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喜欢狗,养狗兴致最高是童年时期。那时家在农村,院子很大,土房,土炕,土院子,院子里有猪,有鸡,再加上一条狗,好像这样的日子才算完整。
我养的第一条狗是全身纯黑的细狗。
所谓细狗,就是狗身子特别修长,狗腿更长,这狗一般由猎人打兔子时带上。我曾看到这狗追兔子的情景。
猎人斜背着一个白色的挎包,是用来装猎物的。手里平端一杆猎枪,枪里装着混有铁沙子的火药,在秋后的原野上走来走去。兔子受到惊吓,猛地从藏身处蹿出去,猎人也仿佛受到了惊嚇,一扣枪的板机,身子往后一仰,“嗵”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烟雾笼罩在那里。
跟在身边看热闹的人忙问:“打到了吗?打到了吗?”
猎人说:“它跑不了,这枪是一打一大片,只要有一二粒铁沙子打到兔子身上,它就会越跑越慢。”
烟雾散去,人们看到始终围在猎人身边撒欢的细狗已经追出去很远。
兔子跑得快,细狗跑得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了,兔子猛地一转弯儿,变换了逃亡的方向,狗转弯儿半径大,如此三转两转,本来缩短的距离又拉远了。
我相信细狗能追到兔子,但我没亲眼看到细狗追到兔子。
那天,我捧着这个刚睁开眼的小狗回到家,姥姥正端着一盆泔水从屋里出来喂猪,她见我手里捧着一个小狗,把泔水盆放到猪圈上,挪着小脚走过来,说:“咱家可不养狗呀,人都没得吃,哪有东西喂它呀!”
姥姥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小狗留了下来。
小狗当时还没断奶,姥姥就煮细细的小米粥喂它,这样的饭当时人都舍不得吃。
小狗很依赖我,每天放学回家,它总会远远地去迎着我。开始,它是蹲在那里,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放学的方向,也许是为了打发长时间的等待,它的尾巴在身后的地上扫过来扫过去,好像在埋怨我怎么还不来呀!
当我的身影一出现,它的双耳马上竖起来,眼睛如从愣神中醒过来一般,突然明亮起来,弓起腰,像一个小黑球一样被一股力掷过来,等它跑到我的身边,从我的双腿之间钻过来钻过去,有时两只前爪紧紧地抱住我的双腿,呜呜叫着,好像乞求我抱抱它。
这狗长得挺快,等它长大了才发现它与周围的狗有所不同,就是腿特别长。姥姥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它是个细狗,它能追兔子,以后你可有兔子肉吃了。”
看着它修长的身材,疯子一般跑来跑去,把别家的狗远远地抛在后面,我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为了奖励它,家里吃饺子时我偷偷地喂过它,喂了一个父母没注意到,我又偷偷丢给它—个,挨了父亲一巴掌。
有一次我在学校做好事,被奖励了一块糖,我咬下一半喂它,它张开嘴猛地一吞,把我的手咬破了。后来知道有狂犬病一说,还有什么潜伏期十年二十年,让我后怕了很长时间。
那时因为家里很穷,人都吃不饱,狗自然也要经常挨饿。我村有个明胶厂,煮明胶需要大量的猪皮,村里的狗大多去明胶厂偷皮子吃。一天放学回家,我还纳闷那狗怎么没按时迎接我呀,走进家门一看,才知道它偷皮子时被看皮子的人打了一枪,那一枪打在肚子上,它趴在院子的南围墙根下面,直直地看着我,身子下淌了好多血。但它死时的情景我忘记了。
我养的第二只狗和第一只狗正好相反,身子很长,腿特别短。
我抱它回家时天已经很冷了,我给它搭了一个窝,里面铺上一些麦草,但它不肯在窝里睡,总往屋里跑,有时睡在火炉旁,有时还会钻到柜子下面去。最可气的是还钻过两次灶膛。第一次正准备点火做饭,发现它在里面,把它弄了出来。第二次是做晚饭,因为天黑的原因,也没注意到它。
灶膛是与土炕相连的,烧饭时的烟气通过土炕下面的通道,一直从房顶上的烟筒排出去。
灶膛里的火点着了,狗受不了火苗的烧烤,它跑是跑不出来了,就顺着炕道往里钻,越往里烟越浓,熏得它不停地嚎叫,因为隔着一层炕坯,也许它叫的声音很大,传到外面就细小了很多。等父母听到,忙熄灭灶膛里的火,连炕都扒了,才把它从里面找出来。
我想它也许死了,当时它身上的毛已经被烧光了,身子在姥姥的手上软泥一样晃荡着,于是我就哭开了。姥姥说哭什么,它一接地气就活了。姥姥说完,就把小狗放到地上,大约等了一两个小时吧,天反正已经很黑了,我们全家正在屋里吃晚饭,它自己跑进屋去,那天,父母特意给它盛了一碗饭,让它吃个够。
这狗一天天长大了,奇怪的是腿只见长粗,却不见长长,像个布袋似的,所以它跑不快,连我也追不上,特别是不能急转弯,一急转弯它的肚子就会碰到地上,“砰”地就翻个跟头。
日子越来越艰难,为了节约粮食,当时村里的口号也多,什么“瓜代饭”,后来甚至提出了“鼠口夺粮”,家家户户用水泥做储粮器,防止老鼠偷粮。终于有一天,村里要求打狗,一个不留。自家的狗哪里舍得自己下手打死,便请邻居帮忙。
人都说狗的生命力强,但也有脆弱的地方。据说这狗都是“一口气”,就是把狗吊起来,憋着它,等它张嘴一叫,再往它嘴里灌三口水,那狗就呛死了。
可第一次没吊牢,那狗从绞索中逃了出去,再想抓住它,哪里还抓得住。人们就叫它,它歪着头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就是不肯过来。
也许是这两条狗都死得太惨了吧,后来我虽然也有过养狗的冲动,要过几次狗,但都半途又送了人。参加工作后,离开了老家,开始是住集体宿舍,后来是住楼,没有合适的场地养狗,养狗的兴趣自然也就淡了下去。
以后也许还会养狗,也许不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回忆兔子
兔子,在农村人眼睛里有些妖。
听老人们讲,每当月圆之时,兔子会站在明晃晃的十字路口,抬起前腿拜月亮,得了月亮灵气的兔子就会成精,成了兔子精。
我村南面有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右侧是一大片坟场。大约有两次月圆时分,我曾一个人跑到十字路口不远处看是否有兔子在那里。
虽然人们经常说兔子,包括月亮里嫦娥抱着的那只兔子,但真正见到兔子的机会并不多。即使见到,也是从一片草丛之中猛然蹿出的野兔。
看到最多的是兔子的足迹,那是冬天,一望无际的雪地上总会有一行行足迹通向远方,不知道那足迹从何而起,也不知道从何而止。也曾沿那足迹寻去,但什么也没寻到。连兔子的洞口也没找到过。
寻找那些兔子洞,我总有一个渴望,希望能把兔子堵在洞里,最好有小兔子,那样我就可以把小兔子抱回家去养了。
我们村在当地也算是大的了,有三四百户吧,但从村东数到村西,我也想不起有谁家养过兔子。
如此说来,我应该是我村养兔第一人。
记不清是哪一年、哪一天。那天,在異地上班的父亲给我带回一对小兔子,我叫它们小灰兔,但在我的记忆之中,它的颜色总是偏蓝。
父亲让我挖一个兔子窝,窝深约一米多吧,再开出一条从洞底通到外面的通道,通道要用砖砌上,打开通道,兔子便可从通道跑出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活动。我最喜欢兔子的一个动作是它跳起来在空中转体,家人就呵呵笑说:“兔子撒欢呢!”
家兔是不怕人的,它特别爱往人前凑,有时我坐在屋门的台阶上看书,它一蹦一蹦地跑过来,就静静地看着我,我把书放到膝盖上,也看着它,这时它的鼻子就会向外一鼓一鼓的,兔子是不会叫的,我想它这个动作一定是在告诉我什么。
我笑笑,就去摸它的鼻子,它就摇摆着头,最有趣的是我还让它的腿给我抓痒。兔子耳朵很长,抓耳朵是抓兔子的最好的方法。也许是本能,当你抓住它的耳朵后,它的后腿就会不停地向后蹬。不知道蹬后腿和耳朵被抓有什么关联。
有一段时间,我的肚子上长了几个小疙瘩,有点痒,我就抓过一只小兔子,它的腿就不停地向后蹬,我把它的后腿放在痒处,感觉比自己抓痒舒服多了。
每到这时,姥姥就笑我会玩,说:“小兔子这样还行,要是大兔子,那一蹬劲可大了,非把你的肚子蹬坏不可。”
还没等这兔子长大,大约是养兔子两个多月之后吧,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那天晚上我要下床解手,找床下的鞋子,点上灯一看,鞋子都漂起来了,像小船一样,在水里打转。
“进水了!”我猛地叫起来,妈妈也醒了,急忙叫醒姥姥、姐姐和妹妹,全家都赶紧穿衣服。
姥姥说这房子不能住了,赶紧跑!
我们村是迁建村,我们当时住的是临时的周转房。周转房是用土坯干垒的,水一泡,下面早软了,我们一家刚逃出家门,房子就塌在了地上。
外面雨正大,天又黑,好在过了街道就有亲戚。他家是新砖房,此时本能地向他家跑,在风雨中敲着他家的大门,究竟在风雨中等了多久那门才开,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了,进去大人间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家的大女儿看我们一家子全去了,就去投了村南那条河。
我们提着风灯去水里救她,那水已经快漫上河岸了,几盏风灯照着,会水的跳下去,想拉她上来,她就不上来。
那水很浑,像泥水,她怎么也不嫌这水脏呀?
救上她来,天已经放亮了,我想起窝里的兔子,忙踩着一路的泥水奔回去,等我打开兔子窝上的盖,发现里面已经灌满了水,一个兔子漂在上面,另一个沉底了。当时我就后悔,兔子窝为什么盖上盖,如果不盖上,它也能保住自己的命呀,现在想起来,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它们。
大约过了半年,我家从河的北面,搬到了河的南面。村子里很多人家养了兔子,我却不肯再养。我想,我是不适合养兔子的,虽然我是那么喜欢它。
大概又过了五六年吧,我中午放学回家,发现我家的树丛里有一只小白兔子在里面躲躲藏藏的,我挺好奇,直到晚上它也没走,村里也没人站在房顶子上高声嚷:“谁见俺家的兔子了!”倒是我爬上房顶子连着高声问了三天:“谁家丢兔子了?”
后来我想把这只兔子赶走,我想它一出家门,也许就会想起自己的家,但它在院子里逃来逃去,就是不肯出家门。后来我追累了,坐在院里的树桩上喘气,它却跑到我的脚边,用前爪搔我的鞋子。
我抱起它来,才发现它的腿上长了一片片的厚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它的腿上粘了泥呢,姥姥走过来,看了看说:“长兔斑了,这兔子病了。这病会传染的。”
姥姥告诉我一个治兔斑的方法,往兔斑上面抹香油,还不能让它住潮湿的地方。
当时,我们家有三间北房,两间东房,两间南房,它得了这种病,不能住洞,我也不会再给它挖洞,所以三所房子它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南房堆的是柴草,有时它会钻到里面去,想弄出它来,特别难。
兔子不像狗,狗一叫就会跑过来,兔子却不同,你越追它,它逃得越快。
兔子喜欢吃嫩草,嗅觉特别灵,每当我为它拔来青草,扔到院子里,它就会从藏身处跑出来。看它不紧不慢地从屋门里蹦出来,我想到狗会追着食物跟着我跑,我也像逗狗一样逗兔子,先把草送到它的嘴边,它刚想吃,我就把草向后挪一下,后来我拿着那草在院子里跑,那兔子就满院子追着我跑。
兔子跑得多了,身体也壮,兔斑也渐渐好了。我为它找食物的热情就更高了。如爬到榆树上去折榆树枝,到菜园里找掉到地上的西红柿,我想,我养的兔子可能是全村食物最丰富的一个。因为我从没让它总吃一种食物。
大约到了这年八月份吧,母亲也要到外地工作,我们全家都要离开这个村庄。鸡卖了,不用的家具也送了亲戚。这只兔子怎么办呀,送人,这么肥的兔子,送出去肯定让人吃掉,我舍不得,自己家吃,这事想也不会想的。
我把它装在纸箱子里,想把它送到大田去,大田里食物正多,它不会饿着。我骑着自行车走了很远,从一条河来到另一条河边,河岸的青草正密,岸上的玉米也抽穗了,我把箱子打开,它一出箱子就向草丛跑去,后来藏在一片草丛中。我站在远处看着它,琢磨它是不是容易被人发现,怎么看它的毛也太白了,好在这里没什么人来,也许它在野外生活久了,毛脏了,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它藏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我也该走了,我骑上车子,慢慢往回走,谁知道它竟追上来,我只好越骑越快,它也是越追越快,我在附近的路上转着圈子,后来我趁转弯之际,藏到了一片高粱地里,它蹲在路中央,直到远处传来汽车声,它也许是受到了惊吓,才跑开。我又重新骑上自行车,回头看着空荡荡的去路,泪水便一滴滴淌下来。
我家的母鸡叫芦花
我家的母鸡叫芦花,当然别人家也这么叫。
芦花鸡羽毛的颜色有点像麻雀,但要比麻雀浅,准确说,更像芦花的颜色,也许芦花鸡的名字由此而来吧。
我家养有芦花鸡七八只,鸡窝垒在东围墙根下,鸡窝大约有一米半高吧,窝内设两层,底层是鸡的粪便,鸡在上层,中间搭着木条,木条之间留有一定空隙。外面还有一层,设三个窝,里面铺上麦草,是为鸡下蛋准备的。
那时鸡很少下蛋,大部分时间在光光的院子里觅食。爪子在硬硬的地上向后刨几下,在地上划出几条白印子,就歪着眼去看那里有什么,喙就在地上啄几下。我凑上前仔细瞅了瞅,也不知道它吃到了什么。
那时一个鸡蛋能卖五分钱,也许是鸡吃不上粮食的原因,很少生蛋,七八只鸡有时一天一个蛋也不下。如果隔一天鸡还不下蛋,姥姥就会在第二天清晨打开鸡窝时,堵在鸡窝旁,一只鸡一只鸡地查看,把手轻轻地按在鸡屁股上摸一摸,看肚子里有蛋没。
我看姥姥在那里眯缝着眼,像中医给人把脉一样摸鸡有没有蛋,我也是一动不动地远远地看着,大气不敢喘。因为姥姥说过,鸡如果受了惊吓,就会下软蛋。
软蛋就是蛋壳没生长好,硬度不够的蛋。这样的蛋是不能卖钱的。
我家用来放鸡蛋的是一个柳编的小篮子,吊在里屋的房梁上,我曾看到姥姥、母亲取下来数里面的鸡蛋,我从没看到过那鸡蛋满过篮子底。
因为只有下了蛋的鸡才会得到奖励,每当有鸡下了蛋,它就会在鸡窝上叫个不停,姥姥或者母亲听到叫声,就会喜滋滋地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小撮粮食,撒给那只下了蛋的鸡吃。
其中有一只鸡不怎么下蛋,自然也就没什么奖励,但它肯动脑子,别的鸡下了蛋,它就会跳到鸡窝上,把刚叫了几声的鸡啄走,自己守着别的鸡下的蛋叫,我忘记了它是否因此得过奖励,但后来姥姥一听它叫,就气呼呼地冲那鸡说,“再叫,再叫就宰了你!”
也许它听懂了,就红着鸡冠子从鸡窝上跳下来,跑到一边觅食去了。
说是宰它,那只是气话。自己家养的鸡哪里舍得。不过我倒看见过割它的嗉子,当时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吃了有毒的东西,要把有毒的东西取出来,等割开它的嗉子,发现里面净是小的砖块和砂粒,吃这样的东西它怎么会生蛋呢?
每年五六月份,我村绵延数公里大堤的柳树上会爬满黑色的小虫子,像瓢虫,但整体都是黑的,我们那里叫它老鸦虫,也有红的,但极少,我们把红的叫新娘子。每天放学,我就会带上两个大玻璃瓶子,去树上捉这虫子,回来喂鸡吃。
那鸡一见我又带着瓶子出去,都会跟我走到院门口,像是给我送行。等我回来,那鸡会围着我转来转去,我把里面的虫子倒出来,它们就会抢成一片。有的虫子还会飞,那鸡眼也快,跳起来向空中的蟲子一啄,就吞进肚子里。
那时农村还有黄鼠狼,也听说过别人家的鸡被黄鼠狼偷去,但我们家却从没有过。因为鸡窝从来都是我堵,我堵鸡窝的砖不仅大,还是竖着放,黄鼠狼哪里扒得开。也有几次半夜时分,我曾听自家的鸡在窝里扯着嗓子“咕咕咕咕”地叫,我想肯定是黄鼠狼来了,正在扒堵鸡窝的砖呢。每到这时,我就会趴在被窝里暗笑,想象黄鼠狼细细的爪子扒砖的无奈。
我记得也曾闹过两次鸡瘟,那时遇到鸡瘟也不像现在会打瘟苗,只能看着鸡一个个死去。
所以一听说别家的鸡闹鸡瘟,家长都不让我们去那家玩,说会把传染病带回来。就是这样注意,也没能阻止自家的鸡得病,七八只鸡,有一天竟一下子死去了三四只,剩下的几只大难不死,也大都留下了病根。一只鸡一条腿不会打弯了,总是直直地迈出去,像是柱着拐杖走路。还有一只鸡,脖子弯了,看什么总要用一只眼,我不知道它这个样子怎么确定方向。它去鸡窝生蛋,要飞几次才能落到鸡窝上,进鸡窝的门也难,转了几圈也找不到门。
倒是那只不怎么下蛋的鸡什么事也没有,姥姥在屋里的一个筐里铺上干草,把篮子里的鸡蛋放在草上,把那只鸡放到蛋上,那只鸡倒是听话,除了饮水,吃食,就是静静地卧在里面。我们一家人在它的旁边吃饭,它也一动不动。
忘记多少天了,小鸡破壳了,它就领着一群小鸡在院里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去树下找虫吃,它找到了,也不会自己吃,而是“咕咕”叫着,叫来小鸡吃。虫子个大,几只小鸡张着翅,你争我抢的,抢半天,那虫子还是活的呢。
农村人大多是自己孵鸡,所以大多会养一只公鸡,那时的公鸡长得特别漂亮,脖子是火苗一样的羽毛,身上的羽毛也是黑里透红,特别是尾巴上的羽毛,长长地翘着,杏黄的,黑的,还有宝石蓝的。姐姐妹妹踢的毽子就是公鸡尾巴上的羽毛。
公鸡飞得也高,它喜欢站在围墙上来回走,斜眼瞅着院子里的鸡们。我一看它又上墙头了,就去撵它,它就“咯咯”地叫着向远处飞去。闲着没事时我就追它,它也许是怕我又拔它的羽毛,肯定是疼怕了,每到这时它就晃着身子四处乱蹿,有时竞钻到草堆里去。
我捉到它,它吓得拍着翅膀乱叫,我紧紧地抱着它,有时会爬到房顶上去,有时会爬到树上去,然后往高处一抛,看它能飞多远,这样练习多了,公鸡竞不怎么躲我了,也许是我抱着它上树的次数多了,后来它竟然自己飞到树上去,飞上飞下的,晚上再也不肯钻鸡窝了,而是睡在树上。
有一天,父亲从外地回来,特神秘地掏出几只鸡蛋,说是洋鸡蛋,我们凑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怎么个洋法,唯一不同的是个大点,蛋壳是纯白色的。那几只鸡蛋晚上就炒了吃了,也没觉出味道与自家的鸡蛋有什么不同。
后来的事也许是我没想到的,多年后,再也见不到芦花鸡了,村里家家户户养的都是白白的洋鸡,芦花鸡是不是绝迹了,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我回过老家多次,以前总能在街上见到漂亮的公鸡,现在也见不到了。我不知道洋鸡的公鸡是个什么样子,假如也和母鸡一个样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区分它们。
(雨街,本名刘兴华。曾获中国年度最佳短篇小说奖、第二届中国当代诗歌奖。出版《狮王科特》《棕熊哈根》《蟒蛇巴布》等多部动物小说及武侠小说。作品多次入选诗歌、小说、散文及儿童文学全国性年度选本。)
插图:王祥夫
编辑·刘亚荣