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飞
(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0)
最近上映的电影《宝贝儿》在国外分别入围了第43届多伦多电影节“特别展映”单元和第66届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对于一部现实主义电影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国外屡获大奖了。无论是从早期娄烨导演的电影《颐和园》和《冬春的日子》,还是之后的《推拿》,贾樟柯导演的《山河故人》等等,都在国际电影节屡屡获殊荣,中国现实主义电影早已备受国外市场的认可。
但归国后的票房成绩却无比尴尬,《推拿》上映3天累计票房只有190万,总票房1300多万;《山河故人》总票房3200多万。当然,《宝贝儿》也不例外,总票房累计2471万;海外获奖佳片,在国内却面对这种阴阳两重天的境地,这恰恰也是众多现实主义电影所面临的一种尴尬的“疾病”。
《宝贝儿》讲述的是女主角江萌先天残疾,为了不让养母到养老院生活,江萌进城打工,却在医院期间,碰到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无肛女婴。但女婴的父亲却把女婴匆匆带出医院,意图放弃治疗。江萌的怜爱使她踏上了拯救生命的征程,到处打听孩子的下落。在这个拯救过程中,江萌也慢慢陷入了更大的麻烦。虽然本片《宝贝儿》有大流量女主杨幂的坐镇,在前期的宣发方面也做足了功课,以至于其首日排片比达到了23%,成为同档期影片中的领军者。但该片的票房和排片却急转直下,此后更是一蹶不振。现在试从片子本身的艺术表达手法(内在原因)和时代所处环境(外在原因)两方面进行阐述,来分析本片为什么会遭遇“叫好不叫座”的困境,找出其中的问题所在,并为探索现实主义电影今后的发展之路提供启示。
本片《宝贝儿》是刘杰导演的作品,作为华语影坛现实主义电影的先行者,刘杰导演拍过许多优秀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比如《马背上的法庭》《碧罗雪山》《德兰》等都是相当有现实力度的作品,但极度克制的艺术表达手法却也让观众提不起兴趣。该片将从电影本身的叙事方式、拍摄方式以及人物选择等方面进行阐述。
对于影片来说,平淡叙事和叙事的平淡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平淡叙事是指影片叙事中的人物、情节用一种相对克制的叙事手法来展现。这种叙事来源于生活的真实,它要求生活的本真和去叙事化的创作特质,而且能在生活中汲取细节,激起观众在日常生活中的观念,比如国外影片《幸福来敲门》《绿皮书》等也都是在琐碎当中叙事,但却引起了观众的共鸣。而叙事的平淡却是一种拖沓情节的表现手法,刘杰导演在本片中把平淡叙事表现成了叙事上的平淡,里面一些细节也没有处理好,使得整个片子的节奏过于沉闷,观众不买账。
其次,这种叙事的平淡和类型片是完全的不同,它并不在悲欢离合和戏剧冲突当中建构,所以影片没有太大情节的高潮与悬念的设置。《宝贝儿》中唯一的情节悬念就是主角江萌最终有没有救助成功婴儿,而这个悬念在影片当中很早就解决了,所以对于许多依然需要在电影的奇观化当中寻找视觉刺激的观众来说是行不通的,这种缺少了强大矛盾冲突和戏剧张力的观感只会让观众感到压抑和揪心,观众观看时也就索然无味了。
“影像”,其源于记录,曾被看作是存在过的证明,是人们对客观事物/现象记录留存的最重要方式。在现实题材故事片的创作过程中,可以充分利用观看者对“影像”的“真实”态度来进行深层次的创作引导,以达到最优质的故事片情感诉说目标。而纯粹的记录式拍摄,从剧情设计到场景调度再到布局拍摄都显得异常枯燥。冗长的长镜头到缓慢的镜头推移,使电影的观赏性大大降低。对于大多数现实主义电影来说,这几乎成了一个共性。
影片《宝贝儿》的导演刘杰一向的习惯是没有剧本和台词,只有故事的走向和大纲。为了贴近真实,影片中的许多地方都是选择在真实的场景中去拍摄,菜市场、火车站,包括里面的素人演员,比如里面的警察和福利院长,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和电影里相同身份的普通人。这种完全置身于真实环境中的纪录式拍摄,只是纯粹在记录他们的生活和故事,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影片有一种时代和环境被还原的现实质感。虽然可以记录真实,但却略显沉闷,使观众提不起兴趣点,观众很难形成心理上、视觉上的强烈感受,显然敌不过各种类型大片所营造的视觉奇观。
电影《宝贝儿》主角是一个天生具有缺陷的残疾人,也就是社会的边缘人士。而且除了江萌为首的残障人士,还有寄养家庭中的留守老人,都是被社会孤立的存在。第六代导演在许多影视创作中很喜欢边缘性人才的表现,例如像娄烨的《推拿》聚焦的是盲人推拿师这一特殊群体,展现他们的喜怒哀乐;鹏飞导演的《米花之味》讲述的是傣族母女之间的故事等等,在一个相对小众的群体之间所展开的人伦情感等等。但是当所有导演都在表现边缘化群体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从边缘化群体变成了“主流群体”,因为大家都想借这个噱头来吸引观众的眼球,但却往往会适得其反。
其次,本片《宝贝儿》虽然表现的是边缘性群体,但是当下的观众已经变得很“警惕”,影片并没有把他们心中最直观的情感激起来。然而大火的《我不是药神》却做到了,其中有一段戏是警察曹斌去搜查仿制药,被抓的老奶奶对他说:“谁家没个病人,你就能保证你这一辈子不生病吗?你们把他抓走了,我们都得等死。我不想死,我想活着”。这让在场所有的观众都瞬间感同身受,触及了老百姓“看病难”这个深层性的痛点,观众很容易将自己的感情投入并从中获得价值判断与情感认同。但是显然《宝贝儿》没有做到这一点,影片中的人物扁平且没有张力,让观众没有太大的情感触动。
而且,在《宝贝儿》中,除了表现人物的小众,里面所涉及的许多社会话题依旧是“小众”的,比如说残疾人的再就业问题、拆迁问题、法律和抚养等问题,信息量过于庞杂,一方面这些政策法规对于一般观众来说都不了解,导致他们对影片的接受程度会大大降低。另一方面这些社会事件彼此之间起到互相消磨的作用,消解了对方的矛盾,造成主线不分明,冲淡了主体叙事,所以使得本片更加不明朗。
当然,除了影片本身的艺术表现手法外,一个电影的成功还与电影院线的排片经营、观众审美的集体位移有关。现如今院线排片还是一种市场主导的行为,为了尽可能帮助院线获得更大的经济利润,实现票房增长,必须将那些有“卖点”的电影多排一些场次,周末和晚间的黄金时段也主要留给这种有关注度的电影。而对于现实主义电影来说,本身的趣味性大大降低,再加上观众的审美品位和这个娱乐至上时代的特点,票房不被看好是早已注定的。
一直以来,影院都是电影生态链中的重要一环。2002年6月1日,全国首批30条电影院线正式成立运营,共872家影院、1581块银幕开始以全新的市场主体身份参与竞争。经历了十多年的发展,中国院线更是迎来爆发式增长,所以影院的排片档期将很大程度影响一部电影的票房。但是院线的排片却也是具有两面性的,从影院硬件设施,例如影院数量、银幕数、座位数等来分析,是相对充足的,而且还有每年大大小小不下10个各类档期,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大多数中小影片都会遭遇排片量少的困境,排除影片本身质量及受众群的因素,单就市场环节来看,这与影院的同质化经营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每家影院的影厅数量有限,所以看似容量很大的电影市场,在各种渠道共享的状况下,影院自然会让那些市场前景更好,前期广告投入更多的大成本电影更多的占领“货架”,从而使票房收入得到保障。这也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必然的选择,只能导致了一些中小影片在影院“一日游”的窘境,其中当然也包括许多市场期待值不高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电影排片率的争夺战已经进入“拼爹”的时代。出品方若在前期展开强大的宣传攻势,从传统电视及平面媒体到新兴网络媒体制造各种话题,甚至引导舆论,再加上对影院进行适当的“贿赂”,那么无论影片本身质量如何,获得高排片率已然不在话下,这样的成功案例不胜枚举。各类商业型大片,排片率高得吓人,而一些小众文艺电影的排片却异常残酷。
就拿之前报道的《百鸟朝凤》的制片人方励挥泪一跪,求影院增加排片,也被闹得沸沸扬扬。而像《宝贝儿》在前期宣传其实是下足了功夫,更是大女主杨幂出演,所以这部戏上映首日的排片率高达23%,可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排片率则是下跌到了0.21%,近乎于下架。由于电影节奏过于沉闷,多数观众更表示看不懂,使得电影的表现迅速滑落,因为大多数观众都把这部电影当作是商业类型片,但实际表现与观影期待极为不符,这也是《宝贝儿》在票房口碑双扑街的原因之一。但其实这部影片真的不差,只是导演呼吁观众关注弱势群体,但观众过多的注意力被放在杨幂以及影片有多不好看上面了,电影所反映的社会议题反而被削弱了。所以对于影院来说,在大众舆论的浪潮中,已经把这部电影定性为小众电影,所以排片率急转直下,也体现的院线“唯利是图”的本性。
现实主义电影的市场竞争力有心无力,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消费者。据统计,在各档电影票房排行榜中,即便是国产电影保护月,现实题材的票房都很难进入前十。大众去电影院看电影消费,目的是为了享受,观众在面对非现实主义题材的类型影片所表现出来的强大视觉和时尚观感时,是极度放松的。而对于需要动脑思考,画面枯燥无味的现实主义电影时,表现的是极大的抗拒。电影《宝贝儿》的剧情沉闷枯燥,平淡无味,没有给人太多的娱乐感觉,不像喜剧电影可以给人带来快乐,不像科幻大片那样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盛宴,和这些吸引人气的电影比起来,《宝贝儿》才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而且在这个信息高度发展的时代,碎片文化已然成为当今社会的一个趋势。碎片化时代特性,就是人们不喜欢娓娓道来地讲一个完整的故事,再加上浮躁的社会风气,导致了当下电影故事多为单面化、娱乐化、碎片化的拼图,能讲一个完整的、有趣的故事似乎很难。就如之前爆火的《前任3》来说,其小品式、拼图式的叙事结构,导致影片只叙述了表象,更谈不上讲好一个故事。但是观众却很买账,所以当下中国电影为了迎合观众,这种碎片化的故事结构显然成为了票房的保障。
电影《宝贝儿》我们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可是在票房上依旧如大多数现实主义电影一样惨败收场。它带有非常强的典型性,能表现当下现实主义电影导演突围当中所面临的一种困境,如何在现实主义当中把这个故事讲好,突破当下观众集体位移的审美困境,也是我们以后亟须探讨的。虽然《宝贝儿》在本身的艺术表现手法上还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但是它还是在2018年新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中绽放了光彩,而且在题材的选择、样式和风格上也逐渐丰富起来。当《我不是药神》《红海行动》《湄公河行动》等口碑和票房均佳的现实主义电影出现时,也真正促使我们寻找一条正确创作现实主义电影的道路。我们需要结合类型片的特点,给整个市场注入新的活力,同时现实主义电影也要不断挖掘出新的社会题材,从它的主题思想、人物塑造等都需保持现实主义原有的特点,然后结合商业运作模式,绽放出现实主义永恒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