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性”是人类底线

忒修斯之船提出了哲学中的一个根本问题，叫作“同一性问题”——一样东西怎样才算保持了自己，在什么情况下算发生了根本变化，不再是它了。一般有两个极端的看法：一种看法认为，整体的同一性由它的局部来保障;另一种看法认为，整体的同一性和局部没有关系，而是由另一些神秘的东西来保障的，例如“本质”或者“意义”。

同一性问题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基础。我们都持有同一性的观念，社会才能正常运行。有同学提到了人体新陈代谢——如果一个人的同一性是由身体的部分来保障，会有什么问题呢？当你身体上的全部原子和分子都被替换之后，难道你就不是你自己了吗？你几年前在银行存的钱，因为你不再是你自己，就不给你了吗？所以，探讨忒修斯之船思想实验之后，我们还要提一个跟进的问题：物体和有思想的人，保障他们同一性的标准一样吗？

由此，就可以联系到修改婴儿基因事件上了。人类基因如果作为一个整体的话，一样面临着忒修斯之船的命运。生物学告诉我们，在自然状态下，人的基因会出现突变，但是这种变化非常小，速率非常慢，例如智齿不长了，阑尾退化了。而且很多突变是无法遗传给下一代的。但是，基因修改技术的出现，好像突然把改变的自主权交到了人自己手里。到时候，人主要接受的不是自然选择。

从目前的新闻来看，贺建奎的实验违反了很多科学共同体内部的规范。但是，如果展望未来，人类基因的修改还会有所发展，而且主要会使用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治疗疾病，使人对一些疾病有免疫力;第二个方面就是人体增强，例如提高智力，增强体力，甚至可以将其他生物的基因加入人身上。这样人的基因就像忒修斯之船上的木板一样被替换了。

所以，“什么是人”这个问题愈加凸显出来。无论哪一种基因修改，其成果都是非常诱人的，但是可能导致的伦理和社会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例如，超级富豪可以定制一个超级婴儿——他智商220，身高2米，百米跑8秒。那么没有钱对自己后代进行基因修改的人，还有机会和超级婴儿竞争吗？还有，如果有些国家通过基因修改，制造出无敌士兵，他们不仅体力超强，反应灵敏，不用睡觉，还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受伤之后依然向前冲。没有经过基因修改的士兵，还有可能战胜他们吗？

Future is now。對人类定义的思考是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的难题，要思考这个问题离不开哲学中的同一性标准，也就是忒修斯之船提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