阵痛的子辈糟心费力。片中清晰可见两种不和谐的家庭关系,一是溺爱成性的祖辈和任性叛逆的孙辈,二是疏离对立的父辈和子辈。这也是当代中国家庭的典型现状,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世俗价值观的转变,物欲的膨胀及大环境的变迁,让中国家庭从形式到内核上都有了本质转变。从某种层面上说,故事所谈的成长,不再狭义,而是上升到了时代成长,社会转型的层面。
女主人公个人的成长问题牵扯出许多该背景下涉及的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的讨论。在马克思关于个人与社会关系的诸多理论成果中我们不难看出个人活动与社会发展存在着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关系。马克思认为,每个人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他的活动都面临着个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正确认识和处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既是进行个人正常活动的重要条件,又是作出人生选择的基础和前提。
一方面,我们可以把家庭视为一个完整的社会体系,个人在家庭中的关系则形成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片中,家庭人物关系网围绕李玩展开,但主导力量却集中在父亲(果靖霖饰)身上,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父权”力量的外化。李玩在整个家庭的“社会”关系中融入并不舒适,她不断与身边人产生摩擦,但受众不难发现这些矛盾并非完全来自李玩个人,也是整个“小社会”的环境产物。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将李玩这个小家庭建置于中国的大环境下。虽然片中并没有明确的关于时代节点的描写,但其讨论的中国家庭的“模式化”矛盾的内核问题却是中国大时代的缩影。将小家庭化为一个“个体”,形成其与社会的关系,这种以家庭为单位的个体对社会构成的影响也不容小觑——带有“父系”、“男权”色彩的家庭个体支撑构建了中国的家族社会,映射出当代中国社会的性别失衡。
该片中,女性角色的刻画是缺乏“权力”的,所有女性存在都由男性角色主宰。无论是连兴趣小组都由父亲独断的李玩,被男友伤害的堂堂,还是贤惠的奶奶,爱子心切的继母都是缺乏真正自我独断力的女性个体。父亲和爷爷形成了家庭的支柱,成为“小社会”的“权力中心”。李玩在如此的环境下成长,加之母性角色的暗场设计使得李玩难以认知“平衡的爱”的重要性,造成了其个性的缺陷,从而进一步激化其与环境的矛盾。
李玩生俱来的叛逆和天马行空的思维作用于整个家庭,对“小社会”的发展轨迹带来了不可避免的影响。但李玩的家庭构成也铺陈了矛盾的根基——父亲离异、再婚,同父异母的弟弟,疏离的母女关系都是摩擦产生的导火索,这种失衡的家庭关系又直接影响了李玩的成长轨迹。此时,故事人物个性主体的打造和主题的关系勾连了起来。接下来,在具体行为的完成上,电影也下了不少功夫。
行为即人物,李玩在电影中热爱物理(对真理的探索),热衷于平行世界(逃避现实困境),和狗吃一样的饭菜(内心反常规的外化)……在这些行为中我们可以总结出李玩叛逆的个性和柔软浪漫的内心。在她不被世俗和家人理解的行为背后是成长的原生态带给她的与这个世界的隔阂。
除去成长这个宏观主题,本片在微观分支主题上也颇为用心。例如谈到伪善,爱与喜欢之别,人性的虚荣等。这种分支主题的插入本可以说利弊参半,但对于这部本身探讨的话题就相对沉重深刻,表达又含蓄内敛的电影来说,太多想说的话会让人觉得信息过于繁杂。受众在观影心理上是渴望获得并解码信息的,但倘若电影传递的信息过于饱和,此时就会出现解码混乱,反而无法保证创作者和受众之间的正常交流。每部电影的承载是有限的,创作者应深谙其道,当人物落地,主题和方向开始明朗,作品本身的精神容量也就随之决定。《狗十三》在这方面的处理还不够开阔,它承受了超过自身载荷的意识使命,于此,过多的加法显然不够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